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遠無法遮蔽光明。”
一名身穿銀亮甲冑的騎士看向了天際上空散開的烏雲,英俊的面容泛出和月色一般明朗的微笑,銀甲反射着亮光,長劍在風中傳唱金屬之音,兀自說道。
“是麼。”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的某個角落響起,銀甲騎士胯下的駿馬驟然被勒停,後方的二十幾名年輕其實也同樣面露不安,整齊劃一地抽出了長劍,一樣的十字款式,一樣的秘銀白潔,神聖無比。
“誰?出來,在光明面前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麼?!”英俊的騎士翻身落馬,皺眉輕喝道。
“光明?嗯...你們生命神殿的派頭是越來越大,大到都快忘了這地位是用什麼黑暗手段奪來的了。”
月光忽然大盛,剎那的芳華從浩渺夜空的每個角落灑了下來。
一個女人從沉睡的林梢處踏步翩躚,彷彿是踩着那些安靜的月光步步而來,每落一步,翠綠新葉般的靴邊便生出一簇簇芬芳的月桂,隨着輕盈的步伐紛紛凋落,成了一股粼粼螢螢的風,恍如最美麗的畫卷被人緩緩打開,而那道人影就是其中最空靈出塵的月下神祗。
一支月長笛,一縷白綾緞,銀色的華髮順着肩膀後背垂落,每一絲每一縷都染上了星辰焰尾之光,她的膚色是一種很特殊的白,不似落雪,不似象牙,而是瓷器般的晶瑩剔透。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所呆滯,因爲這個女人並不是人類而是一位精靈,是世上最爲美麗和優雅的種族,沒有之一。
雖然她的面龐被一方小小的白紗所蒙,但從那弧度悠揚粗細清淡恍如柳葉彎彎的眉角來看,不難猜出下方的真實容貌是多麼的驚豔。
天上的月輪悄然流轉,成了陪襯。夜裡的微風拂過銀紗白麪,成了侍佑。
幻象般的月桂花簇在衆人呆愣的目光中真的成了現實的畫面,一道星辰浩瀚的銀河悠悠落下,月白長笛被銀色的精靈垂握放置,風兒穿過了七竅孔洞,發出了悠揚脆耳的華樂,迴盪在了寂靜無聲的赫蘭亞大平原上,迴盪開散,經久不衰。
“精靈...傳聞十一年前銀月王庭的精靈王消失在了世間,這些年你們封鎖了那天斷山,阻隔所有的生靈靠近。這次又爲什麼出現,並且還攔在我們的前頭?”那名英俊的騎士下了很大的決心纔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問道。
“你沒有資格問我原因。”
女精靈的聲音空靈無比,像是墜入湖泊的新月,被微風盪開了漣漪,可她的話卻冰冷驕傲到了極致,翠綠色的淺靴落地的瞬間輕輕一塔,滿夜星光和月輝都變成了環繞在身側的小精靈,在她的指尖手拉手跳起了舞。
“那你就是與我爲敵...”英俊的騎士沉思片刻後斷言道。
“你太看得自己了。”女精靈輕輕搖頭,補充道:“我與之爲敵的是你們生命神殿。”
“你...”
