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號”在武昌碼頭靠岸,湖北巡撫李治彬、湖南巡撫劉建平、湖北布政使田樂、湖南布政使袁鹹安,率領湖北湖南文武官員,在碼頭上接駕。
李治彬和袁鹹安分別從陝甘總督長史和陝西巡撫長史任上轉任過來,田樂是梅國楨的半個學生,參加過西域收復戰,是貴霜郡第一任郡守,昆崚布政司左參議,署理布政使。
三人算是西北系出來的。
朱翊鈞指着三人,笑呵呵地對徐貞明說:“孺東公,這三位跟你一樣,都是在西北苦寒邊疆之地,任勞任怨,功勳卓著的大功臣啊。”
李治彬、袁鹹安和田樂連忙拱手道:“回皇上,臣等只是略盡本職。”
朱翊鈞又指着劉建平,“劉廠長,我們在武昌又相會了。”
劉建平是灤州鋼鐵廠初創廠長,後來一路遷升爲灤州煤鐵集團副總經理、總經理。
潘應龍在旁邊說:“皇上,臣出任吏部,主持內閣與少府監官吏交流,臣當時第一個點的將就是他。可是楊公公怎麼都不肯放人。
一直等到第四批,楊公公這才肯放人。”
朱翊鈞笑了,“人才在哪裡都受歡迎。”
接下來,朱翊鈞在湖北布政司大會堂參加了湖北湖南三司聯席會議。
先聽取李治彬、劉建平、田樂、袁鹹安的報告,而後又聽取兩省按察使的監察報告。
接下來潘應龍向兩省官員通報了東南三省一京一州的區域經濟協同發展規劃
最後輪到朱翊鈞講話。
“湖南湖北,自古不分家,號稱湖廣一家人,是朕硬生生把你們拆分成兩省。”
朱翊鈞的話讓衆人響起了輕笑聲。
“朕的意思很簡單,兩湖的關係,比東南三省一京一州的關係更密切。
爲什麼這麼說?
浙江不服江蘇;江蘇蘇北和蘇南說不到一塊;南京現在是孤掌難鳴;滬州現在腰包最鼓,誰都看不上;安徽呢是人窮氣短,見誰都想叫大哥。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盤。
不過好在他們認識到問題,願意放下成見,通力合作。
兩湖就比他們要團結.”
朱翊鈞的話讓會場的輕笑聲更響了。
“兩湖也應該抱團。你們的位置得天獨厚。
東西,你們連接長江下游和上游,四川、雲南和貴州想順江東出,必須從你們地盤上過,一條長江水運,收買路錢都能收到手軟。”
“南北,你們是中原、西北和西南與嶺南相連的要道。
尤其是京漢、鄭西、同蒲鐵路修好,以及明年要修好的武廣鐵路,京師、河北、河南、山西、陝西,要南下兩廣,必須從你們兩省通過。
戲臺已經給你們搭好,怎麼唱戲,唱得如何,就全靠你們自己.”
朱翊鈞端起茶杯喝了幾口,繼續說。
“你們湖北和湖南,此前向內閣提出一個宏偉計劃,在武昌建立一個鋼鐵中心。說湘南有礦,江西有煤,左長江,右鐵路,條件好得不得了。
朕看了看實際數據,不得不勸你們一句,你們那點礦,在目前的生產力面前,成本根本拼不過灤州、太原和珠海的煤鐵。還是洗洗睡吧。”
李治彬、劉建平、田樂、袁鹹安相視一眼,臉色一變,不過都按住性子,繼續往下聽。
“煤鐵中心不要想,但是朕給你們提個建議,那就是建設區域紡織以及其它輕工業中心
洞庭湖,還有漢江平原。盛產棉花,油菜籽等經濟農作物,可以好好利用起來。
除此之外,朕還給你們偷偷透露一個信息,你們可以學滬州,在電子方面搶先一步。
滬州比較精,把有前途,賣得多的好東西先搶了去,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可以從電機入手。
原材料,鋼鐵銅材還有鉛鋅錫銻,可以從珠海進貨。橡膠可以從炎州和靜海、日南進貨。
電動機和發電機,可是好東西。
還有第六研究局研製出內燃機,這也是一個好東西,你們可以趕緊去聯繫,掏錢建立一個工業區,聯合起來,專攻內燃機。”
