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躺在牀上,被趙漠緊緊抱在懷裡。他們對外稱是夫妻,所以客棧裡也就只要了一個房間。自從她讓他承認自己的感情之後,趙漠整個人就變了,以前他跟她之間有很深的隔閡,他不敢接受她的感情也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所以很小心地與她保持距離,刻意讓自己離她遠一點。而現在,他完全是把她當成自己的了,走路要牽着她,吃飯要看着她,連睡覺都要抱着她。當然,他只是單純地抱着她,任何出格的事情都不做,畢竟他們還不是真的夫妻,趙漠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從上午睡到傍晚,昨夜欠的覺都補上了,張念從趙漠的臂彎裡小心地翻了個身,讓自己可以看到他的臉。
趙漠還沒醒,臉上掛着安詳滿足的笑。張念伸出手,輕輕撫摸他濃黑的眉毛,繼而滑上他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最後落到緊緊抿着的嘴脣上。他的脣型很美,嘴角微微上翹,下嘴脣飽滿柔軟,讓人很想上去咬一口。她心中一沉,這面相,一生註定桃花不斷。
她失落地放下手,趙漠是要當皇帝的人,即使他不當皇帝,在這個時代,男子多妻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現在他只癡情於她,可是誰能保證以後還只對她一個人這樣,他要成就大事,婚姻便只能當做輔助而不是全部,黃秋珊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趙漠不愛她依然讓她住進軒王府,若不是她橫插一腳,恐怕他早就娶了黃秋珊。
他的確愛她,可他終歸不能是她一個人的。
“你在想什麼?”趙漠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捏了捏在他懷裡發愣的張唸的鼻子。
“我在想你要是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麼辦。”張念將頭埋進他的懷裡,“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上別的女人。”
“你怎麼啦。”趙漠莫名其妙,“剛剛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問這種話。”
“我就是不想你喜歡別人,男人也不可以。”張念抱住他的腰,“我害怕你會娶別的女人,我不要跟別人分享你。”
“你睡了一覺睡傻了嗎?”趙漠寵愛地揉她的頭髮,“我答應你我這一輩子只喜歡你一個,只娶你一個,好不好?”
“那黃秋珊呢?”張念擡起頭。
“我不喜歡她,自然不會娶她。”
“如果你父皇讓你娶她呢?”
“我……”趙漠啞口無言,江山和美人自古就是帝王最難取捨的東西。
看到他爲難的表情,張念心裡忽地釋然,剛剛糾結的事情一下子就不重要了,眼前這個男人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最基本的素質就是澤披大地,雨露均灑,他的愛只能是博愛,一生只愛一個人對他來說反而是束縛,她既然愛他,就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不然她的愛未免太過自私。只是,愛本來不就是自私的嗎?
“對不起,我剛睡醒有起牀氣,你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張念展露笑顏。
“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真不讓人省心。”趙漠將她擁在懷裡,柔聲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張念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她要的不僅僅是一輩子對她好,而是一輩子只對她好,能得到他的愛已然不易,她還要求那麼多,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飛檐翹角,高貴威嚴的平南王府大門門楣上掛着代表喪事的白布條,配合着兩邊隨風擺動的白燈籠給這神聖不可侵犯的王府平添一份莊嚴肅穆。
王府大門敞開,身着素衣的達官貴人進進出出,眼圈紅腫,面帶哀傷,大門內隱隱傳來淒厲的哭號和哀婉的葬樂。
一位全身白衣頭戴面紗的女子靜靜站在大門外注視着裡面的一切,像一位初臨人間的仙子,對眼前這一被哀傷環繞的宅邸充滿好奇卻又不知如何瞭解其中奧秘。
她站了良久,緩步走上階梯。她腳步輕盈,身姿柔美,腳下這堅硬冰冷的大理石似乎被她同化,變得柔軟而有彈性,有如天上白雲一般支撐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緩緩向前。
剛剛匆忙來往的客人們都停住了,眼光全部凝聚在她的身上,縱使她戴着面紗,縱使下半邊臉被遮着,那一雙清淨明亮而又不失風情的眼睛已足已勾走他們所有靈魂。她走到招呼客人的家丁面前嫣然一笑,家丁似觸電一般全身一顫,卻忘了要問她來做什麼。
“姑娘,你是哪裡來的,來這裡做什麼?”總算是有客人及時醒悟,這世間哪裡有仙子,只是人間又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子。
