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沿着運河繼續南下。
山東巡撫王宗載,布政使陳大科等四位山東地方大員,恭送朱翊鈞御駕到昭陽湖中間的省境。
國朝定製,這些地方大員,無旨意不得隨意離開省境。
王宗載和陳大科等四位山東大員,帶着隨從棄船上岸,坐馬車直奔滕縣。
在那裡坐上火車回濟南,召開布政司、按察司和兵備司官吏大會,學習皇帝陛下在山東巡視時做的各項指示。
同時開始部署山東科技興農的戰略.
趁熱打鐵,山東趕緊想好整個戰略方案,好跟內閣和少府監要項目要錢要支持。
皇上欽定的,你們好意思不支持嗎?
南巡船隊繼續沿着運河南下。
運河過了昭陽湖,在沛縣夏村分成兩條。
東邊的會通河過駱馬湖,在邳州入黃河。
西邊的運河過微山湖,在徐州北邊的鎮口閘入黃河。
巡視船隊沿着西邊的運河,直入徐州。
江蘇巡撫楊令德和江蘇布政使李鄂帶着江蘇按察使、布政司左右參議、按察副使等江蘇大員奉詔在徐州碼頭恭迎聖駕。
江蘇兵備使現在逆江趕赴武昌的路上,與他對調的湖北兵備使又還在路上。
有了有線電報,大明文武官吏的執行速度大大提高。
加上是朱翊鈞的特別密詔和軍令,執行起來那叫一個快。
楊令德和李鄂帶着江蘇文武大員,把朱翊鈞一行人從碼頭迎到徐州火車站。
專列在這裡等着。
朱翊鈞一行人上了火車,把楊令德和李鄂也叫上了火車。
其餘地方大員乘坐另外的火車,跟着一起南下。
朱翊鈞專用車廂的辦公區裡,他與楊令德和李鄂對坐着。
“江蘇的蘇南地區朕不擔心,擔心的是蘇北。而治理蘇北最重要的在於淮河。
淮河不定,蘇北不寧,皖北也不寧啊!”
朱翊鈞不抽菸,也不愛喝酒,只是逢年過年喝點葡萄酒。
日常喜歡喝茶,不過喝什麼茶就不一定。
六安瓜片,太湖碧螺春,福鼎白茶,信陽毛尖,峨眉雀舌,武夷大紅袍.
還有最近用新發明的堆積發酵技術搗鼓出來的全發酵茶,祁門紅茶和雲南紅茶,以及福建半發酵茶鐵觀音,他也都是來者不拒。
今天接見江蘇大員,他就叫祁言泡太湖碧螺春。
這茶的名字還是他做皇太孫時賜下的。
朱翊鈞端起一杯茶,輕輕地吹了幾下,抿了幾口,放下茶杯後繼續說。
“朝廷耗時六年的黃河主道北歸工程,去年冬季枯水期開始了一部分。近一半的水量被引入到三條北河道,同時也經受住今年冬春換季的凌汛。
潘師傅現在坐鎮河南開封,十萬軍民工程人員嚴陣以待,等待即將開始的桃花汛。
後面還有伏汛和秋汛。
尤其是伏汛,洪水峰值高,破壞力強,來勢兇猛,往年黃河決口基本上都是發生伏汛。根據氣象局預報,今年應該是黃河伏汛的大年,正好對北河道是一次大考。
要是北河道經受住今年的伏汛和秋汛大考,冬季枯水期,潘師傅會把蘭陽(蘭考)到儀封的南河道水閘全部合上。
黃河水全部由蘭陽的朱家寨,封丘的中灤鎮,陽武的郭橋鎮三處,分別匯入三條北河道,向東北方向流去。
屆時,開封城,歸德商丘、徐州乃至淮安,都不會再受黃河之苦,淮河也不會被黃河奪走入海口,十年十災。”
楊令德和李鄂連忙說:“此舉乃皇上高瞻遠矚,制定的利國益民之千秋大計,必定能一舉成功,造福千萬百姓,遺澤百世。”
朱翊鈞擺了擺手,“朕只是替他們擔起了最大的責任,具體的苦活累活還是潘師傅、朱尚書,以及萬千河工們做的。
他們纔是造福百姓,遺澤百世的大功臣。”
楊令德和李鄂心裡卻是另外一個想法。
皇上,要不是你一肩把最大的責任擔了起來,這項重大工程沒人敢去做。
勇於承擔責任,這纔是君上最大的職責。
換做此前的列宗皇帝,誰的肩膀都沒有你這麼硬啊!
