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嗩吶,曲兒小腔兒大。 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擡身價。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哪裡去辨甚麼真共假? 眼見的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的水盡鵝飛罷!
抵達黃奎家裡的時候,看到的情形倒是和明代王磐的這首《詠喇叭》有點類似:遠遠的就能在村外聽到的喇叭嗩吶聲震天喧響,可等我們到了院落後,才發現丫的院子裡甭說是嗩吶匠之類的樂工,就連參加喪事的人都沒幾個。
兩個大大的擴音器綁在了門口豎着的杆子上,功放對準的則是個大號錄音機——播放錄製了喪事專用曲調的磁帶。院子的中心架着個一米多高的碳堆,是用大塊的煤炭壘砌而成,也不知是準備幹啥用的。
除此之外,唯一能表露出這裡正在辦喪事的地方,唯有院落邊側堆放着的兩個大大的寫着‘奠’字的畫圈。
“這哥們也是夠個性的。”我環視了圈這個簡陋到不能更簡陋的喪事現場後,由衷的感概道,“連靈棚也不準備搭建?”
瞎子點頭道:“大概是吧。”
說話的功夫,黃奎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黃奎了,但這次看到他的時候,我居然一時間沒能認出來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居然就是我之前見過的那個一身土鱉樣的黃奎。
“打扮這麼時髦是準備去相親嗎?”瞎子問道。
明顯能看的出來,黃奎身上的那身黑色西裝應該是量身訂做的,肩是肩,腰是腰,周身各處都裁剪得體,把他的身材襯托的極其完美。
乍然看上去,有點像是個健身教練穿着正裝出席什麼活動晚會,緊繃的胸肌配上倒三角身材,不知能迷煞多少人的眼球。只可惜,暫時看到他的,只有三個男人。
“相親什麼的暫時沒這打算。”黃奎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喪妻之痛,更不消說死了兩個舅哥的憂傷,“多少還得給自己留點門面,免得回來被鄉里鄉鄰的戳脊梁骨說啥沒情沒意。”
瞎子嗯了聲:“些個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這些年你在外面也經歷的事也不少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已經不需要我多說。”
黃奎低着頭,應了聲‘是’。
看黃奎對瞎子的態度,倒是有點執晚輩禮的樣子。
“小洪,你不需要用那種眼光看,黃奎的確算是瞎子的半個晚輩。瞎子這一身的本事除了大部分是傳自師傅外,還有不少是來自黃家祖上流傳下來的一些小竅門。”瞎子解釋着說道,“瞎子和黃奎之間,屬於亦師亦友的關係。”
我這才恍然。
黃奎把我們三人迎進屋內後,我就發現在房間裡早已備好了飯菜,全部用碗倒扣着,就連桌子上的酒也已經倒好,就等着人來落座。
等四人依次入座後,黃奎站了起來,舉着酒杯道:“曹道長,小洪,先前是因爲人多雜亂,而且也不大好相認,所以黃某一直不曾對兩位坦明自己的身份。這次把兩位同瞎子師傅一起邀請過來,一則是爲我兩大舅哥的喪事充個門面,一則是向兩位表達下誠摯的歉意。黃某先乾爲敬。”
我連忙站起
來,把面前的酒杯舉起。
結果不等我把酒杯送到嘴邊,邊側的道人就手一身,把我按回了桌子上,“待會有的是你喝的時候,急什麼。”
已經喝完酒的黃奎微微一愣,卻是沒多說什麼,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曹道長既然對黃某人有些小意見,那黃某就自罰三杯當作是向兩位賠罪。先前那杯,不算。”
又是連着三杯下肚,黃奎纔再度給自己滿上,衝着道人道:“曹道長,現在您覺得黃某的誠意夠不?”
“不夠。”道人冷冷道。
“好!那黃某就自罰一瓶!”黃奎猛地一拍手掌,大喝一聲,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瓶,一個手刀砍掉瓶頸以上的部分,居然是不顧那參差不齊的斷口,揚起脖子就是往嘴裡灌。
咕嘟咕嘟——
很快,一瓶白的就見底了。
一瓶白的下肚,還是這種近乎喝涼水似得喝法,黃奎的臉上迅速就變的紅了起來,只見他將瓶子往地上一砸:“夠不夠?!”
我眼皮微微一跳,這他孃的是喝酒還是幹架?
