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蛇出現的當天晚上, 一股紫色的霧氣包圍了武林盟。霧氣起初很淡,根本看不出顏色,稀薄的好像晨起初露時的朦朧霧靄, 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張統領是武林盟的老人, 論資歷遠在夏淵夏盟主之上, 對這武林盟的一草一樹皆了熟於心, 用他的話說, 這亭臺樓閣縱橫交錯的武林盟,叫他閉着眼走上一圈都不會撞牆。可就是這樣看似最可靠的張統領卻在這一天突然死了,死在武林盟外的石階小路上。
每天晨起, 張統領都要在那條小路上跑一圈鍛鍊體魄,今天也一樣, 只不過今天張統領出去後不久就倒在了小路上, 再也沒有爬起來。第一個發現張統領的是他的跟班樑辰, 見到張統領倒在地上,樑辰急忙去查看, 結果也倒下了,就在張統領的旁邊。
第三個人正要過去,忽然有人伸出手攔阻。
“盟主……?”
夏淵的眼睛顫了顫,道:“不要去了,就這樣目送他們二人離開吧。”
盟衆起初還不理解夏淵的意思, 沒一會兒, 小路上張統領和樑辰的屍體就發生了變化, 彷彿有人憑空快進了感官的時間, 兩個人的屍體以飛快的速度萎縮、腐爛、融化, 最後化爲一灘暗色的液體,整個過程下了竟不足一炷香的時間。
“這……這……”
“是毒, 有人圍着武林盟一圈放置了劇毒。”
彷彿應證了夏淵的話般,短短一天時間,武林盟外就浮現出了一堵紫色的霧牆,高約兩丈,將武林盟的大小出口全部封鎖,緊緊的不露一絲縫隙。霧牆出現後,夏淵第一時間派人保護盟中儲存的水食,敵人使出霧牆圍困,下一步定要拿他們賴以生存的儲備下手,纔有真正的逼迫緊扼之效。
夏淵所料不差,第二天,盟中的兩大缸純水就被注入了劇毒,井也被一併毀去,不過好得夏淵有所預見,纔沒有叫盟中的損失再擴大下去。很快,所有水食都被封入塞滿藥草的地窖,上玲瓏鎖,唯一的鑰匙交到夏淵手中,由盟主每天親自監督水食的發放。
外毒圍困,衆人便做下持久戰的準備,既然被困着不能動,反而有大把時間磨槍擦劍,等待真正大戰來臨的時刻。誰知第二天,守門的護衛慌里慌張的跑進來,在正龍庭裡拋出一個驚人的消息。
——那毒霧動了,而且是向着武林盟的方向逼近,正在一點點縮小包圍圈。
吳領主跑出去一看,果真,昨天還停留在十字路上的毒,今日已迫近大門,只怕明日武林盟的大門能不能開啓都是問題。這毒霧在不斷縮小範圍,甕中捉鱉,打算將他們就這樣勒死在武林盟中。
“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毒嗎?”
“不知道,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
“我也是……”
秦律緘默不語,夏淵看了老盟主一眼,兩人轉到內室。“師父是不是知道此毒?”
秦律深深嘆一口氣,“是,我見過,在早年隨屠安去苗疆的時候曾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沒想到今生還能再碰見第二次。”
“是什麼?”
“此毒名爲九曲毒瘴,是西南三絕之首,其毒見血封喉且無解藥,更能由施術者控制着移動,是當之無愧的屠城之器。這是醫神的遺物,沒想到如今居然落到了天水教手中,還用來對付我們中原武林。”
“醫神?”夏淵注意到,“不如叫歡歡來看看?”
“歡歡並未繼承她父親的醫術,只怕此法不可行,況且這毒連屠安都束手無策,更何論是歡歡。”
“難道此毒就沒有一點破綻?”