大明有幸,社稷有幸,萬民有幸!
早就得到朱翊鈞囑咐的祁言,拿出一張地圖,在桌子上慢慢展開,四角用鎮紙壓住。
淮河流域輿圖。
朱翊鈞指着桌上的輿圖,對對面的楊令德和李鄂繼續說。
“黃河大治後,治理淮河的重任就落到你們的肩上。
朕翻閱過相關資料,淮河最大的問題就是水量年分佈不均勻,六成以上的水量,全集中五到八月的汛期。
五月暴雨主要發生淮南山區;六月全流域均可發生暴雨;七月則較多地出現在西部伏牛山區、東北部沂蒙山區,同時受颱風影響,東部入海海地區常出現颱風暴雨,甚至還會出現海水倒灌河口的現象。
一直到八月份才逐漸消停。
當時朕看到這些資料,十分感慨。
蒼天給了華夏一條黃河,一條淮河,給沿岸地區帶來豐沛的用水,卻沒有給它倆籠上轡頭,危害無窮。
都水寺淮河司根據實地勘察,以及多年的水文氣象資料,反覆研究已經制定初步的治理方案。”
朱翊鈞雙肘在桌面上一撐,雙手合握。
“都水寺的初步方案,強調淮河治理要全盤考慮,採用全流域思維去治理,不要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初步方案分成‘蓄山水’和‘給出路’兩大部分。
‘蓄山水’就是在中上游山區植樹造林,修建塘堰水庫,疏浚河道,讓淮河水量在暴雨汛期,儘可能把洪水分散地留在中上游的各支流裡。
這方面,孺東公在西北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你們可以參詳。
‘給出路’是進一步擴大淮沂沭泗干支流的排洪出路,疏浚河道,預留蓄洪區,修建多條入海河渠。使得洪水儘可能在下游分散開,或許儘快地排入海里,避免造成巨大的損失。
下游被黃河侵害上百年,河道淤泥堆塞,你們要花大力氣疏浚。還可以借鑑黃河主道北歸工程的經驗,修建一到兩條淮河入海河渠,徹底解決淮河入海淤塞,洪水在中游氾濫的問題。”
朱翊鈞看着兩人,切切交待:“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治淮是水利工程,專業性極強。
又事關數百萬百姓,以及千秋百世的大事,絲毫馬虎不得。
我們有些官員,自詡聰慧過人,自視甚高,動不動就一拍腦門,想起一出是一出。
他閉門造車想出來的點子,以爲是什麼好點子,實際上就是餿主意,爛點子!
你們的腦瓜子是很靈光,但是在治淮方面就不一定,所以不要學那些人。”
楊令德和李鄂連忙說:“臣不敢,臣謹遵聖意。”
“朕知道,治淮不僅是你們江蘇的事,更是安徽和河南的事。這些話,朕應該當着安徽、河南的地方大員們說。
但是朕先說給你們聽,知道爲什麼嗎?”
