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洛倫的突然離開,整個春天,以撒的天空都不見得有多麼明朗。他反省,自責,然後懺悔,由於自己的關係連累到了無辜的人。
他也由此明白了一個道理,生而爲人身不由己,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不可避免的會和許多東西產生交集,人不可能永遠孤獨,正如獨木難成林,孤影難成陰。
剋制,收斂,然後默默的強大,保護想保護的人,摧毀想摧毀的人。
保護在前,摧毀在後。
他的心境,一下子就發生了變化。
發生變化的還有拉維蘭,這個一開始讓以撒覺得刁蠻任性的女魔法師在短暫相處了幾次後,變得更加內向或者說孤僻了。她毅然決然的放棄了風系首席法師赫斯威的學徒身份,轉而投入到了如今已是水系水系首席法師蘭雯的門下,並且擔任着鍊金助手一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年紀比以撒大一歲的她倒成了以撒的後輩,也不是改叫學姐還是學妹。
奧莉薇和蘭雯有意讓自己繼承空缺的首席鍊金師席位,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沒什麼可以隱瞞的,問題就在於想要擔任首席一職是有條件的,十四級的魔力等級無疑是擺在面前最大的一道門檻,而且他最近的精力也全放在了秋季學院比試的準備上,即便有空,多半也沉浸在了奧術刻印的研究中。
拉維蘭的精神力不錯,屬於少見的優秀級別,並且魔法方面的天賦也是水和風兩種屬性的上等,等級剛剛達到了七級。但讓人驚訝的是她在鍊金和藥劑學方面也十分有才能,對草藥和各種魔法材料的記憶和理解頗爲得心應手,總能提出獨到的見解和建議。
四月的春天,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推開門的以撒早早的見到了把自己埋進了一堆草藥瓶罐內的拉維蘭,淡金色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了單束的馬尾,鼻樑上頂着副淺藍色玳瑁眼鏡,這打扮莫名和他有些相像。
“你來啦,奧術刻印要用到的魔晶粉末和魔力溶液我都幫你整理好了,就在轉手左邊的角落裡。”拉維蘭只聽到開門聲便頭也不擡的說,指了指另一張桌子的角落,很用心的在調配着一種天青色藥劑。
“這是什麼?”以撒好奇的問。
“寧神藥劑。”
“看着有點像,但有些地方似乎不同。”
“改良了,我加入了別的東西,強化了精神力的恢復。”
拉維蘭說着,晃動了一下水晶瓶,那些如煙雲擴散開去的特殊水霧漸漸就沉澱了下來,然後才取下了眼鏡片,疲累的伸了個攔腰將藥劑遞了過來說:“喏,給你的。效果我已經測驗過了,除了會失眠外沒有別的缺點。”
以撒看着她秀美眼角下的黑眼圈笑了一下,說:“睡一覺吧。”
拉維蘭嗯了一聲,趴在桌子上翻起了長睫毛,道:“昨天晚上麗娜來找過你,提到奧術刻印的事情,我猜她估計是想讓你幫她刻印。”
“可我現在只掌握三個位置的刻印,合適麼?”以撒愣了一下說。
拉維蘭聞言想說什麼,可忍不住先打了個大哈欠,紅了紅臉回答道:“奧術刻印這東西既複雜成功率又低,高階的整套刻印根本見不到。再說了,你的刻印不是經過改良確保了存活率麼,別說三個,就算一個都有人搶着要。”
說着,她悄摸摸的從桌子下拿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幣,說:“給,這是麗娜的定金。”
“你這...算不算先斬後奏?”以撒苦笑着說。
“就說行不行吧,以撒學長。”學長二字被拉維蘭說得又酥又媚,就連聲音都軟了許多。
以撒猶豫了一下,最後輕輕嘆了口氣道:“我試試吧,看在這聲學長的面子上。”
“哦,那我熬夜就算是白熬了。”拉維蘭瞄了瞄他,看到了一抹侷促和尷尬,這才笑着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就定個時間,下午怎麼樣?”
以撒點了點頭說好,準備離開讓拉維蘭好好睡個覺。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身後,少女的聲音軟軟的飄了過來,聽得出略微帶着拘謹。
“你問吧。”以撒說,心裡卻是在感慨,最近怎麼總是有人找自己問這問那,估計着也是殺了利薩瑟的事情吧。
可讓他意外的是,拉維蘭問的不是這個反而道:“你很喜歡蒼耀石吧?”
以撒愣愣的點頭,肯定道:“當然。”
拉維蘭猶豫了一下,肩膀撐起腦袋,將一縷煩惱的髮絲挽到了耳鬢後輕輕說:“我不喜歡她,應該說有點討厭。”
“爲什麼?”以撒被拉維蘭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狐疑地皺起了眉,在他印象裡小不死鳥成天成天咋咋呼呼沒心沒肺的,心裡壓根就沒有什麼壞心思,要說讓所有人都喜歡或許不太現實,但起碼不至於讓拉維蘭討厭吧?
“我和她從小就認識,小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很好,可後來...”拉維蘭似是欲言又止,咬了咬雙脣突然艱難的說:“她其實比你想象的要聰明,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以撒很奇怪的反問了一句:“這又有什麼問題?”
拉維蘭急了一下,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掃落了桌面上的疊疊書堆,嘩啦啦的響聲中她忍不住往前小走了幾步,聲音都提高了許多:“你到底聽懂了沒有!?我的意思是...”
“我懂你的意思,別說了。”以撒突然打斷了拉維蘭接下來的話,皺着眉頭歪過了腦袋,看着她道:“你不是就是想告訴我那丫頭瞞了我點什麼,以前的她小時候的她和現在不一樣嗎,可那又怎麼樣?”
“你不在乎?”
“在乎?爲什麼要在乎”
在這一瞬間,以撒忽然想到了自己,清秀的五官緊繃了一瞬然後鬆弛舒展,對拉維蘭展顏一笑道:“每個人都有秘密,她有,我也有,而我的秘密...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只是擔心你們以後或許會因爲這個事情吵架,算了...當我沒說過吧。”拉維蘭嘆了口氣,坐回了試驗檯後方的椅子,然後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可以麼?”
“你說吧,反正時間還早我不急。”
“要是你的父母逼着你娶一個非常非常不喜歡的人,你會怎麼做?”
“第一,我沒有父母,只有一個爺爺。第二,我不喜歡的事情,誰也別想勉強我。第三,我相信世上沒有希望看到自己孩子過得不幸福的父母。就這樣,還有別的嗎?”
“沒,沒了。你去忙吧,我也睡覺了。”拉維蘭唉聲嘆氣的起身推開了金屬門,聲音悶悶的不是特有有活力:“下午的時候我把麗娜帶過來,你別放我們鴿子。”
“嗯,好。”
以撒聳了聳肩,並不好奇拉維蘭口中的各種假設是不是就在指她自己,抱起了奧術刻印所需要的材料就鑽進了另一個實驗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