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又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被女人家折騰一通後,難免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衝動,第一次覺得眼睛看不見也挺好,至少還能自欺欺人。好在老闆娘沒有再繼續折磨他,而是把他拉到一間寬敞明亮的屋子。秦又白努力睜大雙眼,只能從極其模糊的輪廓中辨別出眼前有一張滿當當的桌子。
“這是精面,□□,右面放了清水和麪杖,”老闆娘知道他眼睛不好使,牽着他的手一一摸給他看,“你就坐在這裡,包餃子。”
這活實在太詭異,秦又白忍不住重複,“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包餃子?”
“等你包好一屜,就會有人來取,你只管繼續包就是,其他什麼都不用管。你也不必着急,只要在今天太陽落山前把這半袋麪粉包完,就可以拿到這二十文錢。”
秦又白沒有想到這活居然如此容易,點點頭,立刻忙活起來。老闆娘笑而不語,默默退出房間,打雜的下人看到老闆娘退出,緩緩拉起房間四周的簾子,三間坐滿賓客的客房出現在這間屋子的四周。原來這間屋子是個被環繞的獨立小間,全靠簾子阻隔,才叫人有了空無一人的錯覺。
若有若無的交談聲進入秦又白的耳朵,秦又白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感覺到周圍出現了很多人,不,應該說一開始就有很多人。是酒樓的賓客嗎?但是距離的很遠,而且只是偶爾看看他,沒有其他更多的表示。
秦又白終於放下心,搞半天,這家酒樓的老闆娘居然是叫他現場烹飪,難得的是別出心裁,賓客們可以一邊談笑吃酒,一邊看着飯食是如何被做出,相比烏煙瘴氣的伙房環境實在要好太多。
秦又白的手極巧,就像他對昨晚那賊人所說的那樣,每一位刀術大師的手都極盡靈巧,至少比之常人要強上數倍。取粉、擀麪、填餡、捏皮,一氣呵成滴水不漏。秦又白的手骨節分明,纖長白皙,如穿花蝴蝶一樣遊走在□□之間,只看的人眼花繚亂,可偏偏又韻了一絲難言的美感,忍不住一看再看。
不少人瞧的眼都直了,漸漸忘記了吃喝,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秦又白。
雙手難得有了一展靈活的機會,秦又白彷彿如魚得水,雙手揮灑起來更見肆意,動作裡不知不覺灌注了沉寂在骨血中的習慣。
“嗯?”座下一個江湖客眯起眼睛,牢牢盯着秦又白撥動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沉思。“這個是……刀法?”
座下的嬉笑漸漸平息,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中央小屋,秦又白安靜的坐着,秀美如畫,白藕似的胳膊折在胸前,曳地水袖隨着每一個動作而微微抖動,靈動無比。
甄老爺摸摸山羊鬍,嘆道:“古人云秀色可餐,當是如此。”
“老爺,這人是誰啊,小的怎麼全無印象。”
“哼,藍二孃那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同樣的飯菜一天也能換一個樣兒,不過今兒的噱頭倒當真不錯。來人啊,打賞。”
見到甄老爺出聲,其他賓客也紛紛受到鼓舞,銅板和銀錠不住拋進小屋,打着轉兒落在秦又白的腳邊。秦又白聽到了,但沒有做聲,而是繼續做完自己手中的活,老闆娘眼中不禁又多了幾分讚賞。
“老闆娘,老闆娘!”打雜的小夥拿了滿盆的碎銀,嘴巴笑的合不攏,“小的去問過了,那邊的郭大爺和甄老爺都很滿意,說飯好吃,做飯的人也賞心悅目,都誇老闆娘您有心了呢。”
老闆娘啐他一口,“皮猴子,淨皮嘴,接賞都接的你手都軟了吧。去去,去一邊小心伺候着,可別給我出什麼岔子。”
“哎!”
“孟爺,孟爺……”嬌媚的姑娘推搡了兩下,孟不諱才堪堪回過神,好半天才把視線從秦又白身上拔回來。姑娘的手指玩弄起一束髮梢,故作驕矜道:“孟爺可是去媽媽那裡包了春兒整整一晚,怎麼,吃個飯就把春兒被拋到腦後了嗎?”
