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莉薇的這一次靜養時間着實夠久,這和她自身爲了以撒墮境有關,需要花費長足的時間去穩固渙散的魔力,並且也需要調整一下心境。
以撒也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不僅要爲年終的考覈做準備,同時也得爲以後考慮。蒼耀石雖然大大咧咧,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但以撒多少清楚,再怎麼大方的女孩子都不會樂意和別人一起分享喜歡的人,除非這個人的確有值得受委屈的價值。
比如力量,比如權勢,比如財富。
以撒很心虛,這三樣他哪點都沾不上邊,所以這些天一直在避着小不死鳥蒼耀石,說到底還是因爲心裡的虧欠吧,暗嘍嘍的和奧莉薇達成了約定,卻偏偏得瞞着正牌的女朋友,說到天邊去都是滿滿當當的人渣二字。
很苦惱。
這個冬天很冷,冷得快和十年前南方邊境的那場大雪差不多了。
護城河邊的木屋裡點燃了爐竈,雪花無聲落入水面,冷月灑落寒輝,以撒怕冷,裹着獸皮絨衣翻閱着燭光下的書籍,只是用指尖摩擦上頭微微凸顯的字跡,雙目緊閉。
這本書叫深紅詠歎調,是一種冥想法也是可以強化火焰魔法威力的魔導器。上面的字都是一個個特殊的符文,雖說不是如何娟秀好看的文字,但一勾一劃間充滿了奧術魔法的奇特韻味,彷彿脫離了薄薄書頁後就會兀自燃燒起來。
精神世界裡的苦海和殘月,白色的美麗巨龍在天際翱翔,黑色的靈動長蛇在海面翻騰,這兩個小傢伙原本的姿態原來是這麼神俊和威嚴,比起光嵐城城牆上的傳世壁畫還要來的奇幻玄妙。
“月詠!”
他喊了一聲,白色的巨龍呼嘯着落在了半空,依舊是高傲的擡着下巴,半點不肯作出親暱的表現。
“你和奧莉薇一樣,都是彆扭鬼。”以撒踮起腳摸了摸月詠翅膀上精美的銀鱗,越發覺得它和當初剛到光嵐城是驚鴻一瞥看到的銀龍虛影很像,像極了。
“什麼才能醒過來,我還是喜歡看你小小的模樣。這個,太威嚴了。”
嗚嗚嗚...
月詠仰起悠揚的脖子鳴叫,然後就拍打着翅膀重新回到了天上,往下看了一眼,飛向了夜空的盡頭。
“以撒,你別怪它。它和我不一樣,它過得很辛苦。”黑蛇星歌看到了這一幕,從海面下鑽了上來,變得巨大了數十倍的腦袋長出了兩根分叉向後的角,烏亮的額頭鱗片輕輕蹭了蹭以撒,說。
“我沒怪它,我們都過得很苦。”
以撒摸了摸星歌的腦袋,感慨,然後問:“你們不是宿敵麼,怎麼還幫月詠說起好話了?”
“我們是宿敵,但也是朋友。”
星歌用意念努力表達着自己的意思,說着說着,把自己也繞了進去,一口一個宿敵,一口一個朋友,最後噗通一聲用力跳回了海里,獨自思考人生去了。
以撒張了張嘴,忍住了繼續追問兩頭契約魔獸來歷的念頭,他知道這兩個小傢伙肯定不一般,可每個人都有秘密,自己有,星歌和月詠也有。這些秘密,會跟他一直埋沒在命運的洪流中,誰都不會知道。
直到自己死。
他閉上眼睛,空無一物的手掌上邊飄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紅色文字,這些字就在這片精神空間內不斷放大和燃燒,火焰開始擴散,蔓延成環。
以撒慢慢張開雙臂,彎起了嘴角,然後和夢境中的某個人一樣擁抱了這些火焰。
世事如船,命運如海,英雄腐朽成灰,英雄腐朽成王。他兀自唸叨呢喃着奇怪的話語,左手臂上糾纏了十年的黑色烙痕在這一刻終於被他解放,不再壓抑,倏然遍佈了全身,將他的頭髮和眼睛盡數染成了漆黑,從背後幻化出了一對只剩下骸骨的翅膀。
外界,深紅詠歎調法典的最後一頁被合上,他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一蓬火焰從指尖竄出,無比親暱的跳動搖曳,沒有任何咒文和術式作爲媒介,就在他的血肉肌膚上跳動着舞步,然後又被指尖掐滅,飄出了一縷黑煙。
“抱歉,我想當個人,不想成魔。”
話音落下,無數的烙印帶着焚燒血肉的痛楚繼續被壓制,而通過一瞬間的解放,他剛纔的元素親和力直接破開了上等的桎梏,達到了可以和奧莉薇相媲美的卓越,收穫了原本需要數天才可以獲得的魔力。
以撒不再吃藥,玻璃瓶就在垃圾桶裡安靜的躺着,因爲沒有必要。有些事情與其壓制,倒不如去接受和麪對,利用與壓榨,只要足夠強大,就沒人會去質疑他的過去,只會期待未來。
那藥,治的從來就不是手臂上的傷,而是心裡的那股癮。
......
