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的慾火讓我覺得很可怕,我一邊將他往旁邊推一邊哭道:“你叫我張念,你不記得我。”我作爲半面仙的確叫張念,但作爲愛我的趙漠,已經知道我真實身份的趙漠,要麼叫我小念要麼叫我念安,不可能在這種意亂情迷的情況下還叫我張念,除非他不記得我,他只聽過那個半面仙是個叫張唸的人,他騙我。
我蜷在牀上,身上搭了件薄被。我告訴自己,我錯了,錯得一塌糊塗,我不該相信他可以記起我的,剛纔的他,纔是他原本的面目。我記得師叔警告過我,趙漠這個人,我只看到了一半,今天,我終於看到了他的另一半,我該死心了。
我穿上衣服走出屋外,他站在主心石上凝視遠方。黑色的衣炔在風中獵獵作響,這種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樣子,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到?我果然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我一鞭向他揮去,他跳下主心石。
“你想殺了我嗎?”他冷冷看我。
“我打不過你。”我說,“這巨石陣只有我能走出去,如果我死了,你也走不出去。趙漠,我爲了你活,就不能一個人死,我要你陪我。”我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隨身匕首向胸口刺去,我想,等我們倆都死了,他會不會找回生前的記憶?
我終是沒死得了,強烈的震感導致我沒有握住手中的匕首,我擡起頭時,巨大的主心石直直向我砸來。我本就抱着死心,立在原地沒有動,趙漠衝過來將我推到一旁。
我問:“你爲什麼救我。”
他說:“你不是說我之前救過你很多次嗎,不多這一次。”
又是一陣震動,更多的石頭倒下,他拉起我道:“地震了,快走。”
我甩開他的手,跳上我重新選擇的主心石,再次驅動搖搖欲墜的石陣將他阻在外面,我說:“我不想出去了,你自己走吧,石陣已經破了,你武功這麼高,走出這裡不是什麼問題。”
腳下的主心石傳來震感,我腳下不穩,摔在地上。我看不到他了,但就在我摔下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身影朝這邊來。我想,現在地震得這麼厲害,誰會傻不啦嘰地往這裡來送死。
另一個石塊朝我倒來,我覺得這石頭的分量可能不能一下把我砸死,到時候被砸個半死不活更慘,我扭了腳,不能動,於是想要揮鞭將其擋開,可是我在身邊摸了半天都沒摸到鞭子,原來我剛剛拔匕首時爲了方便把鞭子扔在地上了,作孽啊!我仰天長嘆,暗自祈禱那石塊比我想象的重,可以一下斃命。
閻見愁說我命挺硬,還真是,石塊沒砸到我,砸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那個剛剛被我稱之爲傻不啦嘰的人。
“你瘋啦。”我被他護在身下,石塊壓在他的身上,我動不了,他吐出一口血,噴在我白色的衣襟上,我慌神了。
“你沒事就好。”他扯出一個笑容,暈死在我身上,我晃過神來,抱着他嚎啕大哭。
趙漠搬開他身上的石頭時,地震已經停了。我緊緊抱着耶律瀚,可憐巴巴地對他說:“你別殺他,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趙漠愣了愣,道:“我不會殺他,他急需要救治,先出去吧。”
我不讓他碰耶律瀚,一個人拖着耶律瀚一瘸一拐朝巨石陣外面走,我聽到他在我身後輕輕嘆了口氣。
出了巨石陣,我估摸着趙漠不會追上來了,腳下一軟,和耶律瀚兩人一齊倒在地上。
耶律瀚仍舊昏迷不醒,嘴角的血不停往外滲,他受了很重的內傷。
我腳踝腫得跟饅頭一樣,一步都不能走,掙扎着趴在他身邊用手帕給他擦血。手帕被染成紅色,他嘴裡的血卻是毫不見停。
我想,他快死了。
我坐起身子,將他上半身抱在懷裡,無助地看向天空,我想起第一次見他,他將我從那個死人洞裡放出來,他說,我要是能將你放出去,你叫我聲哥哥,結果他孃親因爲我死了。第二次見他,他在軍營中救我,我爲了救楊清用花瓶將他砸暈。第三次見他,他要將我帶走,我咬了他一口……
這一世,我欠他這樣多。我用沾着我眼淚的衣袖給他擦血,一邊擦一邊道:“耶律瀚,我欠你那麼多,本來想人生在世那麼長時間,總會有機會還,現在你快死了,我也還不上了,這樣吧,你死了之後我就去陪你,下輩子,我再好好還。”
“不要下輩子。”懷裡的人動了動,發出虛弱的聲音。
“我怕這輩子來不及。”我見他醒了,猜想是迴光返照,傷感情緒更甚,想他戀了我這麼久,我從沒給他過好臉色,現在他快死了,我總該讓他開心地死去,我將頭埋進他懷裡,一邊哭一邊道:“耶律瀚,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吧。”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頭髮,他說:“不要下輩子,小念,這輩子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重重點了點頭。
我低估耶律瀚的生命力了。
或許是因爲我願意嫁給他的話給了他鼓勵,我和他在荒郊野嶺躺了兩天,不僅沒被野獸吃掉,也沒有餓死凍死或者失血過多而死,還被他的手下成功找到,帶回瑁城救治了幾天,他就活過來了。
反而我的腳扭得比較嚴重,他能下牀之後我還不能走路。
他跑到我的牀邊,握着我的手問:“小念,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我看着他精神奕奕的臉,有些懷疑我是不是中了他的套,那時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會死,纔會要我答應嫁給他?