朱翊鈞的話讓兩湖地方大員們目光炯炯,皇上真不愧是大明真正的財神。
“兩湖有兩湖的優勢,武昌有嘉靖大學,有漢陽理工大學,長沙有湖南大學,有長沙理工大學。
都是大明第一和第二批大學,建設的早,吸收了大量優秀師資,也形成了優良的學風。完全可以在這些大學基礎上,在新興產業上搶佔先機”
會議開了兩天,朱翊鈞在李治彬、劉建平、田樂、袁鹹安等人的陪同下,乘坐臨時列車,沿着修好的武廣鐵路北端,巡視了武昌以南的澤湖農場,湖南的洞庭湖農墾局,再抵達長沙。
在那裡接見了一百多位“棄暗投明”、納土獻民的西南土司,鼓勵他們在新的地方,繼續爲大明建設做貢獻。
同時,與他們一起歡度了端午節兼萬壽節,朱翊鈞的生日。
二十七歲生日,朱翊鈞在汨羅江,傳說中屈原投江的地方,親自祭奠這位春秋時的憂國憂民的中華民族代表人物。
朱翊鈞留宋貴妃等人在長沙,自己與徐貞明、潘應龍等重臣坐火車南下衡陽站,從那裡騎馬坐車直奔長沙郡炎陵縣鹿原陂,祭拜炎帝陵。
巡視完後,朱翊鈞帶着宋貴妃以及朱軒妮四人,輕車快馬,迅速趕到承天郡鍾祥縣顯陵,祭拜恭睿獻皇帝和親慈孝獻皇后。
他們是朱翊鈞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顯陵的總體格局規劃似一個“寶瓶”的形狀,看着輿圖,朱翊鈞忍不住想起,皇爺爺總是喜歡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想不到應在這裡了。
皇爺爺,我替你來祭祖掃墓了。
祭拜後,朱翊鈞一行又回到武昌。
歸化經山西、河南洛陽、南陽入湖北襄陽,經過荊門到江陵的鐵路,山西段修好了,河南段修到南陽,湖北段四處開工,還沒連通。
朱翊鈞一行人從武昌渡江到漢口,在漢口火車站坐上專列。
這趟專列在朱翊鈞一行人抵達浦口後北上。
原本從徐州轉鄭海線(鄭州到海州)最近,但是商丘有段尾巴沒收好,只好繼續北上到濟南,轉濟鄭線到鄭州,然後一路南下在漢口火車站等候。
在河南開封,朱翊鈞巡視了六天,重點視察了黃河主幹道北歸工程。這項工程已經經歷住萬曆十一年桃花汛的考驗,正在總結經驗,查遺補漏,嚴陣以待等待即將到來的伏汛大考。
朱翊鈞緊緊地握住潘季馴的手說:“朕在京師等待你們勝利的消息,朕相信,你們終究會創造奇蹟!”
潘季馴黑黝黝的臉十分蒼老,圍着一圈濃厚黑眼圈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欣然地答。
“皇上,臣等十分有信心,因爲臣等在皇上的引領下,已經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蹟。”
朱翊鈞一行乘坐專列,沿着鄭西線,去了西安,祭拜了霍去病、衛青、蘇武等民族英雄墓,又北上延安郡,在黃陵縣祭拜黃帝陵。
黃帝陵和炎帝陵一樣,歷年來衆說紛紜。
黃帝陵分別有陝西延安郡中部縣黃帝陵,河南河南郡靈寶縣黃帝陵,陝西平涼郡慶陽真寧縣黃帝冢.
炎帝陵黃河流域有三,長江流域有一。
朱翊鈞決定打造炎黃子孫爲主體的中華民族,於萬曆五年正旦以大誥的形式正式確定,延安郡中部縣黃帝陵爲欽定的黃帝陵,改中部縣爲黃陵縣。
長沙郡酃縣鹿原陂爲炎帝陵,改酃縣爲炎陵縣。
炎黃兩帝陵,一南一北,誰也不要再爭了。
並且定製,炎黃兩帝祭祀,是大明每年重大祭祀,替代此前的祭孔儀式,僅次於天地祭祀。
離開陝西,朱翊鈞一行人坐火車回到鄭州,再轉回京師。
回到京師朱翊鈞召開了多次資政局會議,前後頒佈了《長江流域區域經濟發展規劃》、《長江三角洲地區區域經濟發展規劃》、《環渤海區域經濟發展規劃》、《珠江三角洲地區區域經濟發展規劃》,以及《電子電機以及內燃機等新興產業發展規劃》.
