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中原,屠安似乎比以往都要忙碌,他雖然不是武林盟中人,但是因爲戚歡歡的緣故,與武林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次次都無法迴避漩渦中心。
屠安撥了撥藥爐,讓整個屋子被藥氣蒸騰的更均勻些。拔去最後一根銀針,屠安將針具與蠱盒浸入清水當中,不一會兒,水中就浮起淡淡的血痕。
牀上傳來沙啞的□□,屠安將病人扶起順氣,好半天之後,秦律才微微睜開眼,胸膛恢復淺淺的起伏,只是整個人面如土色,彷彿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連呼吸都痛苦萬分。
屠安嘆口氣,“你是怎麼弄的,突然病勢反覆成這樣。要不是我剛好人在武林盟,能爲你及時通血護脈,你這會兒怕早就在黃泉見着你兒子了。”
提到某個人,秦律又再次搜腸刮肚的咳嗽起來,咳到最後竟嘔出了烏黑的血塊,虛弱的遞換氣息。屠安看到這一幕,反而鬆口氣道:“呼,將淤血吐出了就好。你此回病勢過重,不宜再以外力或者藥物催加,除了用言語刺激你的心緒浮動,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秦律咳着咳着,突然溼潤了雙眼,流出一滴渾濁的淚水。
屠安順了順他的後背,安慰道:“你不必怪夏淵隱瞞,其實當年的事我也有份,因爲又白那孩子下葬的時候你沒有出面,我們便想着順水推舟,剛好就此瞞下了。又白他中的是天水教的蠱毒,在我從苗疆趕回前便已亡命。然而我發現,那蠱毒在又白死後仍繼續蔓延,爲了不叫毒蠱禍害到武林盟衆人,我趁人不備將又白的屍體帶去青陽河畔,焚掉了。”
“那一天,夏淵很快就發現又白不見了,瘋了一樣要跟我拼命,即便後來我給他講明道理,他至今仍放念不下。其實莫說夏淵,即便那時候你在場,我也會不顧阻攔的焚掉他的屍身,你一向懂我脾氣。”
屠安給秦律把了把脈,又道:“我要說的話已經說盡了,夏淵就在門外,候了好久了,你要見他麼。”
秦律閉了閉眼,“讓他進來。”
屠安點點走,收拾好行囊,看到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忍不住又多嘴一句:“心病永遠只能是心藥醫,不要再爲難我了,我可不想因爲你而毀掉一世醫名。無論你在房中燒掉多少親筆信箋,都比不過你親自去那孩子的墳前坐一坐,你現在會病,只是因爲你還不敢面對,更無法釋懷。”
屠安出門時瞥到了桌上的碧色藥瓶,眼睛一黯,拿走了。
在山中待不過兩日,秦又白重新回了天河鎮做工,藍二孃對他的去而復返十分滿意,嘴上雖不說什麼,臉上總是樂呵的。
這次,秦又白把滄海明月刀也偷偷帶了來,沒有告訴任何人。一來這是江湖有名的神器,不可隨隨便便現於人眼,只好隨身珍藏;二來他始終對這刀的來路存有疑竇,一心盼着段一鳴早日歸來,叫他徹底給問個清楚。
這一日,香滿樓座無虛席,可是不同於平日裡做客的富貴人家,今天的客人全部衣衫平俗,男女老少,並不像會經常出入酒樓飯莊的樣子。藍二孃並不多問什麼,只是命人服侍的周到些,不要失了禮數。
倒是小常,上竄下跳的挖情報,全然一副江湖百曉生的架勢。
這不,小常第四次湊到秦又白跟前,搶走他正在洗的瓜果道:“好小秦,你就聽聽嘛,外面的客人們真的有大料哎,你不聽絕對後悔,信不信,信不信!”
