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叫他六殿下就是了。”李念安心中納悶,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嗎?怎麼何先生如此慌張,趙漠難道有不許別人直呼其名的怪癖?
何先生又喝了口茶,長長舒了口氣才繼續說:“這些話倒不是六殿下跟我說的,六殿下今天去找英王,是英王跟他說的。”
“英王?”英王那張跟她父親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怎麼會幫我?”
“英王可是大大的好人啊。”何先生提到英王立刻不似剛纔那般拘謹,“他一向仗義,皇帝濫殺大臣的時候他總會幫忙求情,你還別說,皇帝誰都敢殺,唯獨英王不敢殺,殺了英王誰給他守護疆土呢?”
李念安心中欣慰,這個社會總算還是有點人情味的。
“那我應該怎麼做?”何先生嘮叨了一堆,愣是沒說到重點。
“何先生,衣服來了。”橙兒捧着一套侍衛裝進到屋中。
何先生笑了笑,將侍衛裝在李念安身上比了比,“小姐裝成太監還不過癮吧?今天就裝成小侍衛好了。”
夜晚刑部天牢,鐵門緊鎖,黑洞洞的入口如地獄深淵一般延伸至裡,陣陣慘叫忽高忽低地從洞裡傳出,八名侍衛如雕塑一般佇立在鐵門兩側,對這地獄中傳出的死亡交響曲恍若不聞。
侍衛身後肆無忌憚地跳動着橙黃的火焰,彷彿在向世人宣告,這裡是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這些侍衛的中間,站着一位少年,他濃眉深鎖,面若寒冰,雙眼注視着眼前的天牢,火光印在他雋秀的臉上,驚不起絲毫漣漪,他的眼神比這座天牢,更讓人膽寒。
“殿下,來了。”一名身材高大的侍衛領着四名小侍衛彎腰站在少年的身後,從他們的裝束來看,是他宮中的私人侍衛。
“開門。”少年嘴脣微動,兩個字好似開啓地獄之門的咒語一般道出,那扇鐵門哐啷啷向上拔起,震落下一片紛亂的雪花。
少年率先走入鐵門,身後的侍衛緊跟其後,突然,一柄長矛橫在後面的侍衛面前,剛剛的雕塑說話了:“皇上有旨,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連我的人也要懷疑嗎?”少年轉過頭,深眸中閃過一絲殺氣。
“不敢。”那侍衛一凜,收起長矛,違背皇帝聖旨以後會死,惹到六皇子他現在就會死。
李念安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她正站在那幾個小侍衛的中間,她需要親自見一見爺爺。
天牢中散發着噁心的腥臭,一條被火光照亮的小道深不見底,兩旁牢籠中是各種面目猙獰胡言亂語的犯人,他們很多趴在鐵欄杆上,雙手探出牢籠大聲喊冤咒罵,他們的樣子讓李念安想起殭屍。
趙漠神色平靜地一路走將過去,好似走在一條再平常不過的道路上。李念安心中發毛,低着頭不敢看兩旁的人。她越走心中越慌,爺爺他們被關在這裡一天一夜了,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了吧。
突然,一隻長手猛地從牢籠中伸出,李念安只顧着想事情,等反應過來那隻手已經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剛想反抗,忽看到這手的主人滿臉血跡,蓬頭散發,正如殭屍一般,她嚇得瞪大眼睛,竟忘了如何閃躲。
忽然,那殭屍表情瞬間僵住,歪倒在地上高聲慘叫,剛剛抓住李念安的那隻胳膊與他生生分離,從李念安肩膀上滾到地上,胳膊斷出正汩汩流出殷紅的鮮血。李念安猛地驚醒過來,這不是殭屍,是人,是
一個胳膊被人削斷了的人!
“你爲什麼要砍斷他的手?”李念安衝趙漠叫道,除了他沒人能這麼快將一個人的手削斷,況且他的手上還提着向下滴血的劍。
“不想死在這裡就少廢話。”趙漠收起劍,根本就不去看剛剛被他砍的犯人。
“他這樣會死的。”李念安雖聽說六皇子殘忍,但親眼見到他砍斷人手,心中還是難以接受,她認識的肖莫不是這樣的。
“小姐,這裡的犯人基本上都不會活着出去,救你爺爺要緊。”何先生拉住李念安繼續向前走,儘快讓那個人脫離她的視線。
李念安咬着嘴脣不語,這裡這麼多犯人,各個都應該死嗎?就像她爺爺,不過是皇權的犧牲品。今天是年初一,是一家團圓的日子,這些人的家人知道他們在這裡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該有多難受?
暮地,她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哪一天她也被抓進這裡,她該怎麼做,自殺還是苟活?她想她會自殺吧,她決不允許自己的生命變得這麼卑賤。
又走了一會兒,哭喊聲漸隱,李念安心情才稍稍好過一些。
“六殿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爺爺。”李念安衝了過去,正是李思正他們。
“念安,你怎麼來了。”李繼祖緊張地看着趙漠,“你沒出什麼事吧?”
