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王臉部肌肉一陣抽搐,冷冷道:“軍師就這麼急着要跟本王撇清關係嗎?”
“喂,我們有什麼關係?”張念急了,“我是你府中軍師,理當爲你做事,現在我是皇上欽點的屬官,可不能再跟你有什麼關係了。”
“可是你知道了我那麼多的秘密,你覺得我會放心將你放在父皇身邊嗎?”
張念心中寒氣陡增,她掌握軒王府中的重要機密,的確是個危險份子,難道軒王爺是來殺她滅口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還以爲自己在他心中有些地位,現在看來自己也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
“王爺的事屬下不會跟別人說的。”張念面色沉了下來,這個世上跟領導做朋友什麼的最不靠譜了,領導翻臉可是比翻書還快的。
“我明天會派人將小春送進來,至於楊清,還是住在軒王府中比較妥當。”
軒王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將楊清扣爲人質。張念擡起頭苦澀地看着眼前這個人,曾經覺得他離自己那麼近,現在卻感覺他那麼遠,遠到好像自己第一次認識他,以前與她那麼親密的關係都是假的麼?她還自以爲是地覺得他會喜歡她,軒王爺怎麼會喜歡她,他只是覺得她利用價值更大罷了。這世上還有比喜歡上一個不會喜歡別人的人更可笑的事情嗎?她真蠢!
軒王回到府中,剛剛因爲刻意僞裝而僵硬的臉立刻鬆懈下來。當他說自己要留下楊清的時候,他看到張念眼中暗淡失望的眼神,他的心像被人狠抓了一把一般疼,他傷了他。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
楊清身上有很重要的秘密,他不能讓他離開軒王府。還有張念,他來路不明,心思難測,他縱然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縱然願意與他一起處理事務,縱然想要讓他永遠陪在自己身邊,但他無法完全信任他。
他被皇上選入宮,他不再是隻屬於他的軍師,他那麼聰明,他不敢保證他還能一心爲自己做事,他必須得采取措施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很想信任他,但他太不信任自己。
宮中無什大事,張念又幹起了老本行——算命。
以前她算命的對象都是平頭百姓,沒什麼壓力還受人尊敬,作息時間隨性,收錢多少隨意,工作量少賺錢多,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現在算命對象全是宮中的人,在太監宮女面前還能擺擺架子,在那些娘娘皇子面前完全就是個奴才,不僅得提供上門服務還得隨叫隨到,關鍵是皇宮偏偏那麼大,她沒有代步的工具,只能靠兩條細腿來回奔波,雖然娘娘們賞錢如糞土,但不能出宮,這些錢拿在手上還不是糞土一塊。
光是伺候娘娘皇子們也就算了,張念還得伺候皇上那個大boss。說來也奇怪,皇上好像特別喜歡她這個半仙,有事沒事就讓她去寢宮給他看相,說是看相實際上卻是拉着她聊天,關鍵跟boss聊天也是個技術活,張念一邊得耐心聽着,一邊還得絞盡腦汁想一些無傷大雅卻又體現真誠的話來回應。每次跟皇上聊完天她都一身冷汗,時間長了她倒總結了與皇上聊天的“三能三不能”原則。
“三能”指的是能說奉承的話,能說吃飯睡覺生活上的瑣事,能說別的國家的事。“三不能”指的是不能說宮中八卦,不能說時局政治,不能說真話。當然皇帝自己隨便說
什麼都沒所謂,張念自己得三緘其口,說的話得跟着皇帝的臉色走。
歷史上靠溜鬚拍馬投皇帝喜好升官發財的人不少,張念以前很不恥這些人,現在卻對他們抱有深深的認同感,其實不能怪他們啊,他們之所以會這樣還不是本來皇帝就喜歡他們,把他們留在身邊,那他們也得保命,在皇帝身邊保命靠什麼?還不是投機取巧討皇帝歡心?