“屠安在我房間留下過不少手札,你可以去瞧瞧,我記得此毒有時限,不過究竟會持續多久我也說不清,天水教的人在外有接應,我們到底太被動了。”
夏淵的眼神淡淡散出,“但願小卓他們來得及。”
接下來幾天,武林盟衆人想盡一切辦法對付這毒霧,火燒水澆煙燻皆無作用。這霧腐蝕性極強,過境之地焦黑一片。更叫人心動搖的是,武林盟中開始陸續有人被毒倒了。雖然夏淵嚴格要求衆人遠離毒霧牆,但霧氣隨風無孔不入,還是很快融入了空氣中。起初是一兩人,然後越來越多,連各個領主的護衛們也無法避免的倒下了。
這些毒比起九曲毒瘴還有轉圜之地,高手或能靠內力搏一搏,武功低下的人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沒多久武林盟內就傳出了唉唉的哭聲。
外面的毒霧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所有人都感到了死亡的腳步。武林盟中輕功最好的人是大宋,這一日大宋衝盟主抱了抱揖,來到正龍庭的最高處,目極遠處廣闊的天地,不禁熱淚盈眶。
“盟主,大宋今天就從這頂樓躍出,賭一把能否順利穿越這座毒牆,如我安然無恙,弟兄們就可隨我的腳步以此法逃出,如我毒發身亡……大夥也能徹底杜絕這個念想。”
從樓頂到外圍的水平距離約有幾十米,根本不是普通人輕功能跨越的距離。大宋叫同伴在下面同時射出一隻大箭,自己在空中踩箭借力,爭取兩躍之內跳出毒霧的包圍。夏淵沒有說話,大宋衝他深深的一鞠躬,然而就在他提氣要跳的時候,夏淵忽然從後面將他一把拽住。
可是箭已離弦,大宋顧不得驚愕,只見那隻大箭飛快的穿過毒牆上方,眨眼間變黑、腐蝕,不待落地就被化成一撮暗色的粉末。
大宋使勁嚥了咽吐沫,他不敢想象,如果夏淵沒有及時抓住自己,自己與那支箭的下場又有什麼區別。
“不要擅自做魯莽的事情,大家在一起,總會想出辦法的。”
大宋頹然坐倒在地,眼睛溼潤了。
接下來幾天,越來越多的人中毒倒下,不少人開始沉不住氣,發了瘋的要往毒霧牆外衝,都被夏淵派人摁壓住了。那些人被逼紅了眼,見到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化爲血水,精神也繃到了極限。
“讓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跟□□拼命!”
“盟主,如今靠兄弟們的安撫也到極限了,必須要想想法子。”吳領主憔悴的張着臉,面無表情的派人將那位發瘋的盟衆拉下去,依然信任的望向夏淵。
今日,夏淵終於招來了戚歡歡。戚歡歡同樣瘦削憔悴,但比起其他盟衆仍是好上許多,而且她也是剩下的幸運的未染毒人之一。連日來發生的事情叫她慌亂無措,好在有秦律與夏淵出面主持大局,才叫武林盟不至於在精神上先敗亡掉。
“夏大哥找我來什麼事?”
“我與師父商量過了,只怕武林盟想要突破此次難關,還得由歡歡出面幫忙才行。”
戚歡歡深深吸一口氣,“夏大哥你說,只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去做。”
“這毒名爲九曲毒瘴……是苗疆醫神的遺物,也就是你父親掌管下東西。”
夏淵說到這裡,戚歡歡便明白了。“但是我對此一無所知,因爲論長幼,這毒物應當傳給我的兄長,可是哥哥失蹤了近十年,我多次借用武林盟之力也未找到……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先試一試好了。”
“……抱歉。”
“這有什麼好抱歉的,夏大哥太見外了,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在武林盟白白做了這麼多年大小姐,如今該是我爲武林盟出出力的時候了。”
戚歡歡很快來到正龍庭前的空地上,這裡是最早滲入毒霧的地方,也是整個武林盟最危險的所在,因此一直有人在此地把守觀察。見到戚歡歡來,衆人都退到後面,戚歡歡掏出自己貼身的藥包,憑着記憶選了幾樣最熟悉的藥物,嘗試着想丟入毒霧中。
“等一等!”
人羣中傳出一聲大喊,戚歡歡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拉着連退好幾步,足足退到人羣邊沿。定睛一看,竟然是氣急敗壞的寧凜。
寧凜臉上糾結着壓抑過後的扭曲與憤怒,目眥欲裂的瞪向夏淵:“好,好……你很好!”
夏淵面無表情道:“寧師弟何出此言。”
寧凜咬牙道:“你明知道九曲毒瘴有多危險,居然還叫歡歡去解決!”
“寧師兄你誤會了!”戚歡歡一見氣氛不對,趕忙道:“你有所不知,此毒與我頗有淵源,所以夏大哥纔想找我來試一試,我是自願的。再說身爲武林盟人,危急關頭哪能一味的躲在後面不作爲,夏大哥和大家一直都在爲解困而努力奔走,怎麼能就我一個人置身事外呢!”
戚歡歡說的句句在理,衆人無不認同,再看向寧凜時目光就責備了些。大義在前,連個小女子都知道這些道理,他卻一味在私情上攪纏,未免太失人心。
戚歡歡掙了掙,脫離寧凜的束縛,又想去嘗試,卻被寧凜再次拽了回來。
“寧師兄!”戚歡歡不滿了。
寧凜低着頭,忽然冒出一串冷笑。“需要你來應對,這毒瘴當真已經發展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麼……”
“寧師兄你在胡說什麼,那麼多人都已經……已經……”
寧凜忽然擡起頭,目放冷光。“既然如此,爲何歡歡你未中毒,比你內力更深厚的蔡領主和護衛卻倒下了呢!”
“這……這大約是偶然……”
寧凜笑的邪乎,“是偶然,還是有心人安排的——必然?”
衆人原本都渾渾噩噩,一聽這話猶如被澆了一桶冷水,“你什麼意思,快說清楚。”
“你們就沒有懷疑過……我們當中有內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