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一說,村民們把東西摔在地上,連連大罵中年道人是江湖騙子。
眨眼的功夫,林子邊就剩下我和那中年道人。
“這位兄弟,您能不能結個善緣?只要你今天借給貧道五百塊,等貧道回去後一定十倍的還給你,並且呈你的一個人情。如何?”中年道人眨巴着眼,看着我。
這就讓我有點納悶了。
看他之前比人衆星拱月圍着的時候,一副湛然自得的神情,顯然對被人圍捧的環境相當熟捻。要麼真的是有兩把刷子,要麼就是資深的老神棍。但從他在白楊樹林中的表現來看,明顯這道人手上還是有點手段的。
爲啥一身的行當,說不要就不要?
大概是看透了我心中的疑惑,中年道人苦笑了聲:“實不相瞞,之前也是貧道無知,沒打探清楚這裡的事情就冒失闖了進來。直到剛纔,方察覺到這事已經有一位高人插手。這種事,本來就有個先來後到,況且貧道出手已經觸碰到了那位高人的底線所在,只得遵循行規,將自身的所有東西都留下,以表示對那位高人的尊敬和佩服。”
我這才恍然,原來他這個有點類似於淨身出戶。
不過與其同時,我也對他嘴裡的那位高人感到好奇。之前在白楊樹林中,我聽的清清楚楚,中年道人喊的是‘女俠饒命’。也就是說,在他看來,插手這件事的高人,是個女的。
難不成是除了瞎子之外,還另有他人插手了甘家的事情?
聽到我的問話,中年道人連連搖頭:“兄弟,既然那位高人沒有露面,就說明她有自己的理由和處事規則。同行之間,是不能隨意干預他人的事情。恕難奉告。”
見狀,我只得作罷。
撿起中年道人的東西,領着他到了甘家院子裡,先是讓傻子甘俊找了件尚算乾淨的外套給了中年道人後,我又拿出五百塊錢給了中年道人。
那道人千恩萬謝地披着有些寒酸的衣服,急匆匆地離開,居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送走道人回到屋裡,我就看到傻子甘俊把那道人的道袍抓起來亂抖,地上掉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零碎玩意,以及一個黑黝黝的錢包。
見那錢包鼓鼓的,我拿起打開一看,好傢伙,裡面現金少說也有三四千。
放着自己的三四千塊錢分文不取,卻唉聲下氣地求人借他五百塊路費。由此看來,道人說的話,十之八九恐怕是真的了。
想到這裡,我連忙把那錢又都塞進錢包,而後把傻子甘俊攆出去,獨自收拾道人的東西。
把那堆雜七雜八的玩意收拾好後,我摸到在道袍裡側,居然還藏着書。套出來一看,是本看上去頗爲有些年歲的手抄本,封面寫着《六陽魁首》。
名字聽起來倒是叼叼的。
隨意翻看了下,發現上面畫着不少人體經絡圖,倒像有點像是本武功秘籍。
將《六陽魁首》塞回道袍中後,我抱着道人的東西,回到了村尾半山腰的院落。既然這些東西是道人留給那所謂的高人的賠罪禮,那麼暗中的那位高人也肯定會知曉東西在我這裡。
村尾半山腰的院落,距離白楊樹林
也就是幾分鐘的腳程。
到了晚上飯點時,瞎子和長者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滿臉疲倦。我問兩人去哪了,瞎子說他們去了隔壁的村子裡處理劉老太的事。
又是問了兩句,發現他們什麼都不肯對我說時,我就把話題轉到了那中年道人身上。
我問瞎子聽沒聽說過羅剎街曹家,瞎子一臉懵逼。
晚上吃飯,聊到了許芸的事。我說鬼胎可以先擱一邊,許芸這幾年都過的挺苦的,現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安息,我們應該讓她入土爲安。
瞎子一邊吃東西,一邊表示這個提議好。
然後,也就沒然後了。
吃過飯後瞎子回屋倒頭就睡。長者倒是看起來依舊神采奕奕,拉着我坐在院落,拿出瓶白酒,慢悠悠地邊聊天邊喝酒。
但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聽他講他當年的軼事。
說白了就是村霸調戲光大村民小媳婦的事,今天偷偷的拍誰家媳婦的屁股了,明天乘着那家媳婦奶孩子時摸咪咪了……當然,我知道他把精華的部分肯定保留沒說。
聊着聊着,聊到了甘家,提到了鍾雨蘭。
我對長者說,甘老大的媳婦是不是很虎啊,經常把甘老大收拾的跟孫子似得?
長者伸手勾着我的脖子,醉洶洶地說:“甘老大的媳婦,何止是虎的很,簡直就是隻張牙舞爪到要吃人的母老虎!”
