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父與子

“這位公子, 請隨我來。”陳管家遞給秦又白一直細細的竹木杖,自己牽了一頭,叫秦又白拉着另外一頭, 領着他往外走去。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秦又白的心湖也清明不少。“敢問陳管家, 武林盟打算如何處置我?”

陳管家深深看他一眼, 道:“待見了盟主你便知道了。”

“夏淵麼……”

“不, 是老盟主。”

秦又白陡然立住,竹竿從他的手心滑落。“你說……誰?老盟主?是秦老盟主嗎!”

“公子好像對老盟主很熟悉?”

“不,不, 不是……”秦又白慌亂的立在原地,滿腦子的驚惶無措, 陳管家彎下腰, 將竹竿一頭再次塞到秦又白手裡, 不着感情的寬慰道:“想來公子應該有所聽聞,老盟主行事處風比之夏盟主較爲嚴厲,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害怕,你能安然無恙的在武林盟待這麼久,自然不會落得跟那些江洋大盜一樣的下場。到時候老盟主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便是了。”

秦又白深深吸一口氣,用左手摁住自己顫抖不已的右手。“爲什麼……爲什麼武林盟對我如此寬容, 還給我治傷休養, 如今連老盟主也要見我?”

陳管家沉默了下, 才道:“因爲如今的正龍庭, 亟需要一位僕人。”

秦又白一愣, 復又追問,可是陳管家話裡帶話, 就是不肯說透,難以捉摸清楚,沒得兩句,兩人就來到了正龍庭的右偏樓。

房門打開又關上,出來一列低眉順眼的侍女,捧着點心和藥盞在陳管家面前跪下。

“老盟主醒了麼?”

“醒了,聽聞陳管家要帶人來,老盟主一早就在裡面等着了。”

陳管家點點頭,將竹竿抽掉,取了一杯熱乎乎的藥盞放在秦又白手心。“這位公子,現在是老盟主服藥的時間,就由你進去代替我們服侍吧。”

秦又白便是此刻再歸心似箭,也終於察覺了這中的一絲不自然。“你們就這樣相信我?我……我可是才大鬧過姚大人壽宴的刺客,叫我一個人進去,你就不怕我對老盟主做出什麼歹事?”

“這裡是武林盟,”陳管家攏袖一笑,但是秦又白看不見,“我們既能讓你孤身進去,自然也有把握叫你老老實實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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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很多人來說,“父親”這個詞意味着年少時的仰望與方向,自然,秦又白也不例外。

武林盟在江湖上歷史悠久,論名氣可與武當少林等名剎比肩,然而百年下來猶有沉浮,也隨着那江潮浪涌起起落落。秦律是武林盟第七任盟主,在位時頗有一番建樹,引領着武林盟一舉成爲江湖的龍頭巨擘。

秦又白就是在父親這樣的光環下長大的。

他是盟主的獨子,以後更是這偌大的武林盟的未來的引導人,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關乎着武林盟的榮辱,因而要求自己勤謹慎微,從不敢有一絲鬆懈。

一直到這一世,秦又白在偶爾咀嚼往事的時候纔會靜下心去品味,秦律嚴厲,對待自己的兒子可以說得上無情苛刻,小時候還有過天倫歡笑,可是隨着年齡越長,他越難以從父親的臉上掙取笑容,秦律對他的要求也越見嚴格。

對於這種嚴格,秦又白原本甘之如飴,只認爲那是父親對自己的期許,因而倍加努力。可是夏淵這個人的出現,卻叫他多年來堅定不移的信念在一夜間轟然崩塌。原來嚴肅苛己的秦盟主可以笑的如此和煦,原來一向公私分明的父親可以毫不吝嗇的對一個外人傾囊相授,而這些,偏偏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百求不得的。

秦又白不傻,一個長輩對晚輩再青睞、再看好,當真能付出到這一步嗎?當懷疑露出了一絲馬腳,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去調查,比如夏淵的來歷,比如父親十幾年前的外出遊離,比如說自己的身世……其間種種,最終只是在秦又白心裡留下一個重重的陰影,到底什麼也沒做。

陳管家拿走了竹木杖,秦又白一手摸索着開門,一手捧着熱燙的藥盞。盲人的聽覺最靈敏不過,在秦又白踏入的那一瞬,他清楚的聽到裡屋方向的呼吸猛一凝滯。

老盟主……在緊張嗎?可真正緊張的人,該是他秦又白纔對。秦又白強逼着自己平靜下來,一步一步的往裡面走,因爲沒有手杖,他只能摸索着牆壁與書櫃慢慢前進,短短十幾步路,走的竟比穿山越嶺還要漫長。

“你叫什麼名字?”