“聽着呢聽着呢,你說便是了。”秦又白接過水果,繼續幹活。小常笑眯了眼,興沖沖的跟他咬耳朵,“我可給你說,外面那百十來個客人原來都是一個村莊的,很窮,叫什麼西峽村,西峽那地兒你知道麼,又貧又遠還在兩國交界的地方,漫天遍野的土匪,壓根就沒有人管。”
“嗯所以呢,他們終於打算遷徙到中原了嗎。”
“嘿嘿不愧是小芹菜,一點就透,沒錯他們這次只是路過,目的地正是中原。兩個月前,這個村子遭受馬匪侵襲的時候,一位路過的大俠出手救了他們。那位大俠擊退馬匪不說,還給了他們足夠的盤纏,叫他們村子的人往中原地帶遷徙,重新找一個合適的城鎮居住。結果呢,這村百姓也都是有良心的,這不,千里迢迢來到中原,打算先去給人家大俠登門道謝呢。”
“俠之大者,自當爲國爲民,這是正常的俠義人士會做的。”秦又白遞給小常一顆果子,平淡的回答。小常狠狠啃了果子,左瞧右瞧,硬是從秦又白臉上瞧不出半點驚喜亦或吃驚,不由得挫敗連連。
“那小芹菜,你知道這回是哪位大俠的手筆嗎?”
秦又白想了想,“西北邊境罕有人際,會在那邊遊走的,應該是某個不出名的野俠吧。”
“大!錯!特!錯!”小常一個軲轆爬起來,秦又白錯誤的答案似乎給了他莫大的鼓勵,蘋果也顧不上吃,兩眼放光的興奮道:“聽好了哦,這次救下西峽村的啊……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仁俠——夏淵夏大俠!”
秦又白手一頓,下一刻被小常激動的抓起,“怎麼樣猜不到吧哈哈,臨州和西北距離了十萬八千里,沒人會想到他竟然出現在那裡!想那夏大俠武功蓋世,甩起長鞭唰唰唰,哈,一眨眼的功夫那幫馬賊就全部人頭落地了,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秦又白重新把蔬果泡入清水,默然道:“他不用鞭……”
“什麼?”
“夏淵,他從不用鞭。”
小常搔搔腦袋,甩鞭這部分劇情的確是他自行添加的,不過其他內容的真實性還是相當有保證。
見秦又白不太高興的樣子,小常忙打哈哈道:“哎呀江湖上誰人不知夏盟主武功天下第一,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玩什麼兵器不都是順手拈來。不過他可真厲害啊,功夫那麼好,還能躬身爲民做盡好事。數數看,從年前到現在他都解決多少起案子了,劫富濟貧、開倉放糧、助民剿匪……只可惜啊現在見得少了,他沒當盟主之前,那纔是赫赫有名呢。”
“可以了,”秦又白擦乾淨手,“果子洗好了,你趕緊端過去吧,小心老闆娘訓斥你。”
小常吐吐舌頭,抱着果子一蹦三跳的走了,還沒走到門口,突然被廚房的秦又白叫住了:“這些西峽村的人,是不是要去臨州?”
“當然嘍,武林盟在臨州,他們要感謝夏盟主自然也要去臨州。”
算了,還是等段一鳴回來吧。
“沒什麼,你去忙吧。”
小常前腳走,後腳便有一人跌跌撞撞跑入廚房,秦又白臉上的肌肉鬆了鬆,這氣息是阿路,如果是阿路來,那麼八成是跟段一鳴有關——
“不好了小芹菜!”阿路上氣不接下氣道:“阿鳴他、他出事了!”
果盤咣噹一下摔到地上,秦又白死死抓住阿路,“怎麼回事,段大哥怎麼樣了,他現在人在哪裡!”
“他、他被抓住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爲什麼!”
“因爲……因爲那把刀……”阿路的聲音艱難的低下去,秦又白的臉上寸寸蒼白:“那把刀……果然是他偷的嗎?”
“不不不,”阿路趕緊否認,不敢連這個謊也破了,“是阿鳴在拿到滄海明月的時露了眼,約摸是被歹人給盯上了,這才遭到綁架的。”
“那他現在在哪,我們去救他!”
“在臨州,在臨州的……”阿路愁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他直接告訴秦又白段一鳴是被武林盟捉去的,豈不是不打自招嗎?
“——在臨州的姚府地牢。”史巫奇從門外跨進來,正正接了阿路的後半句話。阿路驚訝於史巫奇幫他在秦又白麪前圓謊,秦又白則驚訝史巫奇的介入。
“史巫奇,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史巫奇明知道秦又白看不見,還是沒好氣的指了指阿路道:“這小子以爲你還呆在白首山,所以最先去白首山找了你,我就順便問了問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什麼打算,你要去救人麼?”
“當然!”秦又白一口道:“段大哥是因爲給我這把刀纔出事的,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那便是了,我剛好也有事要去往臨州,救人便加我一份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