“小哥,小女子是南海羣雁島鑑世真人門下弟子,師父世代隱居在南海不問世事,近日夜觀天象,發現南海周邊被戾氣環繞,不僅會引起文曲星隕落,還會給人間帶來災難。師父害怕禍及羣雁島擾了他的清修,特地命小女子出島遊看,尋找破解之法。今日路過此地,發現貴府中戾氣之重超乎尋常,所以才駐足觀看,只是害怕叨擾,一直猶豫不敢上前詢問。小哥若是看得起小女子,還請告知府中發生了什麼事,爲何作發喪的佈置。”這女子柔聲細語,聲音清脆得有如珍珠落入冰上,再加上她出世脫俗的外表,在場的人已不能不信她是世外來的高人。
實際上南海之中羣雁島是有的,鑑世真人卻是張念自己杜撰的。不過當世高人一般都隱居不出,鮮爲人知,突然冒出一兩個,說的話又剛好應了當時的局勢,也就不由得別人不信了。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平南王府剛剛出了這麼大的事,想必辟邪算卦預測未來的混世神棍也沒少請,張念不請自來,正好投其所好。
在平南王這件事上已然有人佔了先機,張念他們這次出行的任務就不能只是單純的查探,他們必須得采取措施阻止這場戰爭。既然平南王能躲過皇帝的探子的眼睛,那他做事的謹慎程度絕非一般,要想弄清楚這背後的推手,他們就得采取非常措施,而第一步就是混入平南王府。趙漠是皇子,不宜與平南王正面交鋒,只得張念獨自混進來,而趙漠則躲在她的身後扮演保鏢的角色。
“仙姑請稍後,小的這就去請老爺出來。”
家丁跌跌撞撞地奔回府中,很快他就帶着一位身着素衣滿面愁容卻又威嚴滿庭的中年男子腳步匆匆地回來,不用猜就知道他是雄霸一方的平南王。
“你就是仙姑?”平南王滿臉狐疑地打量她。
“小女子只是羣雁島替師父辦事的小徒弟,不是什麼仙姑。”
“敢問姑娘芳名,師出何門,爲何找到我們府中,可看出什麼來了?”平南王問出一連串問題,他估計已經因爲痛失愛子而精神衰弱,抓到根稻草就想扯出一片稻田來,說不定他心裡還想着這世外來的高人能不能救活他兒子呢。
“小女子道號浮塵,師父鑑世真人,善於觀測天機,今日路過此地,只覺貴府戾氣奇重,如不及時化解,恐後患無窮。”
“怎麼說?”
“浮塵出門之時師父交代,近期會有一位文曲星提前歸天。師父說文曲星降到人間是爲遭受磨難而來,如果不能遭受七七四十九難就提前歸天,勢必會引起天下大亂。浮塵此次的任務就是找到這位文曲星阻止其提前歸天,但看樣子還是晚來一步。”張念嘆了口氣,神情極是惋惜,“事出必有因,文曲星提前歸天,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陰謀,浮塵力微,恐怕難以阻止這場災難了。”
平南王眼神閃爍不定,說到陰謀他是有的,難道這浮塵口中的文曲星就是他的兒子,而他兒子的死與他的陰謀有關?
“王爺,最近府中可又什麼特別的人來過?”
平南王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可否告知浮塵此人的來歷,貴府戾氣是由外界所致,王爺可得小心。”
平南王眼中寒光一閃,看着張念卻不答話。
“若是不方便告知小女子就不多加逗留了。”張念施了個禮,“還請王爺多加珍重。”
“等一下。”平南王叫住她,“還請浮姑娘進府一趟。”
張念跟着平南王走進靈堂,晶瑩剔透的水晶棺裡躺着昨晚見到的葉廷,衣服已換上新的,掩蓋住腹部的傷口。水晶棺旁邊跪着一位號哭的少婦,是葉廷的妻子夏蓮。昨晚的葉廷還是一副生龍活虎不可一世的模樣,今日卻已是棺中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死亡是這世上最沒得商量的事情。
“浮姑娘,這便是已經逝去的小兒。”平南王喉嚨中塞了東西一般梗塞。
你死都死了就好好安息吧,若不是你作孽太多,我也不會殺你。早點解脫你就少做點孽,來世投個好人家吧。張念一邊剋制住內心的不安一邊給葉廷上香,眼前這人畢竟是死在她的面前,萬一怨氣太重來個詐屍怎麼辦。
所幸這世上沒有鬼神,張念上完香跟着平南王又去了後堂。
“阿福,去把耶律公子叫過來。”平南王吩咐家丁。
張念心中一動,脫口道:“耶律是羅伊國國姓,王爺家中居然也有人姓耶律?”
“浮姑娘說笑了,這耶律公子是羅伊國的永定王,也就是本王所說的來府中的特別的人。他自稱來這裡遊歷山川,碰巧遇上小兒遭難,這纔來拜訪。既然姑娘懷疑府中戾氣是外界所致,還請姑娘幫忙看一看是否與耶律公子有關。”
“原來如此。”張念點點頭,心下了然,這次挑撥事件果然是羅伊國搞的鬼。
隨着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首先進入張念眼簾的是一件繡有蒼鷹紋飾的深藍色錦服,能穿上這等材料,繡着羅伊國國鳥衣服的人,身份必定不低。
“耶律公子請坐。”平南王禮貌地將其引到座位上。
“多謝。”耶律公子微微施禮,走向座位的腳步忽地頓住,氛圍莫名地詭異起來。
張念將視線從他的衣服往上移,發現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緊緊盯着她看,她一怔,這耶律公子不就是耶律瀚麼。
耶律瀚似乎也認出了她就是當日夜闖羅伊國軍營還將他打暈的人,神色極其複雜。
“耶律公子,這位是鑑世真人的弟子浮塵姑娘。”平南王介紹。
“公子有禮了。”張念微微一笑。
“姑娘爲何遮着面?”耶律瀚直切主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