“林季華死了?”拓跋曜挑眉看着前來傳訊的常大用, “她是怎麼死的?”林季華身體一向很好,突然暴斃定有緣故。拓跋曜此時尚在樑國的建康都城, 魏國曆代皇帝多年的願望終於被拓跋曜實現, 他終於率領魏國百萬大軍踏上了樑朝的都城。只可惜他下手太晚, 還是讓樑帝逃了, 不然他定將樑帝押解回京城祭祀先祖。林季華只是後宮嬪妃,如果不是她生育有三皇子,宮中甚至不會將她去世的消息通過驛使傳遞, 畢竟一個后妃的生死如何跟軍國大事相比?
“是得病去世的。”常大用垂目稟告:“太皇太后說林貴人會得風寒是心火過重, 所以讓太醫給林夫人開了黃連湯服用。”黃連是清火消毒的藥物, 卻不是治療風寒的藥物, 林貴人是被無效的湯藥生生拖死的。常大用身在宮廷,見慣了後宮各種手段, 對太皇太后的所作所爲也不驚訝, 他只是有點疑惑,爲何太皇太后會對林貴人下如此狠手?就算陛下相對偏愛三皇子, 也不至於讓太皇太后如此生氣。
拓跋曜聞言冷笑, “她倒是有閒心。”莫非是年紀大了, 人就容易糊塗?她以爲她這麼對林季華,就能讓他打消廢太子的念頭?他又不止老三一個兒子。拓跋曜剛過三十, 雖然拓跋家的皇帝都早亡, 可他對自己信心十足, 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早亡, 自己便是現在開始培養一個太子也不遲。
常大用低頭不語。
拓跋曜也不管林季華的生死, 他又問道:“彭城王回來了嗎?”彭城王奉命去追擊樑帝,可惜樑帝逃跑速度太快,彭城王急追千里都沒追上,拓跋曜不想讓他孤軍深入蠻荒之地,急召讓他回來,莫要中了敵人的奸計。
常大用說:“大隊人馬還沒回來,不過大王已派了斥候回來通報說最晚明天就能回京。”
拓跋曜吩咐道:“等他一回來,就讓他來見我。”
常大用應聲而下。
拓跋曜又喚住他,“等等。”
“陛下。”常大用垂手立着。
拓跋曜語氣平靜的問:“你上回說阿蕤又懷孕了。”
常大用心頭一顫,屏息道:“是的。”
“生了嗎?”
“還沒接到消息。”常大用雙目看着地面,不敢偷看拓跋曜的神情,他奉了拓跋曜的命令在建德安插了幾個暗歎專門監視謝知和秦紘,謝知再次懷孕的消息也瞞不過他們。常大用心中苦笑,謝娘子一向最善體聖意,怎麼這會就糊塗了?有了有爵位的長子還不夠嗎?別人多子是福,她可未必。
拓跋曜微微頷首:“她若生了告訴我。”他輕笑一聲,“看來又要備個爵位。”無論阿蕤生得是男是女,拓跋曜都準備冊封這孩子。
常大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的話,陛下不生氣?
拓跋曜揮手讓他退下,常大用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見狀一挑眉問:“何事?”
“陛下可要安排人侍寢?”常大用小心翼翼的問拓跋曜,陛下本就不好女色,這些年又忙於公事,每月臨幸後宮的次數少的可憐。這次出征雖帶了小黃門,也不怎麼召幸,全部心思都放在戰場上。如今戰事停歇,他們都住進的樑朝宮室了,陛下總該鬆快鬆快了。常大用盤算着應該先找哪個樑國宗女伺候陛下。
魏國大軍入建康,樑帝接到風聲跑了,可也只有他、太子跟幾位大臣跑了,皇后、皇子、公主和諸位親王都被留了下來。都城攻破時王皇后殉國,別人都沒勇氣自殺,活了下來。樑帝年紀比太皇太后還大,他的公主自然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來侍寢。但樑國多得是宗女和世家女,裡面不乏容色雙全的美人,常大用已經着人挑了幾個極品給陛下挑選。
“不用。”拓跋曜擺手,樑帝還沒擒下,他哪來風花雪月的心思?不過他知道自己那些屬下很喜歡溫柔多情的南女,這些女奴倒是當獎賞賞賜給衆人,他問常大用:“可有容貌出衆的?”
常大用忙道:“有,奴婢選了六個容貌特別出衆的,陛下可要過目?”