“臣等不敢妄揣聖意。”
“朕剛纔說了,治淮要從全局角度考慮,要全流域治理。所以不能搞各自爲政,各家自掃門前雪,這樣治不好淮河。
都水寺淮河司會派遣得力水利專家和工程師,專駐鳳陽,指導治淮。工部和戶部,會根據他們的治淮方案,批覆建設項目和財政預決算。
子薦也向朕請示,內閣成立一個直屬的,跨省協調機構,淮河治理委員會,統籌整個治淮工程。
朕同意,欽定潘師傅爲主任,然後欽點你,楊令德爲常務副主任。
蘇皖豫三省巡撫爲副主任,布政使爲委員。不僅如此,三省布政司還要指派一位右參議爲執行小組組員,具體肩負起本省的協調和分管工作。”
朱翊鈞的話在楊令德和李鄂的預料中。
成立淮河治理委員會,內閣早就吹過風。
潘季馴擔任主任,只是掛個牌,從專業角度給予把控,頂多算個顧問。
真正負責的是常務副主任。
皇上欽點楊令德爲常務副主任,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是資政學士,是蘇皖豫三省巡撫裡官階最高的。
“朕清點你楊鳳鳴爲實際主事人,除了你是資政學士外,還有兩個原因。
一是江蘇境內的淮河只是很短一部分,在蘇皖豫三省裡是最短的,但是你們地處下游,淮河禍害,你們需要承受巨大的損失。”
楊令德點點頭:“皇上英明,江蘇對治理淮河也是期盼已久。淮河治理好了,蘇北就能變成大明的魚米之鄉。”
“對,就是這樣。還有一條,就是錢。
江蘇富,安徽和河南窮,治淮的大頭,肯定是你們江蘇來出。
而且治淮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成,是要用十年來計算,耗費的錢糧也會不計其數。這些錢糧大部分都會由戶部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的方式,由江蘇稅賦承擔大部分。
這些稅賦都是江蘇百姓的血汗錢,我們不能不有所表示。”
李鄂連忙說:“皇上,這些稅賦雖然都是江蘇百姓的血汗錢,但是用於治理淮河這利國益民的千秋大事,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臣想江蘇百姓們是樂於見到的。”
朱翊鈞點點頭:“話雖這麼說,但我們要飲水思源,江蘇百姓做出的貢獻,我們要明明白白算清楚,列於明處,讓世人和子孫後代看清楚。
我們不能對百姓們做出的犧牲無動於衷,也不能隨意揮霍百姓們的賦稅。”
楊令德和李鄂聽出話裡的玄機。
皇上此前在資政局和朝議局會議上吹過風,要對大明的財政制度進行改革。
要改變目前地方財賦全部上繳,統一由戶部覈算和分配的模式,準備給各省留一部分財賦。
這一消息讓各地大員們欣喜若狂。
都是各省當家做主的大員,此前施政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每年都要像乞丐一樣,向內閣要項目,向戶部要錢糧。
地方上繳的田賦在戶部直屬的糧食總局的官倉裡,稅款在銀行的國庫賬戶裡。
每年各省都要把全省各縣各郡的日常和特殊支出全部編好預算,遞交上去給內閣審批要錢。
同時挖空心思找需求立項目,這裡修條路,那裡造座橋。
這裡搞個礦,那裡開個廠。
既能通過項目造福鄉親父老,又能通過項目預算拿到一筆額外的錢。
苦啊,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各省巡撫和布政使,有時候覺得自己只是本省丐幫幫主和副幫主。
現在皇上開恩,願意給各省分留一部分稅款,甚至中西部貧瘠省份,還會給予補貼,直接入省布政司庫
天大的好事啊!
作爲一方主政大員,誰不喜歡兜裡有些錢?
腰包不鼓,腰桿不硬啊!
但是大家都知道,皇上的錢,沒有那麼好拿的,肯定還有後招等着。
但朱翊鈞點了一句,轉到其它問題。
“好,治淮的事先說到這,你倆跟朕入皖,與皖撫他們一起陪朕去鳳陽祖陵。再一起去南京祭拜孝陵。”
“臣遵旨。”
“嗯,你們現在可以站在江蘇的立場,說一說你們的期盼。知道你們江蘇富,但是富人也有富人的苦惱,說說你們的苦惱。
朕這次要去你們江蘇做客,總不好空手而去。
山東朕已經送了一份大禮了,你們江蘇想要什麼,說說。”
早就聽說了,皇上在山東幾家農場考察,即興給山東一份大禮,制定了一份科技興農的計劃。
這份興農計劃通過內閣內部
皇上欽定的計劃,內閣和少府監肯定會全力支持。
王宗載和陳大科聽說都樂得找不到北了。
終於輪到我們江蘇了。
楊令德和李鄂對視一眼,李鄂開口道。
“皇上,臣代表江蘇父老鄉親,希望朝廷給江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