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劍,叫沉淪。
黑色的劍身一尺寬,五尺長,鋒面兩側佈滿了分叉開裂的紋路,從底部向着劍尖一點點亮起暗紅色的光,就是流動的血管。
這把劍,脫落了所有的鐵鏽。
那些古樸,陳舊和平凡也從此成了過往,取而代之的是肅殺,深沉和特別。
它很重,超乎想象的沉重,想要提起已經很不容易,自由揮舞更是難上加難,以撒揹負着它整整十年,用自己的身體血肉蘊養了整整十年。可直到現在,它依然還是記掛着從前主人的名字,不肯忘記。
不是燃虛,也不是以撒,而是蒼墮。
深淵的翼王,傲慢的王,魔王蒼墮。
總以爲年復一年的陪伴,日復一日的同化,這把劍會忘記往昔,認同自己,可事實總是讓人遺憾又失望,最後妥協的還是他,把自己的血滴了進去,就此沉淪。
以撒慢慢睜開了眼睛,血色的光環以腳掌爲中心擴散而開,風壓和氣勁恍如暴走的龍捲罡風鼓盪不歇,他看着驚魂未定的利薩瑟,看着兩個五階的魔法水龍嘯啪嗒落地四裂零落,輕輕的笑:
“幸好你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魔法師,幸好你還沒有凝出元素法球這種東西。”
成就大殿,蘭雯法師的房間裡。
當那柄黑色的巨劍從天而降,被以撒掌握控制在手中時,女劍士麗娜和歌德已經陡然站起身。
“這傢伙是想和利薩瑟決鬥...喂...你不去阻止一下嗎?”他們異口同聲的對蒼耀石說。
蒼耀石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但她的反應卻和平時的表現差了十萬八千里,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一邊包紮着昏迷的芙蘭身上的傷口,一邊道:“讓他去吧,這口氣總歸是要出的。”
“什麼叫這口氣總歸是要出的?你看清楚,那是十四級的水系大魔法師,又不是四級!你...就對自家男朋友這個態度?!”一旁也幫着蘭雯治療洛倫的拉維蘭停下了手裡動作,衝蒼耀石不滿的說道。
蒼耀石低垂着目光,頭也不擡的回答:“聽你的意思,你比我更瞭解他?你知道他什麼?”
“我...不瞭解。”
“不瞭解,就別說話。”
拉維蘭先是沉默,然後又不服氣的反駁道:“你說的那些我是不知道,可我至少不會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去找死還無動於衷。”
蒼耀石皺了皺眉,在將芙蘭臉上的劃痕用紗布覆蓋後才擡頭,看着拉維蘭說:“你說我無動於衷,那是因爲你根本沒見過以撒做噩夢的樣子,一個勁的哆嗦顫抖,滿身冷汗,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給掐斷。你以爲他要戰勝的是利薩瑟?他要戰勝的是自己的恐懼。在這種時候還去阻止妨礙,你當我是傻子?”
她這話一出,連蘭雯都變了變臉色,最後還是麗娜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到底...在怕什麼啊?”
“或許是懦弱吧。”
蒼耀石嘆了口氣,望向了窗外,輕聲呢喃道:“也有可能是妥協。”
.......
.......