......
接下來的幾天裡,以撒依舊沉浸在精神世界中凝聚魔力,然後不斷的充實自身,探索火焰的本質。
他將六階魔獸迅爪地龍的龍珠換成了數塊同階的火系魔法,配合着聚靈藥劑不要命的吸納融合。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突破了卓越程度的火焰親和力出現的瞬間,天空就好像落下了無數的隕石,一顆顆的砸了下來。
這一次,以撒沒有尋求月詠的庇護。糾纏在左臂上的黑紋擴散遍佈全身,在火焰中融化蒸發,然後匯聚成霧重新附着,貪婪飢渴的消耗着精神力,換取等量的能量。
火焰的本質...不是燃燒,不是侵蝕,也不是焚卻。那是什麼?
以撒看着自己的精神體融化又聚攏,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是一陣地動山搖卻將他這種感悟徹底打斷。
他迷迷糊糊的從牀上睜開眼睛,地平線的那一端泛開的晨光已經暗淡變成了黑夜,然後他看到了蒼耀石嗔怒不滿的臉。
“以撒大哥哥,你最近真的很忙啊,忙到趴在桌子上睡覺都不知道找我,都晚上了!”蒼耀石蹲着身子看他,刻意加重了‘大哥哥’和‘忙’,故意說得溫柔又體貼,但以撒聽得出其中的不滿和氣惱。
“我最近確實挺忙的。”以撒好不容易接觸到火焰本質的感悟被硬生生打斷,心裡多少有些微怒,可看到蒼耀石,這股氣就散開了成了煙霧,消失不見了。
比起其他女孩子在這個年紀裡拼命展現出的柔美豔麗,蒼耀石的打扮和裝束一直都是利落乾淨的樣子,剛剛長長了些的頭髮明顯又被削短了幾寸,寬鬆的紅絨,貼身的長褲,要不就是紅色的皮甲,除了那難以遮掩的身體曲線外基本不會露出半點肌膚。
“是挺忙的,就是不知道在忙什麼。”蒼耀石蹲得更低了一些,雙手託着下巴嘆氣。
以撒看着小丫頭這副樣子,本就心虛,這一下更是七上八下的沒了着落,也跟着她一起蹲在了地上,問:“愁眉苦臉的怎麼了啊?”
蒼耀石眨了眨長睫毛,翻着眼瞼盯着他一動不動的看,看得以撒都快承受不了這種無形的拷問打算全盤交代了,然後突然就笑了一下說:“我屋子裡的壁爐壞了,點不着火,今天晚上能不能借你家躲躲?”
“好啊...那我睡地板。”
以撒說着就要起身,結果被窩裡忽然就闖進了一個帶着涼意的身子,把他直接頂到了小小牀榻的裡頭。
“給我躺着。”蒼耀石又開始盯着他一動不動的看,稍稍有點嚇人。
以撒迷迷瞪瞪的躺了回去,頭一次見到小不死鳥這麼兇悍的樣子,心裡噗通噗通的敲起了鼓。
一連串悉悉索索的響聲過後,蒼耀石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白紗睡衣,根本遮不住下方凹凸有致的身體弧線和看起來是一整套的水藍色貼身衣物,尤其是挺翹的臀股和胸前的高聳,生怕他看不見似的用力晃着誇張的弧線。
“好看吧,剛買的。”她笑了笑,耳朵根微微發紅。
“好看是好看,就是...”以撒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就是什麼呀。”
“就是布料有點多。”這話一說完,腰間的肉兒就遭人擰了一圈,疼得他齜牙咧嘴。
蒼耀石哼了哼鼻子,小手一伸,很自然的就摟上以撒的脖子,一條腿橫跨在了腰側,像是個膩膩歪歪的小樹熊,哼哼唧唧道:“你是不是有事兒瞞着我?”
“你是不是想多了。”以撒無處安放的手自然而然撫上了纖細又充滿了彈性活力的腰肢,掌心裡溼津津的全是冷汗。
“再仔細想想?說不定你老實交代,我就原諒你了呢。”不死鳥擡起頭笑,硃紅色的眼珠眯成了兩道線,露出了緩緩摩擦着的小虎牙。
以撒咯噔一下心跳驟停,完了,這丫頭怕是早就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