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搖曳,昏黃的光線搖擺不定照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以撒全身而退並且擊殺了那個怪物的事實讓歌德等人至今還無法回過神來,慣用雙劍的麗娜顯然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在哥頓和拉維蘭都剋制着心裡的疑惑好奇時,她最先開了口,眨着自己靈動的眼珠子問:“真的是你一個人幹掉的?哇,都沒怎麼受傷呢,怎麼做到的啊?”
以撒看着麗娜,明顯是沒什麼說話的心情,隨便扯了幾句跟說故事似的編排了一番,最後又把奧莉薇導師也扯了進去,說多虧了她的幫忙,自己只是旁邊站着看了會兒,這纔算是面前應付了少女的好奇心。
“哦對,說起奧莉薇導師。她怎麼穿着你的袍子,你又爲什麼光溜溜的?”麗娜緊跟着問。
“因爲她對我耍流氓。”以撒很冷靜的說,說的也是實話。
可麗娜三人聽了卻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擺了擺手說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奧莉薇導師看你不爽欺負你的,誰都不信。
嘿,這世界可真有意思。
看着以撒古怪複雜的面色,拉維蘭還以爲他是不高興了,便忙搶在了麗娜前頭開口,扯開了話題道:“好了好了,先說正事吧。我們這裡有三個人,現在還只有一頭三階魔獸的腦袋,還是想想明天該去哪裡狩獵吧,不然就通不過考覈要留級了。”
拉維蘭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就讓歌德和麗娜沉下了面色,苦惱的說道:“這附近都被我們搜遍了,哪裡還有三階的魔獸啊。”
幾個人絮絮叨叨討論了起來,以撒也大致上聽了個大概。原本統治這一塊區域的是一頭五階的寒冰鐵甲犀,並且是族羣中的王者。可不知道在哪一天,這頭寒冰鐵甲犀莫名其妙就受了重傷逃了回來,然後被一頭同樣是五階的紫荊插翅虎偷襲致死。
這一死,附近的森林裡就一下子全亂了套,強大的魔獸們開始了互相爭鬥和廝殺,都想成爲新的獸王。其中最有實力的就是那頭紫荊插翅虎,只可惜它的性格過於殘暴,已經殺傷了不少誤入的二年級學員了。
“去看看吧,遇到危險就離開。打不過跑總行吧?”歌德說,有意無意的望向了以撒。
“那個...你要和我們一起嗎?”拉維蘭也開了口,不過表情還是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想到了之前以撒兇橫又野蠻的樣子,心裡多少還有着畏懼的因素。
性格活潑的麗娜則大大咧咧的走上了前,摟着以撒的肩膀說:“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對吧,而且又這麼有緣分,一起唄?反正我只要魔獸的腦袋,其他的東西都歸你。”
以撒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因爲他到現在還不確定奧莉薇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是不是還一意孤行去追殺偷襲蘭雯導師的兩個人了。
“那晚安?”麗娜笑嘻嘻的說。
“晚安。”
......
......
入了夜,秋意已濃,密林間的月光熒熒惑惑落在了樹梢頭,偶爾驚喚起一聲聲鳥鳴。以撒躺在帳篷內,少有的安靜和祥和漸漸涌上了心頭,他確實有心事,不止一點。包括了那腐朽的鋼鐵王座,兀自顫鳴的鏽劍,腦海裡閃過的無數破碎的片段,每一片都能觸及內心最深層的角落,拽出那些腐爛骯髒的根鬚,最後露出一個空洞的爛瘡疤。
傲慢。
以撒的腦子裡忽然飄過了這個詞彙,破碎的記憶片段彷彿拼湊出了一個俯瞰衆生螻蟻的黑影,他就是傲慢的化身,拍動着漆黑的羽翼蒞臨腐朽大地,無光的血劍下是屍山血海。
他從未受過傷,因爲強大。他從未回過頭,因爲傲慢。
所到之處,真紅的火焰焚燒一切,萬物成灰。只有待在自己的羽翼下才是最安全的庇護,而有這個資格的生物並不多。
唯一,而已。
當勝利的號角吹響,男人擁抱着火焰回首,曇花一現的笑容隨着一柄詛咒纏身的匕首插在了心頭而凝固。
那劍,迎面斬下,劈開了稚童的髮梢,吹白了稚童的面龐。
那劍,終究落下,他彎低了驕傲的脊樑,他抱緊了發抖的唯一。
他說: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的傲慢遮天蔽日,阻隔了你想要的暖光。
他又說:不用道歉。我是王,我掌控一切,我認可一切,我也救贖一切。
他最後說:我帶你走,我用我的傲和我的骨撐開宿命的洪流,給你自由。
......