古老的桃木下,流淌的噴泉前。
以撒的身側周圍全都是一股股凝聚的水流,在利薩瑟的操縱下噴射打來,而他則是提着重劍,以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熟練揮舞抵擋着。
利薩瑟的魔力在逐漸消耗,他已經連着打出了數個二階和三階的水魔法,包括了水刃,針雨,和浪襲術。
他不是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但正如以撒之前所說的,利薩瑟雖然有十四級的魔力卻遲遲沒有領悟到水元素的本質,別說法球,就連元素光團都不具備。所以他的施法速度無法像奧莉薇那樣瞬間成形,必須依靠吟唱咒文和繪刻術式。
問題就在這裡。
如果以撒是普通的魔法師或者戰士,利薩瑟有的是辦法利用等級差距慢慢捉弄,但可惜的是以撒並不是。利薩瑟親眼見過他和海爾根在龍橋外的戰鬥,那種速度和爆發,驚人的閃避和反應,恰恰是魔法師最爲害怕和不想碰到的。
而最關鍵的還有那把漆黑無光的劍,無論受到怎樣的攻擊都沒有發生變形和破損,驚人的重量在大力揮舞下甚至可以攪動空氣的變化,利薩瑟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吟唱高等水系魔法時如果被以撒趁着機會斬上一劍,那會是一個怎樣慘烈的下場。
“他的力量屬性變了,你認得這種血脈之力麼?”海爾根問向身邊的加西亞,畢竟從以撒身上的鱗片來看,極有可能也是某種遠古龍種。
加西亞表情複雜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無法認出來,目光凝重的放在了前方交戰的二人身上,心裡的震撼亦是無以加復。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他還曾恥笑過以撒沒有任何血脈,卻沒想到對方此時表現出的血脈之力不僅神秘而且強大,那些黑色細密的鱗片遠遠比他的滄海魔龍鱗片更加鋒利強韌,就連氣勢上都隱隱有了一種窒息般的壓制。
“要不要插手?”加西亞問,臉頰上出現了擴散開的經絡線,從皮膚下也漫出了深藍色的鱗片輪廓。
“...這是決鬥,怎麼插手?還是你以爲利薩瑟會輸,十四級的大魔法師和六級鬥氣的武士,這之間的差距靠戰鬥本能還是無法彌補的。看着吧,奧莉薇也沒有出手的打算,這不正是我們希望的麼。”海爾根冷靜的回答,站開幾步後暇整以待。
廣場的邊緣,奧莉薇離了很遠,看似平靜然袖袍下的手掌已經死死緊握,她擔心的不是別的,而是以撒會不會又像上次一樣冒出紅色的火焰,若是當着這麼多人露出端倪,就算他曾十分篤定的否認和魔族有關,又怎麼堵住悠悠衆口。
嗤啦。
就在這時,利薩瑟終於趁着機會聚出了兩個三米高的水元素巨人,並且咬開了食指的指尖召喚出了一頭光是從外形上來看就十分高階的劍齒虎召喚獸。
他以精神力號令召喚物般衝向以撒,而自己則是在重重保護下吟唱起了高階的咒文,一排接着一排的水藍色術式從空氣中劃過,整整七行,這也是他身爲十四級水系魔法師最能運用的最高階咒文。
忽然間,廣場上的噴泉和周邊護城河中的水流都出現了一個個巨大的旋渦,如長鯨吸水般逆流匯聚在了廣場的上空,大量的水分匯聚導致整個場地都變得潮溼沉悶了起來,無數的雨點噼裡啪啦的落下,落至半空時就成了衝擊力驚人的水箭。
一道接着一道的傷口不斷從以撒身上閃現,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流淌,染紅了地上的磚瓦水面。可奇怪的是他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閃避挪移,而是張了張嘴,舒展了雙臂,慢慢的將巨大的黑色重劍反握在了身後。
所有人都覺得他擅長躲避,有着費解的戰鬥本能和位移技巧,只有以撒自己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因爲他害怕傷痛,害怕死亡,所以在無意識間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
利薩瑟可管不了這麼多,一言不發的催動着天上的雨層,精神力分成兩股,一股控制着水元素巨人和劍齒虎,一股連接着七階水系魔法傾天箭雨,看着以撒渾身浴血隨時都可能搖晃着摔倒的樣子,突然道:“既然你這麼想死我就成全你,用我最喜歡和擅長的魔法將你凌遲剝刮。”
利薩瑟一邊說着,終於往前邁了一步,七階水系魔法凝結成的雨雲忽然從內部泛開了濤聲浪聲,落下的水箭也在大量魔力的催動下變成了一把把一米長的水刃,要讓以撒避無可避,連屍體都不想留下完整!
“你很殘忍。”
以撒突然擡起頭說,隨着鮮血的浸染滲透,手裡的黑劍已經完全亮起了血紅色的紋路,正面,反面,一條條一道道的血紋全部連接在了一起,爆發出熔岩火山一般的高溫火焰。
“我就沒你那麼殘忍,我只喜歡看着你被火焰燒成焦屍而已。”
話音落下,黑色的沉淪巨劍一下子甦醒了過來,恍若沉睡的兇獸被噪聲吵醒,劍柄下方的位置亮起了一蓬蔓延擴散的火星焰尾,轟的一聲斬出了一道兇悍的劍氣,燃燒的紅月劍歌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