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蒙刻印師不知是什麼心態,看着這樣的舉動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太明顯的敵意,他只是撫須微笑,問:“怎麼死的?”
“那得問他。”以撒伸手點了點站立不穩的加西亞,確實不太清楚那名陣紋法師是怎麼死的。
加西亞被以撒這麼一指,臉上略顯慌亂,然後蒼白着面孔擡起頭解釋道:“是陣法,在佈置陣法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反噬了。”
他當然不可能說是自己殺的,也無法把髒水潑到以撒身上,死了人這麼大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會查個仔細,禁術之所以是禁術,就是完全違背了生命神殿教義的東西,邪惡,陰冷,以生命爲獻祭換取力量,就算他是北境的公爵之子,也斷然不能扯上任何關係。
“那麼...我宣佈,第二輪比試結束。”多蒙刻印師揮了揮手,三個滯留了整整一天的傳送者旋即閉合。
夜幕落下,東南西北四側甬道開啓,看臺上的觀衆也隨之散去。
以撒接過了蒼耀石遞來的鐵盒,取下腰背上的六把刀,輕輕拂動,就逐一嵌入了鐵盒裡,叫人看得目不轉睛又難以理解。
蒼耀石癟着嘴看他,像是有話要問,而以撒則是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髮,道:“回家再說,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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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店後,以撒就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蒼耀石,奧莉薇還有蘭雯。
奧莉薇和蘭雯挑眉對視了一樣,倒是沒有什麼太誇張的表現,可蒼耀石就不一樣了,注意力全放在了兩個東部領地的參賽者身上,氣得連着拍了三下桌子。
“他們竟然敢這樣,東境的人和北境的人勾搭在了一起,我...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消消氣,人各有志,總不能強迫什麼。”以撒喝了口水,把炸毛的蒼耀石給拉了回來,然後對奧莉薇和蘭雯說:“事情現在就擺在眼前,要麼跟他們一起對付小皇子,推門多拉凳上帝位。要麼就站在這些勢力的對立面。怎麼選?”
“還用選麼,你都說的那麼清楚了。這些人選擇門多拉,只是後面看着他出錯,然後方便推翻政權。天都的存在,是爲了守護皇室,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你說怎麼選?”奧莉薇說完,伸手奪過了以撒手裡的杯子,輕罵道:“別拿我杯子,用你自己的。”
以撒乖乖鬆開手,稍稍覺得有些沒面子,而這時考慮了許久的蘭雯導師也跟着開了口,皺眉道:“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之前提到的太初...這個組織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以他們這一年來的作風,應該不至於錯過這個機會吧?”
“我也在奇怪這個問題,梅凱因離開那麼久,音訊全無,他們既然有膽子在卡斯蘭各地興風作浪,沒道理就唯獨怕了帝都。多蒙雖然是聖級的魔導師,但蒼月塔和紅月堡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何況大小兩個皇子爭儲,這麼大事情...要是換成我,我絕不會錯過。”
奧莉薇敲了敲桌子,有些困擾,然後想到了什麼,對以撒和蒼耀石說:“這一次意外太多,魔呼伽羅那個瘋子把對手和隊友全都打成了重傷棄賽,算上你和別西卜兩個隊伍六人,蒼耀石一人,加起來剛好八個。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的賽事安排...估計也不會樂觀到哪裡去。”
以撒和蒼耀石對望了一眼,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許多,離開房間後只留下奧莉薇和蘭雯兩個人,她們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商量。
“丫頭,你過來,有個事情問你。”離開房間後,以撒喊住了蒼耀石,看着她歪着腦袋一臉不解的表情問:“我見到安尼爾了,跟我說了蠻多的事情,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沒...沒什麼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來着,可能...可能是某個貴族家裡的公子哥也說不定。”蒼耀石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回答,然後就被以撒伸手在額頭上彈了一下。
“喂喂喂,你撒謊的時候太明顯了,快說,不然今天晚上不讓你睡覺啊?”
“真的假的,不行啊...明天還要打架呢!”蒼耀石先是害羞了一下,捂住了額頭,緊接着才爲難了起來:“不能說啊...你這麼看我也沒用,我都答應別人了,真的不能說...”
蒼耀石撓着自己硃紅色的頭髮,伸手往他胸口戳一戳,“反正你馬上就知道了,就不要問我了好不好?”
“什麼叫馬上就知道,那小子跟我也這麼說的...等等,你給我回來!”
砰的一聲,蒼耀石乾脆直接躲進了屋子裡,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晚安!”
