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
在我看來,既然鍾雨蘭一個人就能和魯夫子持平的話,那再加上一個鐘聲響,兩人足以把魯夫子給抹殺掉。但從之前我還能遇到魯夫子來看,顯然當時鍾家姐妹兩並沒有對魯夫子做什麼。
“遊散的小蝦米的命是命,魯夫子的命就不是命?”鐘聲響以怪異的目光看着我,“上品世家之間雖然有爭鬥,甚至有些還結了生死仇,但那都是自己內部的事情。對外的戰線上,上品世家從來都是同進退,共存亡的。”
“蘭姐表明自己的身份後,魯夫子就選擇了悄然隱退,這說明他就算是死了,依舊默守着上品世家之間的盟約。所以,蘭姐和我也就沒有動手的理由。”
“更何況,我們爲什麼要爲那些遊散的小蝦米們報仇?他們死在了這裡,完全是因爲他們自作自受。”
“人和畜生有區別,是因爲人懂得禮義廉恥,有自己的節制力。那些死在魯夫子手中的人,都是因爲吃了魯夫子做的人肉晚宴才死在了魯夫子的手中。遏止不住自己的貪念妄圖尋求一步登天的機會,就要考慮到自己力不從心的時候會命喪黃泉。他們的死,是最有因得,是求仁得仁。”
我突然發現,我和她的理念,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她說的我不贊同,但我說的她也不會認可。
這件事上繼續爭論下去,也不過是雞同鴨講,對牛談琴。
“後來呢?”我問道。
“後來就沒什麼後來了。”鐘聲響說道,“離開那裡後,蘭姐就對我說,劉家村那邊有魯夫子守着,我們都不好動手,所以只能從甘家村和鐵馬村兩個村子下手。再後來就有了蘭姐嫁到甘家,我嫁到李家的事情咯。”
居然沒什麼後續的發生了……
我略微有些失望。本來我還想知曉義莊後面的那條小道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最終走的目的地居然是通向了甘家村。
“魯夫子一家七口的那個石碑是怎麼回事?”我問了另外的一個問題。
鐘聲響面露驚訝的神情,“魯夫子一家七口的石碑?什麼石碑?”
我把在這件木屋外遇到的鐘雨蘭給魯夫子立的石碑的事情,給鐘聲響講述了一遍。
“哦,原來你說的是那個。”鐘聲響恍然道,“那個石碑,是當時我們離開後,蘭姐感激魯夫子還念着舊情,沒有對同爲上品世家的我們下手,所以就給他立了塊墓碑,也沒什麼別的意思。畢竟堂堂上品世家的弟子,死後居然是埋骨荒野無人問津,怎麼都有些說過不去。”
居然是沒有丁點的特殊含義。
鐘聲響的回答,令我原本帶着些許小八卦的心思原地破滅。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鐘聲響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些飯菜,對我打了個招呼,“來,到這邊站着,待會需要用得上你的破妄法眼。”
說話間,她就已經站在了木屋的角落位置,並且從兜裡掏出一把糯米灑在地上,未成了一個半圓弧的圈。
“過來。”鐘聲響衝我打了個招呼。
“做什麼?”我問道。
“別問那麼多,待會你就知道了。”鐘聲響不由分說把我拽進了糯米圍成的圈子,而後肥大的屁股一頂,把我擠在了角落裡,她那煤氣罐似的身軀擋在了我面前。
我伸手推了推她,結果發現這廝的肥碩遠比我看到的還要龐然,用了六七分力氣的一推,居然是沒能撼動她分毫。
“推什麼推,老孃又不是要強女幹你。老實點,別給姨整什麼幺兒子事。”鐘聲響回頭瞪了我一眼,“你要是再推的話,就讓你嚐嚐觀音坐蓮的滋味!”
我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吭聲。
趙蓮花之前的放蕩、道人的話語,都給我傳達着一個並不算隱晦的信息——鐘聲響是一個個人作風很不拘小節的奇人。估計要不是有我那位便宜丈母孃的威懾力在的話,她未必會像現在這樣容易說話相處。
見我不再吭聲,鐘聲響才滿意點點了點頭:“這纔對嘛,小輩就要有點像小輩的樣子。”
驀然,她聲音一低:“正主來了。”
隨着她的話語聲,整個木屋忽而一陣陰風掠過,室內的溫度也下降了幾分。
咚咚咚——
像是連續有人重重的坐在凳子上的聲音傳來。
“開你破妄法眼。”鐘聲響的聲音傳來,細弱遊絲。
我聞聲運轉起了破妄法眼。
涓涓清流涌入眸子中,原本空無一人的飯桌上,居然是不知何時多了四個人。
而且說起來還都算是熟人。
穿着大紅褲衩,懷裡抱着個黑驢腦袋的甘老二;上半身赤着,軀幹坑坑窪窪的都是被咬過的殺豬劉;面色猙獰詭怖的殺豬劉的兄弟劉二胖;還有一位則是腦袋套着個塑料袋,五官扭曲一團,懷裡抱着個渾身掛着冰凌的小孩的女人——鐵馬村黃奎的婆娘,羅紅梅。
看到這幾人,我也是嚇了一跳。
五個人四個座位,從編排上來看的話,都算是在副座上,也就是說,他們在等一個人,一個比他們都要有點資格的人。
會是誰?
