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曜兒戲似地軍令讓很多人都愣住了, 謝蘭因第一反應就是拓跋曜要發作秦家,她不禁憂心忡忡。不過謝蘭因也沒急暈頭,她沒有去找自己父兄,而是冷靜的在家給秦宗言打點行李,準備乾糧。這次出征太急, 路上肯定不能帶太多食物,輕便易保存的乾糧必不可少。也虧得女兒這些年一直在琢磨行軍糧, 不然除了粗糙不能下嚥的幹餅之外, 她也不知道準備別的什麼乾糧。
秦宗言回來就見妻子愁眉不展的給自己親自收拾衣服,他心中一暖, 上前握着謝蘭因的手說:“這種小事讓下人去做就好。”
謝蘭因見秦宗言回來, 雙目一亮, “你回來了,陛下爲何要下令讓你去攻打柔然?你不是致仕了嗎?”
秦宗言笑道:“致仕也能重新起用。”只要他一天是魏國的臣子, 拓跋曜莫說是讓他去打仗,就是要他全族的命他也只能受着。
謝蘭因想到拓跋曜的軍令, 她眉間緊蹙,“你真要去打柔然?”
“打。爲什麼不打?”秦宗言輕撫她的耳垂, “把他們打老實了, 我們日子也太平。”
謝蘭因問:“就這麼多糧草,你們準備怎麼打?”
“我可以邊打邊搶。”秦宗言笑着挽起謝蘭因的長髮,“他也只是說說而已, 糧草已經開始運來了。”打仗哪能沒能糧草?只是大魏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拓跋曜不準備再來一場大戰, 因此糧草準備沒南征充足,讓他們速戰速決。這種戰役對將領和軍士要求很高,因此拓跋曜撥給他的都是精兵。
謝蘭因不屑道:“那些還是精兵?”阿菀身邊的親衛才叫精兵。
秦宗言嘆氣,“阿菀的兵不叫兵,我們手下的那些將領都比不上他們。要不是她在建德,我都想讓她管我們族學了。”秦宗言自認會養兵,可養不出兒媳手底下那些精兵,兒媳那些親衛隨便一個拎出來都能當獨當一面的將領。
這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他手頭也不缺錢,可就是教不出這樣的人,他還想讓秦氏族人接受這種培訓。秦家是漢人士族,雖說身在懷荒,但族中弟子大多上過幾年學,基本能認幾個字,可大部分人都沒法子達到阿菀手下那些孩子的程度,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教的。
“族學沒用。”謝蘭因搖頭,秦宗言平時很少去建德,對女兒那邊的事不熟悉。謝蘭因時常會去建德陪女兒一段時間,她是見過女兒怎麼教孩子的,“阿菀那些孩子都是她從慈幼院裡挑出來的孤兒,都是從奶娃娃教起來的,最大都沒超過五歲的,整天住在慈幼院裡,族學哪有這種條件。”族學的孩子可不是孤兒,總不能天天不回家吧?
“她這是在培養死士?”秦宗言狐疑的問,他怎麼看那些親衛都不大像死士,雖然他們對兒子、兒媳很忠心。
“不像,我也沒看她怎麼教孩子,整天就帶着那些孩子玩了。”謝蘭因說,她也不明白那些孩子明明都是玩着長大的,怎麼學起東西來就比別人快?
時下人字的人極少,貴族都不是各個都認字的,老師更不可能參加專業培訓,認字不代表會教人,學識好也不代表是個好老師,對幼兒啓蒙教育的研究更是少的可憐。大部分學堂的先生只會讓孩子無止盡的讀書、臨字,卻不會教孩子書裡的內容。很多人上了好幾年學,都不明白自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語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謝知則來自一個恨不得從胚胎就開始培養孩子的後世,即使她專業不是老師,光憑她前世學到的皮毛知識,就足以成爲這個時代頂尖教育家。而且她很早就開始培養孤兒,十幾年的人才積累,足以讓她有足夠的人手辦一所當世頂尖的教育學院。這個學院真正做到了就是掃地的僕婦都認字,在這樣如此氛圍下長大的孩子,自然跟那些放養在族學的孩子不同。
“等我回來,去她的慈幼院看看,要是真不錯,就讓老二他們送幾個孩子過去。”秦宗言說,這會可沒什麼孩子不能分父母分開的理念,不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比比皆是,就是謝知都沒法留住兒子,秦宗言也不覺得讓孫子離開父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也不覺得把孫子給兒媳養是給兒媳找麻煩,即使秦紘名義上已經出族,可在秦宗言心裡,嫡子還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兒媳也理所當然是未來的宗婦,這些事她不管誰管?