現在宮中的人都知道張念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在宮中行走時遇到宮人總對他禮讓三分,即使是娘娘皇子也對她態度客氣了不少,有的甚至收買她讓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讓皇帝翻她們牌子什麼的。
當然眼紅她的人也有,不過張念爲人和善低調,也沒有因爲自己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就擺架子欺負人什麼的,所以那些眼紅的人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總之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卻又太平無事,唯一讓她不爽的就是每天早上得定時喝藥。她寫信給楊清問他解藥什麼時候研製出來,楊清那小子每次回答都含含糊糊,說什麼他師父忙,急不了,她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什麼的。張念開始跟他通信還客客氣氣,後來乾脆在信中罵起他師父來,都這麼久了還沒研製出解藥,還算什麼閻見愁啊,她要是死了去到閻王爺那裡,一定要投訴他,讓他收不到徒弟賺不到錢。
她和軒王爺關係既微妙又尷尬,她進宮之後很少見到他,她是軒王府出來的人,若是跟軒王聯繫過於緊密會遭懷疑。他進宮找五皇子的時候,偶爾會跟張念打個照面,張念則遠遠跟他行禮,竟是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天氣漸漸熱了,張念脫去厚厚的冬衣,輕袖薄衫下身材隱隱可見。爲了不讓別人看出來,她只得在衣服裡面包上厚厚的紗布。還有臉上的人皮面具,身處險境當中她不敢輕易拿下,而那面具偏偏不是透氣的東西,細嫩的皮膚上整天覆着一塊厚厚的橡膠樹脂製成的東西,極有長粉刺的趨勢。
楊清還算義氣,給張念研製了護膚的面膏,可以幫她放鬆皮膚防止痘痘,這才讓她避免滿臉麻瘡的結局,可別到時候真的成半面仙了。
尹公公已經來通知張念用過晚膳之後去皇帝的寢宮,皇帝這些天犯了夏天大家常犯的病——睡不醒,每次午覺都要從中午睡到傍晚,然後將張念召過去給他排解起牀氣。起牀氣排解完之後皇帝纔開始處理奏摺政務,這時候張念會很自覺地離開,干政這種事她還是離得遠遠的比較安全。
張念過去的時候皇帝還沒醒,穿着一件黃色睡衣斜躺在牀上,他睡覺特別安靜,也不會翻來覆去,一直保持着最優雅的睡姿。當個皇帝,連睡覺這種可以隨心所欲的事情都變得這麼拘束,真想不通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想當皇帝。
傍晚起了清爽的涼風,宮人害怕皇帝受涼,窗戶關得緊緊的,張念躡手躡腳地去開窗戶,一陣清涼舒爽夾雜着初夏特有的青草味的微風撲到她臉上,她深吸一口氣,心情大好。
“倩兒。”背後響起一聲顫抖的輕喚,張念愣了一下,轉過身子。
“皇上,您醒了?”在她轉過來的一瞬間,她清楚地看到皇帝眼神從期待到失望的轉變。
“你什麼時候來的。”皇帝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朕睡太久了,都睡迷糊了。”
“臣也是剛到。”張念笑道,“其實午覺睡半個時辰就足夠了,睡多了不但會影響晚上的睡眠,還會導致人頭昏壓抑打不起精神,睡午覺本來就是爲了養下午的精神的,這樣適得其反還不如不睡。”
“朕年紀大了,怎麼睡都睡不夠。”皇帝嘆了一口氣。
“皇上您正當壯年,怎麼也不能算年紀大呀。”
“不,朕是有感覺的。”皇帝苦笑,“最近看到你啊老想到以前的一些人一些事,人年紀大了就會懷舊,或許你說的對,朕應該放下一些事,寬容待人,減少殺戮,我這雙手不知道佔了多少人的血了,說不定他們是要朕償命來了。”
“皇上嚴重了。”張念失色,“臣當日一派胡言皇上可別當真,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皇上需要調整好心態,用積極的面貌去面對未來。”
“真的過去了嗎?可朕的腦中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呢,好像那些事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張念見皇上坐起身子,轉身去招呼外面的宮女來給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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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朕不想見到那些奴才,你來給朕更衣吧。”皇帝叫住她。
張念一驚,給異性大叔更衣?開玩笑吧?她愣了一秒鐘隨即拿起皇帝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從容地給他換衣服,誰讓這大叔是皇上呢!
她給皇帝套上外衫,彎腰給他繫腰帶,突然胳膊上一緊,被人託了起來,她擡起頭,皇帝大叔正一臉眷戀地看着她,她這一驚可不小,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難道皇上他……
“哎,你終究不是她。”皇帝一聲輕嘆,坐回牀榻上。
“皇上若是沒什麼吩咐,微臣先下去了。”張念驚慌失措,爲什麼她長這麼醜還是會讓男人動心?不合邏輯啊。
皇帝揮了揮手,張念如釋重負,退了出去。
因爲太慌她出去的時候跟英王爺撞了個滿懷,匆匆行了個禮趕緊跑了。
“皇兄,張大人怎麼如此匆忙?”英王奇怪地問。
皇帝閉着眼睛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皇兄是不舒服嗎?我上次從白蓮山帶回來的千年人蔘還放在府中,皇兄要不要……”
“不必了。”皇帝睜開眼睛,“只是剛剛見到張大人觸景傷懷罷了。”
“觸景傷懷?”英王遲疑道:“難道皇兄也發現了張大人跟倩兒很像?”
“何止是像。”皇帝悲切道,“除了那半張臉以外簡直就是倩兒。”
張念信步走了一會,進到綺麗園裡,這園子是皇帝最喜歡的地方,一般的宮人都不敢隨意進來,怕弄壞了裡面的花草樹木。正因爲這樣,張念纔會格外喜歡這裡的清淨,而且這裡花草繁茂欣欣向榮,一點都沒有皇宮裡的冷漠壓抑。
她蹲到楓河邊,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清涼的河水,一片翠綠的樹葉飄到她的手指處停了下來。她微微一笑,提起手指,讓樹葉順流而下,這河流是流向宮外的,這長於皇宮的樹葉死後終可以見到外面的世界。
清澈的水波盪漾出她的面龐,那用面具遮住的半張臉醒目而刺眼,就這樣一張世間奇醜的臉爲何也能讓皇上對她有君臣之外的感覺?張念輕輕撫摸毫無溫度的面具,稍稍用力一抓將它從臉上摘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