“收起破妄法眼。”鐘聲響的聲音再度傳來,帶着幾分惶恐。
幾乎是我剛剛收起破妄法眼的瞬間,原本閉着的木屋的門,驀然被推開,一股勁道的風呼嘯而入,卷帶着樹葉草屑肆意在房間內飛揚。
“桀桀桀桀——”夜梟似的笑聲自外面傳來,“怎麼,這十里八鄉的還有人記得我這個老太婆?居然擺下五鬼宴來召喚老太婆現身。”
房間裡的另外幾個我也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東西都站了起來,齊齊看向外面,神情略顯恭敬。
率先進入視線的,是一片銀白色的像是水流一樣的東西,從門外鋪了進來,須臾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只有我和鐘聲響這邊因爲有糯米撒出來的圈子包圍,所以沒有被那些白色的東西觸及到。
但即便如此,鐘聲響還是微微蹲下了身子,把自己佔據的空間更縮小了幾分。結果就是我被她那大的和磨盤似的屁股一擠,險些喘不過氣來。
鐘聲響都不敢出聲,我自然是更不敢有絲毫的異動,只能是默默的承受着
她肥臀的碾壓。不過,這會我也倒是看清了,那些流水似的鋪滿整個房間的白色玩意,居然是頭髮一樣的東西。
劉老太?
劉老太被的屍變後,身上就長出了一堆白色的絮狀的玩意。當時瞎子和道人曾把劉老太綁在了石板上用火烤,只可惜後來功虧一簣,劉老太居然是跑掉了。
道人說,這個狀況,叫白髮三千丈。
之前的話有些看不出來,時隔些許時間再見,我對道人說的白髮三千丈,算是有了貼切而深刻的體會。
“唔,請來的居然是你們幾個。”
陰冷的聲音響起,鋪滿木屋內的那些銀色髮絲開始收縮,逐漸變成了一個渾身被銀髮纏繞的人形,乍一眼看上去,居然是和當初我第一次見到的劉老太一模一樣。唯獨細看的時候,纔會發現異常。
“甘老二,所有的事都是因你而起,所以這次把衆人召集過來也是你的意思嗎?”劉老太坐下後,問道。
甘老二死死的抱着他的那個驢腦袋,不吭聲。
“嗯,很好,看來你也是個白癡貨,根本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劉老太點了點頭,又轉身看向邊側的殺豬劉兄弟兩。
殺豬劉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劉二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共四個,已經有三個表示自己和這件事沒關係。劉老太的聲音頓時變的尖銳了不少:“你是鐵馬村黃奎的婆娘吧?嘖嘖,咋成這個樣子了?”
“摔得。”羅紅梅答道。
她說話的時候,聲波帶動着塑料袋震盪,嗡嗡的有些令人聽不清楚。
“能摔成這樣,你也是挺不容易。”劉老太桀桀笑了兩聲,“你兒子呢?”
“凍死的。”羅紅梅道。
“現在的天氣能被凍死,也是不簡單。”劉老太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好,很好,看來你死的夠冤,夠屈。”
“可是今天的事和我無關。”羅紅梅抱緊了自己懷裡的兒子,“我的兩個哥哥也已經死了,我丈夫對我的死問都不多問一句,所以,不會有人想起我的。”
劉老太又是一陣桀桀怪笑:“好,很好,看來擺下五鬼宴的人是什麼都沒說,就強行把你們拘來了。厲害啊,沒想到這破爛地方,也能來這樣的好手。”
“好了,既然來了,也就不用客氣什麼。主人家擺下五鬼宴款待我們,自然是有事想要求我們。”劉老太很大度地手一揮,“吃吧,都開始吃吧,這些飯菜都是經過秘法制作的,要不是對方有什麼算計的話,咱們就算是祖墳上冒煙,也沒資格享用這樣的盛宴。”
說着,劉老太的那些毛髮捲動,把盤子裡冒着熱氣的菜捲起了起來,均勻地分配到了其餘四個的碗裡,自己面前的碗裡卻是什麼都沒放。
“老太婆我已經老了,你們年輕人們多吃點,待會要是主人家託付我們辦事的時候,你們這些年輕人多出點力,老太婆我就在邊上幫你們掠陣好了。”劉老太說道。
話音剛落,鐘聲響就猛地道:“不好,這鬼老太婆發現我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