熟悉的聲音沙啞着傳來,重重撞擊在秦又白心坎最柔軟的所在,秦又白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轉過書櫃,他與牀上的秦律只相差數米的距離,可就是這短短數米,卻隔絕了生與死,父與子,以及前世種種未能說出口的情愫與秘密。

“沒有名字嗎?”秦律啞然重複,言語間說不出的落寞。

“有!我叫、我叫秦蔡。”秦又白慌不迭作答,差點咬到舌頭,卻發現自己本能的呼之於口的竟然是此時此刻的秦蔡,而非隱藏在這具身體裡心海澎湃的秦又白。

“……秦蔡嗎,是個好名字。”秦律細細的端詳着他,“眼睛是怎麼傷的。”

“小時候的意外,醫生說是心病所致,還有恢復的可能。”

秦律的語調低沉磨澀,像是許久都不曾開口言談過,秦又白回想起最早在天河鎮時,他就聽段一鳴說過,秦老盟主退位後並沒有按衆人所知的去往苗疆隱退,人還留在武林盟,言說是患了重病,不再適宜長途奔波。

對了,病……秦又白捧起藥盞,溫聲道:“藥快涼了,秦盟主先喝藥吧。”

秦律靜靜看着秦又白那雙無瑕的細手,捧着晶瑩剔透的藥盞,說不出的好看。“陳管家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那些貼身僕從都是如何服侍的。”

秦又白一頓,他怎麼會不知道,服侍臥病之人需得事事躬親,守夜看護乃至喂藥換衣,無一不親力親爲。可他的兩眼看不見,若真要如此細緻的伺候人,勢必少不了上手摸索,若是旁人就罷了,可對着武林盟的前任盟主,加之身份今時不同往日,這些行爲就未免放肆了些。

秦又白左右爲難,秦律也不出言催促,而是耐心無比的等着,等着秦又白下定決心。

“那……那小秦得罪了。”秦又白微微伸出手,很快貼上了秦盟主的衣衫,手指順着衣理往上緩爬,摸到秦律的後背,扶着他坐起身。秦律的肩膀很寬,彷彿是長期臥病的緣故,微微低聳着,觸手乾瘦,再不復年輕時的英武健朗。

小時候,秦又白常常去夠父親的肩膀,只覺得那雙肩膀堅實有力,能夠扛起兒時年月所有的沉重。可是如今擺在手下的,卻是一雙老人的肩膀,單薄佝僂,飽經風霜。

秦又白忍不住在這雙肩膀上捏了兩下,力道不重,恰恰好能夠順絡筋骨。秦律默默握緊手心,心頭流淌下涓涓酸澀,眼角卻蔓延上溼潤,只可惜秦又白看不見。

——爹,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也想隨你跑馬入南山,到外面馳騁一番啊。

——爹,這套刀法我已經學會了,你來看看嘛。

見秦律半晌不說話,秦又白方覺得自己放肆了,訥訥收回手。好端端的,怎麼會自作主張爲老盟主捏起肩膀,自己如今可不是什麼盟主獨子,而是來路不明的刺客。秦又白趕緊退下身,慌忙間碰到了藥盞,嘩啦啦碎在地上。

“對、對不起!”秦又白趕緊想撿,卻被秦律扣住了手,“不要撿了,我叫他們再熱一碗,你陪我說說話吧。”

秦又白只得訥訥坐下,秦律輕輕咳嗽兩下,道:“你的武功很好,在哪學的。”

秦又白當着那麼多人面施展一羽刀法,想瞞早已瞞不住,只是不想連臥病在牀的秦律也知悉了。“我……我偷學的。”

“哦?”

