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又白生氣了,夏淵自不敢再鬧,而是笑眯眯的衝他伸開手。秦又白狐疑的掃了他兩眼,不解,“你又想幹嘛。”
“禮物,我親耳聽到你說爲我準備好了生辰賀禮,如今我人都站在你面前了,師弟可別想再推賴。”
秦又白暗唾自己多嘴,可是前一刻說過的話還徘徊在耳畔,切切實實抵賴不得。掙扎好半晌,秦又白不情不願的從懷裡掏出一隻黑盒子。夏淵眼前一亮,足下輕功挪移,竟瞬間把東西搶了過去。
秦又白怔怔的看着夏淵使出獨步武林的瞬身步法,敏捷如風的搶走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然後在第一時間怔住。夏淵從盒子裡取出的是一串並不精巧的手釧,手釧通身鑲嵌紫檀木,只有在末端繫了一顆黯淡無光的黑色的珠子,其餘再無裝飾。
以秦又白的眼光,以夏淵的身份,送這樣的禮物來慶賀生辰實在有些簡陋了。夏淵名聲在外,縱然他本人不看重權貴金銀,可是近幾日所收到的賀禮無一不是奇珍異寶,對比之下,這隻手釧簡直寒酸的令人恥笑。秦又白甚至早早就打好了腹稿,夏淵應該會生氣吧,畢竟只是街邊就能買到的普通首飾,且戴在身上過於脆弱累贅,實在不適合舞刀弄槍的江湖人。
又或者夏淵會勃然大怒,臉色上比較難看,但不管哪一種,夏淵肯定都沒法心平氣和的面對這樣的賀禮。屆時他一氣惱發作,自己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指出,手釧上的紫檀木其實年代相當久遠,而珠子更是江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避毒珠,不僅可以護身防毒,如果研末入藥更是解毒聖品。
嗯,最好能叫他再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夏淵的目光才從手釧上艱難的移開,道:“這便是你送我的賀禮?”
秦又白乾脆的點點頭,等待夏淵意料之中的冷臉相向。誰知道夏淵將手釧一繞收入手心,雙臂一緊,竟然將秦又白抱了個滿懷。
就聽夏淵滿足而壓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很喜歡,謝謝又白的禮物,我非常喜歡。”
或許是夏淵重複的感謝太過深刻,或許是兩人相接的溫度太過灼人,那一瞬,秦又白清晰的聽到左胸膛中短暫的凝滯,靜謐的,許久許久都沒有跳躍的聲音。
一碗酒水接着一碗的灌下,灌的急了,洇溼了夏淵長長的袖擺。衣衫貼合住肌理,描繪出手腕上凹凸不平的珠璣輪廓,紫檀木,避毒珠。
“大師兄,不,現在該叫您盟主了,來,幹了弟兄我這一杯!”
又是一壺烈酒,夏淵頷首喝了,敬酒的人垂下腦袋,藉着觥籌交錯的間隙道:“盟主,那行人果真如你所料來到了臨州,看他們行動,應該不打算在此地常住。”
“刀帶來了麼。”
“就在其中一人身上,您看是現在就派人搶奪還是……”
“不急,”夏淵晃了晃所剩無幾的酒壺,一口飲盡。“如果他們真想救人,勢必會潛入今夜的壽宴,到時人也好刀也罷,一個都不可能逃走。”
屬下領命退走,酒壺移開,夏淵又恢復那種寬和無垢的笑容,只是再次目及遠方時,難免多了幾層漠然。
入夜,武林盟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們遞上請帖,熟練的打着揖,說說笑笑的進入武林盟。武林盟專門騰出一大片練武的空地,張燈結綵的佈置一番,佈置上大大小小的酒桌和水席。坐席有序,卻不分尊貴等級,名門與平民同處一桌談笑晏晏,不爲別的,只爲這裡是江湖上盛名備至的武林盟。
秦老盟主病重,不便在壽宴上出言露面,整個宴席便由夏淵露面主持。正龍庭前方,置了一張最高最闊氣的桌宴,上面坐的正是壽星姚大人與他的親眷,再有便是夏淵夏盟主與代盟主戚歡歡。
姚大人居主位,夏淵舉酒起身,先敬三杯,舉止端穩得當,也不知那夏淵在桌上說了什麼,只遙遙見得姚大人高興的拍手叫好。
酒菜上桌,客人們紛紛啓動碗筷,拼酒聲說笑聲不時在空地上瀰漫,一派和樂。這時,一個人從人羣中穿過,在碰撞了無數人後,來到姚大人所在的主桌。
寧凜空手一擺,看不出笑意道:“在下準備賀禮來遲,還望壽星贖罪。”
“無妨無妨,”姚大人禮貌的回以一揖,“這位少俠看起來有些面生,請問該如何稱呼。”
“在下寧凜,雖是武林盟現任首席弟子,可論名聲威望遠不及我們夏盟主,姚大人未曾聽聞也是正常。”
姚大人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戚歡歡不大滿意的看了寧凜一眼,這種場合說這種話,明擺着想指摘誰。反而是夏淵,仍舊一副端穩淺淡的模樣,一眸一笑都無可挑剔,大氣斐然。
寧凜入座後,便爲衆人講解:“在下來遲,原是在幾日前打聽到有一路朝廷御用的歌舞伎近日來途徑臨州,於是一早就派人去尋,沒想到還真叫在下找到了。在下與他們幾經商議後,請他們今日爲姚大人帶來一出歌舞,權當慶賀。”
戚歡歡微微驚訝,不想寧凜居然還存瞭如此細緻的心思,夏淵沉吟不語,只是靜靜喝乾了手中的清酒。姚大人忙又起身道謝,一番禮節下來,正戲終於上臺。
場地正中,冉冉升起一座搭建好的戲臺,人們放下手中的酒菜,饒有興趣的等待好戲。尋常江湖人壽宴,不過拼拼酒菜聊聊武林,然而官宦人家到底與平民不同,總弄些歌舞戲劇來點綴,對江湖客們來說倒也新鮮。
很快,一列姿色傾城的少女魚貫出現在臺上,密集的鼓點響起,少女們提裙迎舞,長袖開合,博得下面一陣陣叫好。
姚大人捋捋鬍鬚,“夏賢侄有心了。”
“不敢當,這都是寧師弟的功勞。”
“二位莫急,好戲還在後頭呢。”
少女清舞后,緊接着便是雜耍,然後是彈撥奏樂,一出接着一出,看得人眼花繚亂。不少人看的興起,覺得喝彩不夠,紛紛往臺上丟賞錢。好在那幫人馬到底是出入宮廷見過世面的,也不鬧,只是默默收了錢退下,張羅着下一齣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