“我沒事。”李念安看着他們三人身穿囚衣,心裡酸楚難當,嗚咽道:“爺爺爹爹,是我害了你們。”
“傻孩子,不是你的錯。”李思正苦笑道:“你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有這一劫,劫數是命中註定的,我是逃不了的。”
“爹爹,我不想死。”李景長揉着紅腫的雙眼,“皇上爲什麼要殺我們。”
“哥哥,我會救你們出去的。”李念安抓着欄杆,“你們再忍一忍,很快就會出這個鬼地方的。”
“念安,你過來。”李思正使了使眼色,將李念安領到一個偏僻的角落。
“你聽着,念安。”李思正表情肅穆,聲音極是低沉,“這是我們李家的大劫,不是因爲你,所以你不要自責。”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包着的東西,顫抖着手穿過牢籠遞到李念安手上,“這是李家的寶貝,你拿好,千萬別弄丟了。”
“我不要。”李念安知道,李思正是抱着必死的心態,“我會救你們出去的,你的東西你自己保管。”
“不許任性。”李思正突然喝道:“你現在是李家唯一能繼續活下去的人,你快給我出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爺爺,你聽我說。”李念安抓住李思正的手,不讓他離開,“明天你們就要受審,到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說你有孫女,你一旦承認就完蛋了。”
她剛說完,何先生就慌張地走了過來,小聲道:“皇上派人來了,你快跟我走。”
“我不走,我還沒跟爺爺說完呢。”李念安抓着欄杆,一臉倔強,如果救不了李家的人,她也不願意獨活。
“你忘了何先生的話了嗎?”趙漠忽地說道。他的話好似具有無形的威懾力,李念安怔了怔,將手中的油布包塞到懷中,乖乖走到侍衛中去站好。
天牢只有一個出口,皇上的人既然來了,趙漠無論如何都是要被撞見的,他乾脆原地不動,靜觀其變。
“呦,六殿下也在啊。”不一會兒,一個陰陽怪氣的老太
監就到了他們面前。
“尹公公,這麼晚您還來天牢溜達,可真有雅興啊。”趙漠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哼,皇上差我來提審犯人,六殿下怎麼這麼巧正好在呢,難道是要幫皇上提審犯人。”尹公公翹着蘭花指,眼神裡滿是傲慢。
“那可不是。”趙漠道:“我聽說李大人犯了事,心中好奇,李大人怎麼說也是開國功臣,怎麼會無緣無故被打入天牢呢,除非是被人陷害,所以特來了解實情。”
“被人陷害?”尹公公掃視了一遍李思正一家,“陷不陷害是皇上說了算,六殿下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趙漠嘴角微動,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心中卻思潮翻滾,李思正一家本應明早提審,皇帝突然變卦改到半夜提審,只有一個原因,有人慫恿,而慫恿之人必定是害怕夜長夢多,要早早解決了李家。
他原先計劃在李思正被提審的時候安排李府的下人前去作證,只要大家統一口徑,又在朝堂之上,以李思正的身份,皇帝沒有證據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況且皇帝的目的不在於此,只要給他個臺階下就行了。
不過提審時間突然變動,而且是半夜,計劃似乎難以實現了……
尹公公押了李思正他們三人出了天牢,趙漠雙手背在身後,悄悄朝何先生比劃了兩下,何先生會意,找了個空隙溜了出去。只是他沒在意,同時溜出去的還有另一個小侍衛。
“何先生,你要到哪裡去?”何先生一路疾奔,猛地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嚇出一身冷汗。
“是你?”他轉過頭,一個小侍衛正轉着黑亮的眼球盯着他。“不愧是青大娘的徒弟,輕功果然不凡。”這小侍衛正是李念安。
“何先生是心太急,要不然以我那粗淺的內功你無論如何也會發現有人跟着的。”
“小姐不必謙虛。”何先生又開始慢條斯理了,“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小孩了。”
“馬屁什麼的放到以後再拍吧。”李念安沒心情聽他囉嗦,“六殿下叫你去找英王做什麼?”她剛剛看趙漠用手指畫了個方框,又朝東邊指了一下,英王名叫趙匡元,府邸正在皇宮的東面,她便猜想是讓何先生找英王來。
“小姐都知道啦?”何先生掩飾不住的訝異,“英王是唯一能勸住皇上的人,得讓英王將李丞相的提審時間拖到明日朝堂之上,我們的計劃才能實施啊。”
“那你還囉嗦什麼?”李念安抓住他的胳膊,“我跑得慢,你帶着我去,我爺爺要是出了什麼事,就是你的羅裡吧嗦造成的。”
“這可不敢。”何先生臉色微變,隨即拉住李念安用盡全力狂奔,冬夜寒風刺骨,二人均是滿懷心事,這凜冽的風倒似被他們征服了一般,失去狂暴的本性,一路搭載着他們朝英王府奔去。
事情緊急,二人直接掠過大門,跑進了英王的內府。夜雖深,英王的書房卻還亮着燈。
“誰?”何先生破門而入,英王緊張地站起身。
“事出緊急,屬下多有冒犯,請英王恕罪。”何先生單膝跪地,向英王行禮。
“是你啊。”英王急忙將何先生扶起,“看你如此慌張,是六殿下出了什麼事嗎?”
“是李大人出了事,皇上現在帶了李大人前去審問。”
“怎麼會這麼急。”英王面帶憂慮,“皇上半夜提審李大人,恐怕凶多吉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