“當然不是,來,我自罰三杯。”孟不諱乾脆利索的喝乾一壺酒,視線再次黏到賓客正中的秦又白身上。春兒雖不是春滿樓的頭牌,在但春滿樓混跡多年,也是個透透的人精兒,看到孟不諱心不在此,倒也不強求。
“孟爺既愛這美食,春兒便明日再來,順道再幫您催一催菜,爺您看可好?”
“春兒果然是最懂事的。”孟不諱與美人交換了一個深吻,又賞下兩錠銀子,叫春兒離開了。沒了旁人,孟不諱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望向秦又白,嘴角摸了摸,居然有了口水。
包餃子雖然輕鬆,但是整整一天干下來還是有些吃不消。終於打烊,秦又白揉揉發疼的肩膀,真有點回到年少時苦練刀劍的錯覺。香滿樓的老闆娘人稱藍二孃,笑吟吟的格外可親,除了預先說好的二十文錢,又添了一份紅包送給他。
秦又白沒大推辭,收下了。白天他包的餃子賣的精光,居然一個也沒剩下,不然藍二孃說,還可以叫他打包帶走。儘管如此,這第一天的工作已經叫秦又白十分知足,不敢索求更多,空着肚子便回去了。
叫他沒想到的是,一天不見蹤影的孟不諱居然敞開了大門在等他。
“來來小兄弟,你可算回來了,飯菜都涼了呢。”孟不諱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加熱情,拉着秦又白就要入座。秦又白稍稍推拒了一下,從兜裡掏出今天的全部所得,放到面前的桌上。
“感謝孟大俠這兩日的救助,這些銀錢是還你的醫藥費,我也不方便再在這裡打擾了。”
“小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孟不諱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不過語氣還不失平穩寬和,“可是你在這裡住的不合意?這樣,我在這鎮上還有間祖宅,待我明天叫人打掃打掃,就帶你搬去住。”
“不,謝謝孟大俠的收留之恩,只是我另有要事在身,行程無法安頓,實在不方便在你這裡長居。”
“小兄弟你……唉,你到現在還喚我大俠大俠,可是聽到了什麼有關我的不好的傳聞?”
秦又白心裡一咯噔,臉上卻沒有顯露。“沒有的事,孟……大哥救了我一條性命,小秦定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孟不諱的臉色緩了緩,“你姓秦?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秦又白猶豫了下,腦海裡閃過史巫奇喊他“小芹菜”的畫面。“我叫……秦蔡。”
“秦蔡?呵,是個好名字。既然小秦去心已決,孟大哥就不再多留了,只是這桌菜晾置着實在可惜,等你吃飽這頓飯再走吧。”
秦又白點點頭,已經推託到如此地步,再拒絕實在有點不近人情,不管別人怎麼說孟不諱,孟不諱都沒有對他表現出惡意。入座後,孟不諱又恢復了最初的熱情,不斷給秦又白夾菜添飯,還搬出了一罐氣味濃厚的陳釀。
“我已吃好,孟大哥,這酒我們就不開了吧。”
“怎麼,小秦不能飲酒嗎?”