道人卻是依舊一臉冷笑。
“黃奎,坐下吧,他姓曹。”瞎子擡手衝黃奎壓了壓,示意他不用喝了,“曹道長和瞎子師傅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黃奎的面色微微一僵。
“不用看了,小洪姓洪,就是你聽說過的那個姓洪,和你們祖上那位有着牽扯不清的關係的那位。”瞎子說道。
黃奎愣了許久,才搖頭苦笑道:“好吧,原來是洪家和曹家的人,難怪看不上我這個小地方出身的野狗。”
“是你自己誤會了曹道長的意思。”瞎子嘆了口氣,再度擡手示意黃奎坐下,“他只是讓小洪第一杯不用喝,當作是你之前隱瞞了身份的賠罪。之後,大夥就是一個酒桌上的朋友。”
話一出口,黃奎的臉色可謂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年輕人,這個世界上不是誰嗓門大誰就厲害。”道人舉起自己手中的酒杯,悠然道,“給,喝了那麼多的冷酒,道人這裡給你溫了一杯,你可以喝了驅驅寒。”
我擡頭看去,只見道人手中的那個酒杯裡的酒,居然是冒着絲絲熱氣!
“《六陽魁首》?果然是曹家的人。”黃奎的目光微微一縮,探手接過了道人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多謝道長賜酒。”
道人擺了擺手:“不用客氣。”
這個時候,我也算是看了出來,道人剛纔一臉冷笑外加不讓我喝那杯酒,居然是爲了要在黃奎的面前顯露一手。
只可惜,道人的《六陽魁首》修煉的出神入化,已經能夠做到把一杯冷酒加熱的地步,但我卻是斷然做不到這點。
更何況,黃奎的那手掌切酒瓶,同樣是屬於我望而卻步的本領。
但道人都給黃奎敬酒了,我拿什麼給他敬呢?很顯然的,我要是玩不出點什麼花樣的話,剛纔道人不讓我喝那杯酒的舉動就變成了多餘……這丟的不僅僅是我的面子,還有道人的強行撐起來的面子。
“黃哥,小弟姓洪,你喊我小洪就可以了。”我腦海中飛快地思索着
,而後也是站了起來,對黃奎說道。
一句話說完,我閉上了眼睛。
《六陽魁首》,破妄法眼!
涓涓清流涌入眸子的瞬息,我再度睜開了眼,收攏自己的所有注意力,朝着黃奎看了過去。
凝視着我的黃奎,和我對了個正眼。
迎着他的眸子,我看到了他一雙瞳仁中倒影着的自己,也看到了那個倒影中的自己的一雙眸子,居然是隱隱的有些刺目難當,就像是……晌午烈陽?
這就是破妄法眼發動時的樣子嗎?
倒是第一次見呢,看起來還蠻有趣的,下次可以給甘妹妹看看,讓她見識見識破妄法眼發動時的有趣模樣。
想着,我嘴角上揚,微微笑了下。
“咳咳,小洪。”瞎子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我的耳中,“差不多就行了,黃奎剛纔也不是有意針對你的。”
被瞎子的聲音驚的回神,我才發現和我正面大眼瞪小眼的黃奎居然面色慘白,臉上豆大的汗珠滴落,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大概是同時被瞎子的喊聲驚得回神吧,他伸手抹了下自己臉上的淌着的汗,神色頗爲尷尬地說道:“果然英雄年少,洪家的弟子名不虛傳。”
他這一開口,我發現了個更尷尬的事。
手中的酒杯還在我手裡,黃奎的手臂也同樣已經舉起,但兩人之間的距離,需要兩個人同時把手臂往前遞出些許才能接觸到。我準備給他的酒在我手中,我站的筆直不動時,既沒有要給的意思,也沒有不給的意思,他的手也只能舉在那裡,擡起伸出來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黃哥,對不起,對不起,剛纔想點事想的出神了……這杯小弟先乾爲敬。”我連忙舉手把杯子裡的酒喝完,掩飾掉自己剛纔傻愣的局面。
黃奎倒是也乘着這個功夫,轉身彎腰重新拿起一瓶白酒打開,而後探身給我滿上,還不忘衝我投來感激的一瞥。
開局的小尷尬,在一片的‘喝喝喝’聲音中,很快就被掩蓋了下去。
三杯酒下肚,黃奎站起來,舉着酒杯衝我問道:“小洪,剛纔你對老哥用的那一手有啥明堂說法沒啊?”
話一開口,就連瞎子和道人也是齊齊看着我,顯然是對那個頗爲感興趣。
“沒什麼,破妄法眼。”我說道。
“啥?”黃奎愣了下,“破妄法眼?”
“嗯,破妄法眼,具體破妄法眼是個什麼東西,我也不大清楚,這玩意也是近期內才覺醒的,曹道長他們告訴我說,這個是洪家的獨門秘法。”一喝酒,我舌頭就大,所以說話的時候,也就沒太顧忌什麼,“但說實話吧,我真不覺得這破妄法眼有啥了不起的地方,要是真能換的話,我更願意用破妄法眼換瞎子大爺或者曹道長的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六陽魁首》。”
黃奎哈哈笑了兩聲:“小洪,你可真會開玩笑。知道不知道竹林裡那個老不死的怎麼評價你們洪家的破妄法眼不?上品世家第一神通!!你要是能把破妄法眼換給他啊,別說是《六陽魁首》的修爲,就是把他的三條腿都斷了,他也求之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