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想想吧,我得回去了,少爺要是知道我來找你,肯定得生氣。”小圓站起身撣了撣皺起的裙角,忽地突然想起什麼事,繼續道:“我原本不想告訴你這件事,但爲了我們家少爺,也爲了你更快地做決定,我得告訴你,六皇子的孃親欣妃娘娘是被你娘毒死的。”
“什麼?”張念腦中轟地一聲,這句話已不是第一次聽,但她從未相信,現在小圓親口說出,她腦中浮現出趙漠之前對她的奇怪態度,卻是不由得她不信。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小圓對她的震驚置之不理,“我是茵妃娘娘安排在欣妃身邊的丫鬟,你娘奉命毒死剛剛生產的欣妃我是親眼所見,你跟六皇子,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張念喃喃重複這句話,心中千般滋味劃過,良久深吸一口氣,將眼中淚水嚥進肚中,扯出一點笑容朝小圓道:“你們都說我跟我娘長得像,我倒是好奇我娘到底長什麼樣,你能否將我打扮成我孃的樣子,好讓我這個從未見過孃親的人見一見?”
小圓對她這個要求頗爲奇怪,不知該不該答應。
“你放心,我會回去的。”她給小圓吃了顆定心丸。
張念平時不重修飾,頭髮只是簡單的挽起,臉上也只塗一些薄薄的面霜,小圓說她娘既是宮女,多少要打扮一些,平日裡她見到的都是她宮女的裝束,有一次和她一起出宮採辦,才見到過她平民裝束。當下她便給張念頭發盤了個簡單的花式,下面鋪開的頭髮用一條紫色的帶子束在尾端,再用張念僅有的化妝品給她描了眉打了腮紅,最後挑了件淺藍的裙子給她穿上。
完事之後,小圓瞧着自己的傑作有一秒失神,拿了個銅鏡給張念,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要是見到故人,一定會嚇死他們的。”
張念瞧着銅鏡中的自己,眉目如畫,粉腮朱脣,上了妝之後比素顏的自己更添一份女人味,後面頭髮略有些鬆散,卻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嫵媚,難怪安倩兒會迷倒一堆男人,她這個樣子,可是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歎服自己的美貌。
小圓告辭不久,趙漠就回來了,張念難得畫一次妝,特意留到他回來,趙漠見到她的時候,愣了好幾秒。
“好看嗎?”她在他面前轉了轉。
“很好看。”趙漠放下手中的東西,有些漫不經心道:“不過我更喜歡你不化妝的樣子,你這樣,會招來更多的男人的。”
“我招來的男人哪有你招來的女人多。”張念哧地笑出聲,一邊撥弄桌上的東西一邊問,“今天吃些什麼,要不要我幫你?”
“你幫我恐怕我們後半夜才能吃上飯。”趙漠將她按在凳子上,“你就只管吃好了。”
她搬了個凳子坐在趙漠旁邊看他做飯,看他一會兒切菜一會兒生火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不捨,眼眶有些溼了,這四個月,她幾乎每天都會看到他做菜,卻從沒有今天這番酸楚過。
吃飯的時候,趙漠像往常一樣給她夾菜,間或跟她聊些輕鬆的話題,好像他跟她之間的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平淡輕鬆,吃到一半,張念再也忍不住,低着頭嗚嗚哭起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到碗裡,她想,這飯沾了眼淚就不能吃了,但她就是停不下來哭。
“生了病,人也脆弱很多了嘛,吃個飯都能吃哭起來。”趙漠給她試眼淚,一抹她臉上的
妝就化了,伸着手不知該不該給她擦。
“漠,我這麼任性,這麼不懂事,你怎麼會喜歡我的。”她抽泣地問他。
“你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怎麼會突然這麼問?”趙漠嚴肅地盯着她。
“沒有。”她矢口否認,“我就是覺得我什麼都不會,脾氣還很差勁,除了會算命,其他一概不懂,還只會拖累你,還……”她伏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胡說什麼。”趙漠將她哭道顫抖的身體摟在懷裡,“你對我很好,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好,就衝這一點,我爲你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漠……”張念淚眼婆娑地擡起頭,剛好對上趙漠一雙深情溫柔的眼睛,她攀住他的肩膀,將自己還沾着淚水的嘴脣印在他的脣上。
這一夜,她將自己徹底交給這個男人。
張念騎着汗棗到達東城西城門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守城的將士攔着她不讓她出城,她跳下馬,讓汗棗自己回去找主人,自己則點名要見裘太師。
一個時辰之後,她被裘太師綁着站到城牆上,大興國的士兵在城牆下蓄勢待發,爲首的威武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奉命來救她和趙漠的趙匡元。
以趙匡元的城府,出京城來救趙漠似乎不大說得通,如果猜的不錯,他已經知道宮中那個張念是假的,與其說來救趙漠,倒不如說是救張念。
很快他和裘太師便達成協議,用退兵來換張念,城門開了半扇,張念雙手被敷在身後獨自穿過這兩國的界限。
“張念,你真傻。”耶律瀚站在城裡朝她喊。
她轉過頭笑道:“傻的人是你。”
她化着昨天小圓給她化的妝,穿着那件小圓給她挑的淺藍色裙子,趙匡元見到她時,整個人都像失了魂。
“英王爺。”她在他馬前施了一禮。
“趙漠呢?”英王穩了穩情緒。
“他會回來的。”她輕輕一笑。
“跟我回去吧。”英王深深看了她一眼,調轉馬頭。
張念掀開接她的馬車簾子,回頭再次看了看身後這座城,這一別,恐怕便是永遠。身後的城門緩緩關上,她深吸一口氣,跨上馬車。
馬車還未動,一直規整的軍隊忽地嘈雜起來,她心中一緊,忙不迭地跳下馬車,剛剛關上的城門已經再次打開,人羣中衝出一人,正是趙漠。
“小念。”他馳着汗棗一路直闖,兩邊的士兵紛紛退讓,到張念跟前,他跳下馬,待所有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緊緊擁吻在一起。
“爲什麼要丟下我?”他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聲音有些慍怒,“你不許我丟下你,爲什麼要丟下我?”