“.....神神秘秘的,麻煩死了。”以撒嘆氣,轉身的時候下意識望向了窗外。
遺憾的是,今晚的街燈下似乎並沒有安尼爾翹首以待的身影,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身體一陣虛化,靠着空間穿梭的能力直接飄到了外頭。
希伯來,噴泉廣場。
即便是如此繁華的帝都,到了深夜一樣會變得寂寥空闊,池中的水花叮咚作響,巨大的月輪之鏡安靜躺在水池中,琥珀石鑄就的邊框纏滿了玫瑰花藤,一束束荊棘的擴散而開,長長的垂落了下來。
以撒停在了月輪之鏡的面前,腦袋低垂,心裡多了一種恐懼的東西,他在害怕,害怕這面可以映照出過去樣子的鏡面,裡面會出現一些自己不想再回憶的東西。
可他還是擡起了頭,鼓足勇氣望了過去。短短的一瞬間呆滯,然後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鏡子裡的稚童,乾淨又純粹,在春日流淌着溪泉的河岸邊背靠着一棵大樹閉目小睡,碧草如茵,天青白雲,懶洋洋的風吹動髮梢,溫暖的陽光透過斑駁的光影落在了稚嫩的臉上,睫毛眨動間,明晃婆娑。
以撒伸手,靠近,指尖顫抖着觸碰月輪之鏡冰冷的鏡面,鋒利了太久的眉眼變得溫柔了起來。他已經快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因爲在夢裡,這個故事並沒有這麼陽光燦爛又美好,很懷念,也很遺憾。
“呀。你就是小時候的樣子啊?看不出來,你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突然間,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感慨,以撒轉頭一看,看到幾米外的地方閃過了一道水藍色的魔力波紋,嬌小的人影漸漸由虛化實。
黑色過分寬大的魔法帽,帽檐上的小白貓繡案,拖在地上的蒼月魔法袍,以及那看似人畜無害的可愛臉蛋,以撒並不陌生。
芙洛拉眯起了眼睛淺淺的笑,她生的嬌小,皮膚是很多女孩子都向往的純正的蒼白色,纖細又柔美,淡金色的髮色也像是秋天裡陽光照射下的金岑木樹梢,寶藍色的眼睛清澈且美麗,讓人很難在第一面的時候就對她產生敵意。
“你怎麼會在這裡?”
“散散心啊,屋子裡這麼悶。”芙洛拉雙手放在背後,踮起腳,對以撒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說:“以撒大哥哥,你該不會又要說什麼女孩子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這種話了吧?”
“你是蒼月塔的領隊,論身份估計要比那位艾因大魔法師還高,我不至於這麼無聊。”以撒搖了搖頭,僵硬的回答,然後說:“看來你之前來天都,也只是爲了打探一下虛實吧?”
芙洛拉皺起了小巧的瓊鼻,藍寶石一眼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很難讓人拒絕的魅惑,和她的年齡和外貌有着極度的不符合。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不過後來改主意了。以撒大哥哥,我還是那句話。天都和奧莉薇能給你的,蒼月塔和我一樣能給你,甚至更多。”
說着,芙洛拉竟是微微地捏着裙襬矮了矮身子,即便是什麼都不懂的以撒,都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十分真誠和恭謙。
“對不起,我也還是那個回答,我不會走的,也不會離開奧莉薇。”
芙洛拉的身子僵了僵,重新挺直了腰背,笑容漸漸消失換上了凝重,不解的問道:“我不明白。如今的天都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天都,她奧莉薇到底能給你什麼?難道只是因爲明面上帝國最高學府的虛名麼。可你應該也感覺得到,形式已經變了,河裡的魚永遠無法逆着溪流而上。”
“你說的道理我懂,可我不想做一條順着激流無力掙扎的魚。”
芙洛拉微愣,彷彿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掩着嘴,笑出了聲:“你這算是什麼小孩子的夢想嗎?哈哈哈...大哥哥,你怎麼比我還幼稚啊,夢想這東西...不就是飛到空中啪的一聲就碎開的泡沫麼?”
“是啊...所謂的夢想...確實就和泡沫一樣。但它雖然總是會讓人很難過,卻也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時候,大概是這樣吧...”
以撒低頭苦笑了一下,想到奧莉薇談到天都學院時臉色浮現出的驕傲和自豪,然後道:“我沒有夢想,不過呢...我可以守護別人的夢想,就只是這樣。”
芙洛拉看着以撒,側過了頭,退步,身影隨着水藍色的魔力波動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下,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話:“別後悔。”
“我從不後悔。”
以撒轉身,看着月輪之境裡那個乾淨的孩子緩慢閉上了眼睛,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