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中是一張沉魚落雁的絕世面龐，綺麗園中競相爭豔的百花在她容顏面前瞬間失色，她用手指點了點水中的倒影，絕世的面容暈成一圈圈波痕。她靜靜看着破碎的水面慢慢恢復平靜，碎裂的臉龐重新合成，只是這合成的不止一個臉龐，在她臉的倒影旁邊還有一張男人的臉。
張念臉未轉過手已從背後探出，她算準了那人手臂所在位置，扣住他手腕順勢一抄，那人哎呦一聲摔進河裡，水花四濺，張念趁着他未爬上來之際離開綺麗園。
春花看到她慌里慌張闖進房間的樣子嚇了一跳，她不是個慌張的人。
“小春，趕緊收拾包袱，我們走。”她一邊說一邊將生活用品往包袱裡塞。
“少爺，發生什麼事了，我們要去哪裡？”
“不管去哪裡都不要在這裡待了，我被人發現了。”
“什麼？”春花嗓門猛地擡高，“少爺，你被發現了？你被九公主發現了嗎？她剛剛還跟我說捉迷藏找不到你呢。”
“小春，你說什麼呢。”張念瞪她，看到她一個勁擠眼睛，奇怪道，“你眼睛怎麼了，犯紅眼病了麼？要不要叫楊清給你開服滴眼液？”
“這裡是皇宮，你想去哪裡？”裡屋裡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張念收拾到一半的包袱猛地頓住，“軒王爺？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我的軍師，不可以嗎？”
“我還是你的軍師嗎？”張念小聲唸叨。
軒王皺了皺眉，沒有接話，眼光掃過她手中的包袱，不悅道，“你就這麼不待見九公主，要離宮躲她？”
“我……”張念卡了半天，她自然不是不待見九公主，但怎麼跟他解釋呢？
“我聽聞小九天天往你這裡跑，還跟五哥說她長大了要嫁給你，她從小喪母，我們哥幾個都很疼愛她，她要是真的看上你，你不能負她。”
張念瞠目結舌，她被男人調戲就算了，九公主來湊什麼熱鬧，她怎麼也不能娶女人的。
“王爺，微臣出身低賤，怎麼配得上九公主，況且九公主年紀尚小，要嫁給微臣的話也是隨便說說的，想必過一段時間也就忘了。”
“小九年紀是小，但她小心思多得很，而且現在她跟你朝夕相處，時間一久，更是難辦。”
“那王爺要微臣怎麼辦？”張念有些生氣，“微臣沒有要九公主喜歡微臣，微臣每天在宮中伺候皇上娘娘已經累得夠嗆，哪裡還有心思顧及九公主的想法？再說了，九公主要是來找微臣，微臣總不能避而不見吧。微臣既不能得罪九公主又得讓王爺和五皇子放心，王爺您還不如一劍殺了微臣，九公主頂多流幾滴眼淚，卻可以萬事大吉。”
“你倒是有理了。”軒王冷冷道，“不愧是父皇面前的紅人，連本王也不放在眼裡了。”
“微臣沒有將王爺不放在眼裡。”提到皇上，張念心中更是一股委屈，“微臣只想儘自己的所能在這宮中生存下去，微臣不想升官發財也不想娶公主，微臣只是爲了活命。”
軒王默而不語，看到張念委屈的眼神，他說不出的心疼，他何嘗不知道在宮中生存是多麼不易，他多想把他留在軒王府中讓他做自己的軍師，可是偏偏皇上出奇地喜歡他，硬是將他要走，他反抗不了自己的父皇，可是他還是想保護他，即使這保護的方法讓他離他更遠。
“呦，這是怎麼了？”門外走進一個男子，張念擡頭一瞧，頓時魂飛魄散，這人不就是剛剛在綺麗園被她拉下水的男的
嗎？他來幹什麼？揭穿她嗎？
“大哥。”軒王扯了扯嘴角。
大哥？張念瞪大眼睛，這人是軒王爺的大哥？那他豈不是當今的太子？
“六弟，沒想到你也在啊。”聽太子殿下的語氣就知道他不太待見自己的六弟。
“我來瞧瞧張大人。”
“哦？”太子饒有深意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張念，“看來六弟跟張大人關係很好嘛。”
“大哥嚴重了。”軒王皮笑肉不笑，“張大人好歹也曾跟着我一段時間，主僕情分還是在的。既然大哥找張大人有事，我就先走了。”