時間一晃到了萬曆十一年九月十五日。
這天一大早,朱翊鈞帶着皇后薛寶琴、皇四子朱常衍,在內閣總理王一鶚、左僕射戚繼光、御史中丞王崇古、內閣左丞徐貞明、文明委主任張四維,以及馮保、楊金水、潘應龍、方逢時、南宮冶等諸位秘書監少監的陪同,一路疾行,來到昌平縣天壽山永陵。
在附近居住了一晚,第二天天沒亮,朱翊鈞一行人來到永陵陵門外的朝房,在那裡更換祭服,沿着神道徑直來到祾恩殿。
朱翊鈞、薛寶琴、朱常衍三人進殿,王一鶚等臣在殿外平臺,獻三牲祭品,念祭文,鄭重祭祀。
今天是九月十六,朱翊鈞皇祖父,世宗皇帝七十五歲誕辰。
正式祭祀完畢,朱翊鈞帶着薛寶琴和朱常衍繼續向前,來到明樓,行家祭禮。
看着“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的神主牌位,朱翊鈞手拈三炷香,心裡默唸。
“皇爺爺,你交給我的大明江山,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未來會變成什麼樣,我也不知道,只能拭目以待。
不過我相信,大明會越來越好,中華民族會越來越興盛,華夏文明會越來越輝煌!”
把香恭敬插到香爐,與薛寶琴、朱常衍五拜三叩首。
起身後,朱翊鈞問馮保:“東西備好了嗎?”
“備好了。就是皇爺小時候常買的仙鶴,世宗皇帝可稀罕了。”
馮保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個紙仙鶴,一大一小,連在一起。
“老七,給你一個任務。”
穿着一身祭服,跟個小大人似的朱常衍連忙答:“請父皇吩咐。”
“把這兩隻仙鶴掛在這明樓裡。”
“好。”朱常衍接過仙鶴,轉了一圈,想掛在殿門上部的鏤空雕花上。
可是踮着腳、伸着胳膊,怎麼也夠不着。
朱翊鈞上前去,叉住他兩邊腋下,一把將他舉起來。
朱常衍使勁伸手,把兩隻仙鶴掛在殿門上方。
父子倆站在殿門前,雙手籠在衣袖裡,微微歪着頭,看着一大一小兩隻紙仙鶴,在風中飛舞。
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馮保忍不住老淚縱橫。
“好,就讓這兩隻仙鶴,替我們父子倆,陪着皇爺爺,你的曾祖父。”
“好。”
朱翊鈞左手牽着朱常衍的右手,邁過殿門門檻,走了出來。
薛寶琴雙目噙着光,跟着走出來。
幾人沿着神道往祾恩殿走去。
朝陽初升,金光萬道,燦爛的陽光把天地萬物,包括朱翊鈞幾人都染成了金色,充滿希望和生機的金輝色。
朱翊鈞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明樓。
明樓被朝陽照得光彩奪目,在光暈中,明樓殿前平臺上站着一人。
一身天青色道袍,戴着一頂鮮花冠,雙手籠在袖子裡,微歪着頭,慈愛地看着從裕王府回西苑的朱翊鈞。
朱翊鈞淚水慢慢地在臉上流淌,他不由地舉起右手,對着永陵明樓,對着那個恍惚的人影揮了揮手。
朱常衍好奇地擡頭問:“父皇,你在幹什麼?”
“我在很跟我的皇祖父告別。”
頓了一下,朱翊鈞又說,“在跟過去告別。”
朱常衍想了想,舉起左手,對着永陵明樓揮手。
“老七,你在幹什麼?”
“父皇,我也在跟皇曾祖父告別,跟過去告別!”
朱翊鈞欣慰地笑了。
“好了,跟過去告別,我們就該走向未來了。”
朱翊鈞拉着朱常衍走在前面,薛寶琴緊跟其後,三人披着金輝光暈,在萬丈朝霞鋪設的大道上,邁步向前走。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