謝蘭因沒說什麼,他出徵在即還操心家族的事,她又能怎麼說?就是女兒都不會拒絕,誰讓她是宗婦。且秦家將來要能進一步,那些由阿菀培養出來的孩子肯定更親近她,她將來的地位也能更穩固。謝蘭因倒不覺得秦宗言和秦紘會過河拆橋,她跟阿菀也不是糟糠妻,但底牌握在自己手裡,總比依靠別人更踏實。
秦宗言和叱羅動作很迅速,拓跋曜下令後半天功夫,兩人就帶着輕騎出發了。拓跋曜讓他們速戰速決,他們自然不會帶大部分,只帶上最精悍的親衛突襲柔然皇都,後方接應大部分則由彭城王和賀蘭英雄率領。即使拓跋曜再看秦宗言不順眼,也不會在軍政大事上疏忽,他讓秦宗言作爲總帥也不僅僅只是難爲他。自幾位柱國大將軍去世後,秦宗言是少有的跟柔然打過大戰的老將,又常年鎮守懷荒,最瞭解柔然情況,由他這頭老馬帶路,總比讓別人當無頭蒼蠅好。
左谷蠡王這次入侵,本來是再小不過一件事,年年魏國邊境都會發生無數場這樣的事,可就因爲這微妙的時機,讓很多沒撈到南征好處的六鎮將領,這些天挖空心思在拓跋曜面前露臉,想要讓陛下也派遣他們去攻打柔然。南征的功勳他們分不到,討伐柔然的戰功總能分一些吧?沒人認爲自己會輸,大魏連樑國都打敗了,還怕區區蠕蠕?他們早幾年就被大魏打得不敢吭聲。
臣子們因爲即將到手的利益眼紅,拓跋曜卻十分清醒,他很明白這場戰役不能拖久,更不能擴大,只要攻過柔然皇都就可以收兵,無止盡的大戰只會把大魏拖垮。因爲他冷靜的按捺下大部分將領的請命,讓他們按兵不動。然而拓跋曜可以按下臣子,卻無法按下自己那幾個一心想要立功的兒子、和一心想讓太子立功的太皇太后。
“你們要上戰場?”拓跋曜挑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和大皇子。
太子垂目恭聲道:“兒臣自知本事低微,無法爲父親分憂,只願充當馬前卒,爲父親效犬馬之勞。”
拓跋曜嗤笑一聲,他一直知道自己幾個兒子不大聰明,他也沒想過讓幾個兒子青出於藍,但沒想到他們不僅不聰明,甚至還沒有自知之明,他淡淡道:“馬前卒?你們這種身手去當馬前卒,等着送死嗎?”
拓跋曜毫不留情的話讓太子和大皇子臉色瞬間白了,拓跋曜這些年大半精力都放在朝政和南征上,幾乎從來沒教養過兒子,皇子們對他又敬又懼。可也因爲拓跋曜太忙,他也很少訓斥兒子,如今聽到父親毫不留情的話,太子和大皇子難堪的漲紅臉,“我們——”太子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拓跋曜懶得跟他們閒話,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訓他們,“是太皇太后讓你們來的?”自拓跋曜跟崔氏鬧翻後,他就很少喚崔氏祖母,她本來也不是自己祖母。
兩人同時低頭,太子輕聲道:“是的。”
拓跋曜哼了一聲,崔氏讓他們過來,無非是想讓他們佔幾分軍功,將來好服衆。她爲太子也算是殫精竭慮了,他召來常大用吩咐說:“帶他們去找彭城王,說他們想隨軍,位置由彭城王安排。”柔然這種必勝的戰役太難有,他若沒帶兒子便罷,帶了兒子過來不讓他們上戰場,難免會讓人起疑心。拓跋曜不想在這時候平生事端,他相信彭城王能處理好這件小事。
太子和大皇子聞言愣怔的看着拓跋曜,聽了父親剛纔的話,他們還以爲父親不讓他們上戰場,沒想父親最後還是答應了。
拓跋曜吩咐他們道:“戰場不是你們平時玩鬧的狩獵場,你們好好聽彭城王的話,莫要出差錯。要是讓我知道你們仗勢欺人、擾亂軍心——”他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軍法處置!”
拓跋曜冷酷的話,讓太子和大皇子後背起了冷汗,兩人連稱不敢。他們相信父親這話絕對不是嚇他們,他們要是真敢仗勢欺人,他絕對會打死他們的。拓跋曜不耐煩看他們那窩囊樣,擺手讓他們下去,等兩人都退下後,拓跋曜不禁想起當年若阿菀入宮,她一定能爲自己生下孩子,他們的孩子肯定不會是這樣的蠢貨。拓跋曜心中微嘆,指尖緩緩劃過腰間的祭紅珠,幸好你馬上就又要回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