“小念,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他將我的手放在胸口,滿臉的期待。
他的話讓我想起趙漠,他也曾說過他會一輩子對我好,可是現在他卻是傷我最深的人,反而是耶律瀚,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我與趙漠之間,總該有個了斷,我欠耶律瀚的,總該還。於是我對耶律瀚說,我說的話,算數。
我和耶律瀚的成婚的日子很快定下來,按照當地的習俗,新娘在結婚之前不能與夫君見面,我沒有孃家,便住在楊清家裡。
我本來想讓春花給我當伴娘,誰知在我成婚的前一週,她不趕不巧地生產了,生了一個男孩。春花執意要讓我給他取名字,我給他算了八字,發現他命裡缺火,於是給他取了個帶火的字,同時小楊燁也成了我的乾兒子。
成婚的前一天晚上,我抱着乾兒子坐在小春牀前閒聊。小楊燁和他爹一樣,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我開玩笑說,等他長大了,春花保管要被他的爛桃花給累死。
春花說,小燁不過是有雙桃花眼,等你和六殿下的孩子長大了,你肯定比我還累。
我哄小楊燁入睡的手臂猛地頓住,春花反應過來失言,連忙罵自己坐月子坐糊塗了。
我釋然一笑,繼續哄小燁睡覺,我說,趙漠和黃秋珊的孩子也必然是很美的。
春花抿
了抿嘴,還想說些什麼,終是什麼都沒說。
耶律瀚的轎子來迎親的時候,春花抱着我哭個不停,我說,楊清把你娶走我都沒哭,我現在好不容易嫁出去,你哭什麼。
春花說,我和楊清與你和他不一樣,我捨不得你。
我被轎子擡到永定王府也沒想明白春花所說的不一樣在哪裡,不都是嫁人麼,有什麼不一樣?離得這麼近,以後還可以再見的呀,我不還一樣是小燁的乾孃?
我頂着紅蓋頭坐在新房中,耶律瀚還在前廳陪客人,我絞着手帕,心裡空落落的。
耶律瀚推門而入的時候,我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我從蓋頭下面看着他的腳靠近,手心裡全是汗。
他挑開我的蓋頭,我嗅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他穿着大紅色喜服,鑲着美玉的發冠將他的五官映襯得格外秀美。他坐到我的身邊說,小念,你真漂亮。
我笑道,外面的百姓可都在說永定王娶了個醜八怪。
他沒再言語,火熱的脣狠狠覆在我的脣上,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只看到與另外一個人相似的眉眼,我心中一動,張開嘴迴應他的吻。
或許是因爲我讓他等得太久,所以當他得到我的時候才這麼迫不及待。我竭盡全力地配合他,剋制住心中所有的其他想法讓自己全心跟他在一起,可是最後我還是沒能剋制住胃裡涌起的一股噁心。
我趴在牀沿上,胃裡的不舒服一陣一陣往上涌,我保持這個姿勢吐了半天,愣是什麼都沒吐出來。
我回頭對耶律瀚道:“沒事的,我剛醒過來那會兒也這樣嘔,過一會兒就……”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再次涌起的嘔吐感打住。
耶律瀚終於坐不住,幫我把半敞開的衣服拉好,又給我裹上被子,叫人去請大夫來。
我看着他擔心的樣子,心裡覺得很對不住他。不過等半個時辰後大夫給我診過脈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對不住他,大夫說,我懷孕了,兩個月。
兩個月前,我和趙漠在巨石陣裡。兩個月了,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耶律瀚不動聲色地給大夫賞金,甚至話語間暗示這孩子是他的,大夫領了賞金說了一番恭喜的話去了,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配不上你,你把我休了吧。”我受不了這惱人的安靜,主動開口說話。
“真的是他的?”他的臉白得如一張紙。
我點點頭。
耶律瀚吹滅了燈,爬上牀躺到我身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裡很害怕。
我摸索着想要下牀,被他一把拽住,我在牀裡,他力氣很大,我一下趴到他的身上。
我說:“我不想不要這孩子,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說:“我知道你心裡還有他,沒關係,你有他的孩子也沒關係,你現在嫁的人是我,這就夠了。”
我很難過,趴在他身上不知所措。
他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上,他說:“你跟他在一起受了很多苦,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我就這樣哭着在他胸口睡了一夜,我想,我這輩子都遇不到比他還傻的人了。
第二天,我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
耶律瀚用厚厚的脂粉爲我遮眼袋,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在我眼下劃過時很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