......
當模糊的夢境消失,疲憊的雙眼睜開,營帳外的篝火已經熄滅正冒着嗆鼻的黑煙,星歌不知從何時起盤在了以撒的身上,首尾相連,面露痛苦,彷彿也跟着他一起迷失在了過往的回憶裡。
他嘆了口氣,安撫了陪着自己長大共享喜怒的小黑蛇眉角細鱗,掀開帳篷的時候,發現拉維蘭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目光投了過來。
“什麼時候了?”以撒活動了一下痠痛的脖子問。
“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你可以再睡會。”拉維蘭回答說。
“算了,不睡了。等他們醒了就出發。”
“哦,那接下來就是我們倆獨處的時候咯?你不會又要打我吧。”拉維蘭開起了玩笑,似乎並沒有之前那麼拘謹了。
以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變得拘謹了起來,稍稍側過了頭說:“抱歉,是我不對。”
拉維蘭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以之前的立場來說,你並不需要道歉呀。如果那天贏得人是我,我可能會做得更過分。”
她稍稍頓了頓,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補充道:“道歉意味着後悔,你對幫蒼耀石出氣這件事後悔了麼?”
以撒當場愣在了原地,想起了之前那個夢境不斷說着對不起三個字的渺小身影,忽然間想通了很多道理,苦笑着說了一句:“你變了很多,拉維蘭。”
“對啊,人不就是在挫折中才能得到成長麼。”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挽開了一縷垂落的髮梢,說:“所以我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謝謝。”
“不必了,就當兩清吧。”
“嗯,那就兩清了。”
等到天色大亮,麗娜和歌德起身走出帳篷準備洗把臉的時候,同時露出了一絲驚訝,他們看到拉維蘭正和以撒聊着天,面露輕鬆毫無拘謹,不時也會輕笑出聲。
“你們兩個...一笑泯恩仇?”麗娜打着哈欠說。
“沒恩也沒仇,笑一笑十年少。”
以撒回頭,邁步走回了帳篷,出來後脖子上已經多了條異常神俊烏亮的小黑蛇,正眨着迷濛的眼睛望向三人。
“哦吼~好漂亮的小泥鰍,這是幾階魔獸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麗娜大呼小叫着靠近了以撒,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想要碰一碰星歌頭上的小尖角。
啪。
星歌的尾巴直接拍掉了麗娜的手,嘶嘶叫着用尾巴在鬆軟的地表上寫下了幾個大字:你纔是泥鰍,你全家都是泥鰍!
“這他媽...”麗娜迷迷瞪瞪的眨着眼皮子,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嘟囔道:“怪人和怪獸,惹不起...惹不起...”
閒談了幾句後,晨光從山巒的另一頭灑落林間。
一行四人出發後開始朝着森林中部繞行,果然再也沒遇到迅爪地龍那種六階的魔獸,不過也沒有三階和四階的魔獸。
當一頭二階的碎甲蜥蜴出現在面前時,以撒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壓力和緊張,或許是因爲和太多太強的對手有過交戰,這頭最起碼有着人類武者四級鬥氣的碎甲蜥蜴,誰都沒有真的放在眼裡。
“讓我自己來試試,你們別出手,保留體力吧。”以撒阻止了歌德說。
“哦,好的。”歌德聳聳肩沒說什麼,拉維蘭和麗娜也收回了武器,他們三人對這個建議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還有一點點覺得這頭蜥蜴可憐。
畢竟,它面對的是一個可以獨自攔住迅爪地龍十秒的怪人。
以撒還是借過了麗娜的火鴉劍,搞得她彆扭又無奈,說:“給錢。”
“我沒錢,拿魔核抵債吧。”
話一說完,以撒提劍就衝向了碎甲蜥蜴,很快就纏鬥在了一起,他將附帶火焰的劍刃用猩紅狀的鬥氣包裹着放大,刺耳的轟鳴聲出喚出赤色月牙,在接觸到碎甲蜥蜴的一瞬間轟鳴着劃過,切開了那些鱗片和肢體。
一陣刺痛感傳來,警告着以撒他剛纔的全力一擊已經消耗了所有的鬥氣,而被斬掉了小半邊身子的碎甲蜥蜴立刻從側面撲了過來,以撒勉強着擡劍格擋,被震得小退了好一段距離。
眼看着碎甲蜥蜴乘勝追擊而來,以撒卻不以爲然的揮了揮發麻的右臂,然後一個閃爍加速,就繞到了背後把劍扎進了它的後腦。
碎甲蜥蜴哀鳴着倒地,看着那一滴滴流淌的濃郁血漿,他忽然覺得很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