“沒有,我沒有……”張念垂着眼簾,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她正因爲害怕面對他時狠不下心離開才選擇他睡着的時候走,誰知汗棗跑得這麼快,居然讓他追上,該死的千里馬!
“趙漠。”英王威嚴的聲音打斷二人。
趙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吻她讓她覺得頗爲不好意思,她想與他保持距離,卻被他緊緊擁在懷裡,好像害怕他一鬆手她就會跑掉一般。
“趙漠。”英王從馬上的袋子裡拿出一黃色的卷軸,正色道:“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必須把皇上的聖旨帶到。”他舉起那捲軸,聲音甚是威嚴,“軒王爺趙漠接旨。”
趙漠單膝而跪,張
念亦跪在他的身旁。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軒王爺趙漠雖治理漢水城瘟疫有功,但其違抗賜婚,有損皇家尊嚴,功不抵過,特削其爵位,留守漢水城,封爲長軒將軍,欽此。”英王讀完聖旨,將卷軸重新卷好遞到趙漠跟前道:“接旨吧。”
趙漠擡起頭,嘴角挽起一絲笑意,叩首道:“謝皇上。”
這道聖旨雖出來的突然,張念卻也聽出其中意思,看着眼前帶着笑意的趙漠,她心中酸楚一片,他竟瞞着她抗婚,對方可是黃秋珊啊。
“張念,跟我走吧。”英王不容抗拒地拉住她的胳膊,“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
趙漠拉住她的手,柔聲道:“留下來。”
她咬着嘴脣,剋制住點頭的衝動,將心中的決定狠狠重複了一遍,決然掙脫開他的手,跳上馬車。
對不起,趙漠,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她在車中淚如雨下。
京城一別就是五個月,張念只覺得過了五年。她本以爲回到京城就可以回到宮中,卻被英王帶到英王府,不僅如此,她的屋外時刻有人守着,出門也有人跟着,她被軟禁了。
“王爺,爲何不讓我回宮。”她直白了當地問。
“宮中是非多,你留在這裡比較安全。”他竟是如此專制。
“王爺當年也是這麼困着我孃的嗎?”安倩兒是他的軟肋,她並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只是拿她來堵他。
英王眼中現出少有的怒火,將手中毛筆狠狠摔到地上,厲聲道:“我不知道你聽到些什麼又知道些什麼,我也不知道你打扮成倩兒的樣子是出於什麼居心,但我告訴你,你既然是倩兒的女兒,我就不允許你受到傷害,不管是皇帝還是趙漠,你都得離他們遠遠的。”
張念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暴怒的他跟平時冷靜沉着的那位判若兩人,難道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嗎?
“你跟倩兒一點都不一樣,出去吧。”英王冷冷丟下一句話。
她福了福,轉身出門。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一個女子,頗爲眼熟,那女子見到她時眼睛瞪得大大的,難道又是一個認識安倩兒的?她皺了皺眉,走了幾步折返跟在那女子後面。
那女子走進英王的書房。
“王爺這是發的哪門子火氣?”她聽到那女子不緩不急的聲音,想來跟英王是舊識。
“一點小事。”英王已經掩去剛剛的怒火,“找我何事?”
“娘娘邀您進宮一敘。”
“又有什麼事?”英王似乎不大耐煩。
“王爺您去了就知道了。”那女子頓了頓,笑道:“王爺最近不愛搭理娘娘,原是有了新歡,待奴婢回去稟報一下,娘娘宅心仁厚,或許就不會這麼纏着王爺您了。”
屋中陷入長久的安靜,良久聽到英王冷冷的聲音道:“本王府中原本有個服侍楠兒的丫鬟,私下亂嚼舌根,說楠兒跟別的丫鬟私通,現在已被割了舌頭送給金刀衛們當成玩物,你可是願意與她一敘?”
“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屋中是那女子求饒的聲音。
張念悄悄離開書房,原來她以前看到的那個古道熱腸憂國憂民的英王爺都是假的,珍姑姑說得沒錯,環妃娘娘果然跟他有染,而他的野心更是難以揣測,現在趙漠不在京城,他又跟環妃私通,皇帝勢單力薄,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