“很多年前,我在崑崙山下救過一位少俠,他在養傷期間教授了我一點武藝。”

這是秦又白能找到的唯一藉口,說藉口也不盡然,因爲這個故事基本是真實。

那是秦律的一次生辰,江湖上下都爲之慶賀,而重中之重的,便是給老盟主獻上賀禮。爲了這一份賀禮,秦又白提前兩個月遠赴西北,沒有通知任何人,隻身跑到冰雪叢山尋覓崑崙頂峰的雪靈芝。雪靈芝乃是當世奇珍,益氣補血,增進功體,言傳更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用來孝敬父親再合適不過。

當時的秦又白一心要爲父親取得雪靈芝,又逢年輕氣盛,貿然行別人不敢行之事,想也不想的去了雪山。最後雖然僥倖歸來,卻也是九死一生,被山腳的農家發現時只得奄奄一息,休養了足足一月有餘。

然而當秦又白歷經艱辛把雪靈芝送上壽宴,秦律卻只是點點頭,什麼也沒說的放在一旁,轉而笑着迎接下一位。這時候,夏淵抱着一隻大大的木盒走進來,含笑送到秦律面前。

“徒兒夏淵見過師父,祝師父長身康健,福壽綿長。”

秦律笑呵呵把夏淵拉起,夏淵捧上盒子道:“這是徒兒爲師父獻上的壽禮,倉促之間來不及更多準備,還望師父不要嫌棄。”

“淵兒莫謙虛,你送的東西一定不差。”

秦又白也被勾起好奇心,微微偏了目光去瞧那盒中玄機。纏着紅壽帶的盒子打開,裡面沒有什麼珍寶武器,擺着是一摞厚厚的平凡無奇的紙張,紙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仔細一看,竟全部都是與“壽”相關的賀詞。

“這是……?”

夏淵抱拳一揖,“回師父,這是武林盟上下三十七分部五千九十一名部衆爲您親筆所寫的祝壽。”夏淵撩起袖子,在紙上爲秦律指點,“這張,這張是淮水舊部一十七人爲您送上的祝賀,他們世家生活在水邊,所以這紙用的是不溼水的木絹,字跡小巧清秀,屬南方墨派。”

“這張是錦州分部的鄭領主的祝壽,壽詞是由他五歲的女兒親手所寫,童稚真純,可表他對師父對武林盟一片忠心。”

“這個是嶺南部,還有這個,是淮陽與新安……所言所語,皆是一祝師父年壽。”

“好、好……這真是老夫今天受到的最好的禮物。”秦律臉上綻出壓抑不住的驚喜,小心翼翼的翻着一頁頁墨香,最後忍不住開懷大笑,衆人亦笑着讚頌不已。夏淵躬身在下,眼睛卻不斷在人羣裡遊掃,終於在柱子後面發現了唯一沒有展顏歡笑的秦又白。

“師弟……”

在夏淵追上去之前,秦又白默默轉身離開了。

很多年後,秦又白再回想那一年的生辰與賀禮,委屈與不甘早已淡落至寥寥。不僅僅是一個賀禮,還有許多許多,他漸漸明白了父親緣何會看重,而弟兄們又爲何如此認可夏淵。

他和夏淵,到底是不同的,如果他是遊弋在池塘中一息野蛟,那麼夏淵無疑是翻騰濤海的應龍,眼界,胸襟,乃至擡眼所及的世界根本不盡相同。或許他可以追趕吧,但擡足之前,便輕而易舉的敗給了夏淵無處不及的溫柔。

他大約早就不爭奪了罷,在夏淵爲他下跪求情之後,爭勝的心,防備的介懷,全部化爲夜夜沉迷的夢,無法分的清楚。

“秦盟主?”見秦律久久沒有聲響,秦又白忍不住出聲。剛纔一番回憶,叫他想起自己當年取回的雪靈芝被直接存入了庫房,好像一直沒有被用過,如今父親患病,此時不用那靈芝更待何時。也許擱置的太久父親已然忘了,還是提醒他一下吧。

秦律悶悶的咳嗽半晌,好一會兒才艱澀道:“沒什麼……着了點風而已。”

秦又白並沒有感覺到涼風,不過秦律既說,他還是摸索着站起身,關上虛掩的兩扇窗子。哪知秦律的咳嗽卻越來越重,最後竟連話也不能說。

“秦盟主?秦盟主你怎麼了?”秦又白終於驚慌,忍不住想去試探秦律的脈搏,卻反被秦律捉住。秦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必驚慌。秦又白剛想說什麼,突然一灘淤血撲面而來,刺鼻的腥氣將秦又白怔在原地,從頭皮麻到指骨。

秦律肩膀一沉,倒在秦又白懷裡。

“秦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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