鍾雨蘭不是這附近的人氏,就連長者也不清楚甘老大那裡拐來的個媳婦。
總之,在那一年,甘老大因爲那個漂亮媳婦,出盡了風頭。
村裡有鬧洞房的風俗。對於村裡不少光棍和色鬼們來說,鬧洞房就是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最好日子。
甘老大的媳婦漂亮的不要不要的,但也被甘老大看的很緊,因爲有人想對鍾雨蘭動手動腳的事,甘老大沒少和人打架鬥毆。
結婚時,不少人心底想着,你再橫也不能在婚禮上動手打人吧?
在那個年代,這偏僻的村落裡土鱉們審美觀還沒開化的時候,鍾雨蘭的打扮就已經是新潮到令人耳目一新。所以,甘老大結婚時,十里八鄉的人來了許多。
吃過飯,喝過酒,拜過堂,就是所有人拭目以待的鬧洞房。
甘老大被人在酒桌上纏住,心懷不軌的光棍、色鬼們綠着眼睛,打了雞血似的衝向鍾雨蘭。
然後,一陣此起彼伏的嗥叫聲中,鬧洞房的美夢宣告破滅。
鍾雨蘭是練過武的,而且還是很厲害的那種,一個人打十幾個壯漢沒問題。
隨後在某次甘老大喝醉後,衆人又從甘老大嘴裡掏出來點東西——當初甘老大和鍾雨蘭相識的時候,甘老大每天都被揍的皮青臉腫,最慘的時候躺牀上好幾天動顫不得。
聽罷長者講述的過往,我纔算是對聽到的鐘雨蘭和甘妹妹之間的對話,有了真切的體會。
她完全就是拿自己爲藍本模版來教導甘妹妹。
又是胡亂吹了一會後,長者也困了,搖搖晃晃地回屋去睡覺,將我自己一個人撇在了院落中。
雖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但我卻一點睡意都沒。
不知爲何,我始終覺得,今晚肯定有什麼人來找我。枯坐在院落裡,我靜靜地候着來客。等到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一道人影躡手躡腳地出現在了院門外,衝我找了招手,示意我出去。
看到他的時候,我有些哭笑不得。
“小洪,我帶你去看我兒子。”傻子甘俊一臉神秘的表情,壓低聲音對我說道。
我眉頭猛皺:“你家婆娘給你生的?”
說到這個,傻子甘俊瞬間變的極其沮喪:“那婆娘不知道跑那裡去了。小俊覺得她是嫌棄小俊腦子太笨了,所以才躲着我。”
一個傻子說自己腦子太笨,算不算種自知之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就順着之前的話題道:“你兒子在哪?”
甘俊立即情緒又提了上來,神秘兮兮地說:“在一個你肯定想不到的地方!走,跟我走,我讓你看看我寶貝兒子,可漂亮了!”
說着,他就拽着我的手往白楊樹林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功夫,他就帶着我來到了那個棺材坑邊。當我看清眼前一幕時,驚得倒吸了口冷氣。
悽薄的月光下,一道道近乎透明的暗影在棺材裡肆意遊曳,分明是那些遮步鬼。而棺材內,則是個身高約莫兩尺、頭大如斗的小孩,翻滾嬉鬧着。
除了夜風拂過樹林發出的嘩嘩聲,一片寂靜。
我看向棺材坑的時候,棺材裡的小孩、遊曳的遮步鬼,齊齊靜止下來。
“怎麼樣,我兒子可愛不?”傻子笑呵呵地說着,伸手一把將我推進棺材裡,“小洪,你陪我兒子玩會唄。”
被他推下去的剎那,那個小孩就撲了過來,手臂纏在我脖子上,盪鞦韆似的轉了兩圈。
熟悉的感覺,令我瞬間想到了白日在石窟外的遭遇。
鬼胎!
這個現在吊在我脖子上的小孩,傻子甘俊找到的兒子,赫然是許芸生出來的‘鬼胎’。
才兩天的功夫,這鬼胎就從巴掌大長到了兩尺!
“爸,爸,爸,爸……抱……”
掛在我脖子上的鬼小孩,發出了奇怪的發音,倒是不過我依舊模糊糊湖地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思。
鬼小孩一開口,傻子立即從坑邊跳了下來,一把拽住鬼小孩,貼着他的臉一陣亂蹭:“兒子,兒子,兒子,哈哈,小洪,聽到沒,我兒子會叫爸爸了!”
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傻子根本就是無意中看到這個小孩,而後恰巧聽到鬼小孩喊‘爸爸’,他就覺得這小孩是他的親兒子了。
不過念頭轉動,我倒是又有些愕然。
傻子甘俊娶了許芸,雖然兩人並沒成就夫妻之實,但在許多人看來,這個名還是有的。鬼小孩是許芸生出來的鬼胎,雖然不能以常理渡測,但終究算是許芸的骨肉,也就是傻子的兒子。
只不過,甘俊是屬於喜當爹。
但我相信以甘俊的那智商,要搞明白喜當爹是什麼意思,估計很難。
就在我看着甘俊和鬼小孩亂折騰時,忽而邊上有人輕‘咦’了聲:“世間居然還有這種純陰體質的小鬼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