秦又白佯裝咳嗽了兩下,道:“我身子病過好一陣,大夫囑咐過不能進食太過刺激的酒食,所以只能爲難孟大哥獨飲了,我爲你斟酒賠罪。”
“哎,別的就依你,可這壺酒是我孟家多年珍藏,小秦你說什麼也得嘗一嘗。”說罷撈住秦又白的手腕,不由分說塞給他一碗酒水。
命門被抓,叫秦又白本能的一警覺,想推拒,卻發現手腕竟然完全使不出力氣。
孟不諱不知何時繞到了他的背後,一手捏着他的手腕,一手捧着酒碗,手把手教着秦又白喝酒。秦又白終於意識到不對,可反應卻生生慢了半拍,渾身上下竟然抽不出一絲力氣,緩緩軟靠在孟不諱懷裡。
“你……你做了什麼……”
孟不諱仍舊是那副溫文無害的笑臉,將酒碗對準秦又白的嘴角。“小秦乖,喝了孟大哥的這杯酒,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孟大哥啊保證叫你□□。”
秦又白吃力的別過頭,又被孟不諱耐心的掰開下巴,感覺着酒水就要入口,秦又白將所有力道移到下盤,單薄的椅子原本就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稍稍一傾斜就倒了下去,不偏不倚剛好砸到孟不諱的腳趾。
孟不諱吃痛的喊了一聲,眼裡爆出兇光,一耳光打在秦又白臉上。
秦又白半邊臉頰頓時失去了知覺,跌跌撞撞滾到院中的地磚上,再也動彈不得。孟不諱大口大口喘兩下氣,大步走出來,捏開秦又白的嘴巴,將酒水全數灌了進去。秦又白無力的蜷曲了一下手指,被嗆的咳嗽連連,睏倦如潮水般襲來,將他徹底的埋沒。
一碗酒灌盡,秦又白無力的垂下了頭,溼漉漉的長髮貼在瘦削的臉頰上,更憑添了幾分脆弱。孟不諱的眼底又浮起憐愛,用乾淨的絹布擦了擦秦又白微微發腫的半邊臉,無不遺憾的搖搖頭。“你若乖乖聽話,我也不至於下此狠手呵。”
然而慨嘆歸慨嘆,月下美人當前,孟不諱又怎麼可能坐得住。三兩下剝掉了秦又白身上的衣服,猴急的就上去親吻。
“咳咳,咳咳咳!”就在這時,牆上傳來一陣刺耳的咳嗽聲。孟不諱一個麻溜爬起身,外衣將地上的人一蓋,自己則秉身而立,全然一副仁俠派頭,不見絲毫狼狽。
牆上的人也被他這電光石火之間的變身震住了,喃喃道:“好傢伙,不愧是天河名俠孟不諱,簡直叫人……歎爲觀止啊。感情是我看錯了嗎,哈哈,難道剛纔那一臉色相的採花賊是我的錯覺嗎?”
看清楚來人,孟不諱反而不怕了。“我當是誰,原來又是段一鳴你這盜墓小賊,怎麼,今日盜墓居然盜到我孟家牆院裡來了。”
“嘛,春宵苦短,我原本也不想壞了孟大俠的好事。只不過——”段一鳴指了指地上人事不知的秦又白,笑道:“我昨兒欠了這小美人一份人情,正頭疼今天該怎麼還,結果叫我撞上了這出好事。孟大俠你說,我該怎麼還呢?”
孟不諱亮出武器,冷冷道:“我勸你別多管閒事,小心把小命也賠進去。”
段一鳴像是聽到什麼極爲荒唐的事情,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孟大俠可真是做戲做慣了,還真以爲自己是哪門子名門俠客,威脅我?你火候還差了點。”
“找死。”
“嗯,每天我下地挖墳面對的都是死人,要說找死倒也不錯。”
話音落,孟不諱一柄長劍出手,聚力向段一鳴刺來。然而他快,段一鳴卻速度更快,兩條素白的銀鏈自雙手脫出,如雙龍出海,直取孟不諱劍力正中的地方。同時背後又是一鏈探出,卻是卷向地上的秦又白,連人帶衣拽了起來。
看到段一鳴欲帶走秦又白,孟不諱大喝一聲,折身攻向第三條銀鏈。可是這一折一返的功夫到底遲了半步,段一鳴吹出響亮的呼哨,穩穩接住秦又白。
“看劍!”孟不諱招招逼命,再不留情。段一鳴帶着秦又白旋身躲開殺招,銀鏈交織如網,擋住接連而來的叢叢劍芒。段一鳴不欲久戰,且擋且退,在夜色裡狂奔不止。可懷裡的秦又白好像死去了一樣,被段一鳴捧在懷裡不住晃動,沒有一點生氣。
段一鳴探了探他的脈搏,脈相虛弱又紊亂,他原以爲孟不諱最後灌給秦又白的酒水只是普通的迷情藥,但如今一探,裡面竟還藏了罕見的劇毒。
孟不諱從後面看到他的動作,不禁揚聲長笑:“乖乖把人留下吧,他中的是我孟家獨門秘藥,一個時辰內若不與人交(咳)合,便會痛不欲生毒發身亡。你一個賊人還想裝什麼正人君子,要麼將人交給我,要麼你就地把他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