拓跋曜說:“不用,等彭城王回來,送三個給他,餘下的秦紹、賀蘭英雄、叱羅一人一個。”
常大用應是,攏共只有六人,彭城王佔了一半,可見他有多得聖寵。常大用心中暗暗惋惜,可惜太子的幼女夢澤郡主在戰亂時失散,如今只怕是香消玉殞了,不然她或許能得聖寵。常大用從樑宮的老人口中得知夢澤郡主是樑都容色最美的貴女,今年才十五歲,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可惜紅顏薄命,居然在戰亂中失蹤,這時節失蹤基本就是凶多吉少。
拓跋曜輕叩書案,“我們七日後回京。”既然樑都已經攻下,他也不便在此地久留,拓跋曜冷冷一笑,他要再不回去,恐怕京城那些人都不記得誰纔是皇帝。
常大用退下後立刻去打點行裝,陛下要回京,路上可要準備不少東西。
拓跋曜回京的命令很快傳到各處,說是回京也不是所有人都回京,還是有部分官員留在樑都鎮守,回去的只是各路人馬。賀蘭英雄坐在自己營帳中聽着幕僚的通報,點頭說:“我知道了。”
幕僚向賀蘭英雄提道:“這次攻城將軍功勞極大,將軍何不趁此機會留在樑都?”長安所有顯赫的位置都被各大世家豪門把握,賀蘭部雖兵力強盛,可到底只是邊鎮將領而已,如何比得上京都那些貴族底蘊深厚?將軍與其留在京城跟別人搶世家丟下的殘羹冷炙,還不如留在樑都分好處。南朝向來富裕,即便這次入京,陛下允許軍隊哄搶,也只搶了三日而已,很多世家大族都只傷了皮毛,只要能留下這裡,不愁分不到好處。
“不用。”賀蘭英雄搖頭駁回,留在這裡有何意義?只爲了樑都那些好處?他又不缺錢。他目光落在遠處,他的抱負只有在長安才能實現。他起身解了重盔甲,套上一件金銀絲編成的軟甲,換了一身便裝後便出門了,“我出去一趟,你讓人打點行禮,我們跟陛下一起回京。”
幕僚心中暗歎,他如何不知將軍之意?他這是想登上武官的頂峰,可魏國攏共也才這麼幾個柱國大將軍,每一個都地位穩固,豈是將軍能替代的了的?
賀蘭英雄策馬出軍營,離開軍營時還想這幕僚越用越不順手,看來要換一個了。賀蘭英雄離了軍營,就快馬趕到城中武昌王府邸。王府大門緊閉,臺階上還留着幾許殘血,賀蘭英雄的近衛下馬敲門,王府守衛見是賀蘭英雄來了,忙敞開大門迎他入內,“將軍您來了。”
賀蘭英雄隨手將繮繩丟給親衛,一面往裡面走一面問:“問出什麼結果了嗎?”
守衛笑道:“聽兄弟們說這武昌王口風很緊,兄弟們問了三天三夜都沒問出樑帝的下落。”
賀蘭英雄哂笑,口風緊?他還不清楚軍中那套手段嗎?三天三夜的刑罰受下來,就是鐵人都能化成汁了,武昌王哪是不肯交代,他是根本不知道樑帝的真正下落。不過陛下讓人把他關起來,本就沒想從他口裡知道樑帝下落,他只是想折磨武昌王而已。
建康被魏國大軍佔領,拓跋曜爲了犒賞三軍,入城三天任軍士們在城中殺傷搶掠,只讓人庇護了其中幾家,這幾家都是謝太傅的近親。而最慘的幾家則是當年逼着謝知年幼遁逃的那幾家,武昌王、李太皇太后的孃家就在其中。賀蘭英雄也是這些年才知道謝知的真實身份,原來她真是天生貴種,難怪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賀蘭英雄微微而笑,想到謝知每次見到他那種看似溫柔,實則冷漠疏離的模樣,真想把她從雲端拽下來,讓她能好好看看自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激動但嘶啞不堪的聲音隱隱約約的自房中響起。
賀蘭英雄推門而入,一陣古怪的味道迎面撲來,他不由眉頭微皺,武昌王在這裡受了三天刑罰,味道肯定不好聞,他輕咳一聲,“范陽王、永安侯世子。”負責刑訊的是這兩人。
“賀蘭將軍。”拓跋賀和初一同時起身,比起初一的雲淡風輕,拓跋賀則顯得有些木訥。刑訊一事他純粹趕鴨子上架,軍中不是沒熟悉刑訊的人,可刑訊武昌王、李氏一族全是私怨,若被外人知道,不利於交好樑國舊臣,故派來刑訊的全是陛下親信。
拓跋賀作爲此地唯一無所事事的皇族,自然而然的被拓跋曜派來監視初一刑訊。初一不是陛下親信,可他因身份關係,天然站在謝家立場,肯定不會泄露這事。拓跋賀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血腥殘忍的事,即便他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也被這幾天的血腥畫面嚇得魂不守舍。他並不知道他看到這些還是初一忍耐後的畫面,若是真照着初一以往的行事來,這些人早廢了,哪還有喊冤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