銀甲騎士瞬間憋紅了臉蛋,在其餘二十多名騎士的注視下深吸了一口氣,道:“精靈的高傲名不虛傳,可我們光明騎士也有我們的榮耀,決不允許讓任何人輕易踐踏。”
“一口一個光明,區區一種神性卻試圖取光明而代之,高傲的其實一直都是生命神殿纔對。”
女精靈翻動細長乾淨的柔睫,透過面紗望來的目光彷彿也帶上了嘲弄和諷刺:“你們這些人類始終不明白,光明和黑暗一直都在那裡,無法驅逐,無法遮蔽,日月輪轉和晝夜交替都是改變不了的秩序和守則。只知捨本逐光,不知和光同塵,愚蠢得像是那些只知道在洞裡挖礦的骯髒矮人,狗屁不是。”
生命的二十多名騎士沉默,其中有一人舉刀劈來,另一人則是凝聚起了鬥氣,兩人在爲首俊朗騎士的默許下偷襲出手,很快就逼近了女精靈的身側做出攻擊。
女精靈微微皺眉,也沒有什麼動作,表情微冷,數根突然暴長的荊棘疼從地面下竄出率先纏住了兩名騎士的脖子,咔嚓一聲,高高地飛了起來,鮮血如雨。
而一朵盛開的帝皇花則剛好籠罩在了精靈的頭上,遮住了一塵不染的衣袍,濃郁的血漿轉了個圈從邊緣滴下,搖了搖頭重複道:“狗屁不是。”
領頭的騎士一步邁出,一言不發,他的劍刃鍍着層濛濛白光,看起來和女精靈身上的光十分相似,氣息卻十足不同。
女精靈駐足原地不動,細長瑩潤的指尖撫過月白長笛的孔竅撥動音律,赫蘭亞大平原上的細草碎葉忽而瘋狂的生長起來。
這是祝福的力量,音律,月光,和風,在女精靈的操控下一花一草,一葉一樹,一點塵埃和一蓬黃土都具備了自我意識,自發的抵禦起了氣勢洶洶的生命殿騎士。
草木糾結成了巨人,塵土凝聚成牆壁,樹葉伴隨激烈的夜風比刀刃更銳利,當落在神殿的銀鋼甲冑上時發出了砰砰砰的脆響,幾個鬥氣稍遜的年輕騎士登時就慘叫了一聲倒在地上,轉眼間被黃土泥團覆蓋,生死不知。
“原來你是祝福聖殿的人!”俊朗的騎士一件劈開了攻來的草木巨人,劍尖狠狠落地,三分而裂的鬥氣破開地表逆向倒流,正是明光三裂斬。
這招武技需要極爲雄厚的鬥氣作支撐,透過地表滲入攻擊,同時封鎖左,右,後三個方位,正常人只會把目光注意在第一道入地的鬥氣從而放鬆警惕,等到分裂開的三股力量同時竄出後就已經是晚了。
風華絕代羣芳環繞的女精靈沒有回答騎士的問話,也彷彿看不到迎面而來的鬥氣。若是仔細看可以發現,她身上的衣袍和甲靴,乃至手上和臂上纏繞的所有裝飾衣物都是由罕見的草木編制而成。
明光三裂斬入地轟鳴,撕開了地表,轉眼就要逆流倒離而上。然而俊朗騎士嘴角剛剛揚起的笑容卻在瞬間戛然,因爲明光未現,三裂未出,全部被一株散開的荊棘花擋了下來。
這株荊棘原本只是女精靈纏在右腿足踝上的一圈裝飾,此刻卻在眨眼間伴着月笛吹奏成了一片密叢,幾朵鮮豔罕見的荊棘花散了又開,開了又散,每一瓣都凋零在了地上,然後紮根,擴散,蔓延成海。
“你們人類總喜歡用利刃殺戮釀血。”
女精靈看着呆呆愣愣停在原地的俊朗騎士,清冷的目光掃過了他銀亮的靴子和甲冑,穿過了和崢嶸草木廝殺爭鬥的衆多人類,最後停在了他微微顫抖的劍尖上。
“其實我們精靈...偶爾也不吝嗇如此。”
她說着,攤開了手,無數櫻粉色的花瓣從天際的盡頭黑夜中月輪弧光邊緣灑落,如雨點墜落,如細雪紛呈,在其掌心慢慢組合成了一柄兩米長的潔白刀刃,弧尖微微上揚折彎,鋒刃寒光凜冽。
“它是碎月。”
女精靈望向了夜空中的下弦月,眸光久久停在了上半部分的殘缺黑暗處,笑了一下,輕聲說:“也可以叫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