“好，那大哥就不送了。”太子給軒王讓開一條道，待軒王走出去之後他冷不丁加上一句，“代大哥向黃小姐問好。”
軒王頓了頓，沒有回頭。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張念跪到地上，太子居然沒有拆穿她，難道他沒有發現她就是剛剛拉他下水的人？或者他別有用心？
“這麼好看的臉整日戴着面具豈不是浪費了？”太子俯身扶她，“以後在我面前可以不要僞裝了嗎？”
“微臣罪該萬死。”張念跪在地上不動，就說太子沒那麼單純！“今日冒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怎麼處罰微臣都行。”
“我要是想處罰你還會親自過來嗎？”太子語氣很溫柔，溫柔得張念全身一個哆嗦，她最怕男子對她這麼溫柔，皇上太子，對她來說，這溫柔太沉重，她消受不起。
“請太子殿下處罰微臣。”張念固執地趴在地上。
“你真要我處罰你？”太子語氣硬了起來，“如果我把你女扮男裝僞裝面貌潛伏在皇上身邊的事情公之於衆，你以爲你還能活得過今晚嗎？”
“微臣進宮的那一天就沒有再指望活着出去，死對微臣來說不過是早晚的事。”
“性子倒挺犟。”太子鼻腔裡發出一聲冷笑，“就衝你那舉世無雙的模樣，本太子也不會將你揭發出去的。”
“微臣進宮完全是個意外，還請太子殿下饒過微臣。”
“不管你進宮是意外還是故意，本太子都不會輕易饒過你。你放心，我不會將你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而且我會保你周全，但條件是你要做我的太子妃。”
太子轉身出門，留下一串輕蔑的笑聲。
張念臉色鐵青，前有狼後有虎，這宮中她還待得下去麼！
第二天，張念收到很多太子賞賜的珍奇寶貝。她看都不看一眼，倒不是不稀罕，而是她每收到一份太子的東西就代表着她離危險更近一步，她來京城的目的是爲了替李家討回公道，不是來陪皇帝聊天跟公主周旋與太子調情的。李家的事情她要加快腳步，她決定了，只要解決了李家的事情，她就逃離皇宮，然後天高地遠到處遊玩，天下這麼大，還怕找不到自由的地方嗎？
她向楊清要了幻夢散。
這是可以讓人暫時失去自我意識的毒藥，相當於現今的迷魂藥，中毒的人會迷失自我，會在下毒者的要求下做一些自己不會做的事，但當他醒過來時什麼也想不起來。
張念準備將這藥在當今皇帝身上進行臨牀試驗。
皇帝這些天果真減少了午睡的時間，但召張念陪他的時間卻更長了。喝過下午茶，皇帝斜倚在上書房的龍椅上閉目養神，他已經年過四十，但因爲保養得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幾歲，再加上相貌英俊，雖然年過中年，卻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魅力。
“張愛卿，朕有些頭痛，
你來給朕揉揉。”皇帝的話輕飄飄的，好像不是說給任何人聽。
“是。”張念心道，機會來了。
她柔軟的手指輕輕按在皇帝的太陽穴上，她手指尖上貼着一層跟膚色相差無幾的薄膜，膜的外表層塗着幻夢散。
“皇上，好些了嗎？”她輕聲問。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又揉了一會兒，間斷性詢問皇帝，一直到他不再點頭。
“皇上，你看微臣畫的這幅畫好看嗎？”張念拿起案桌上一張名家所畫的山水畫問皇帝。
皇帝睜開眼睛，瞳孔是散的，他已經中毒了。
“好看。”皇帝朝着畫露出笑容，卻是他平時不會有的單純的笑容。
“那皇上喜歡這畫嗎？”
“喜歡。”
“好，微臣有幾句話想問皇上，如果皇上答對了，微臣就將這畫送給皇上。”張念將畫拿到皇帝跟前，讓他更清楚地看清這幅畫。
皇帝朝着畫點了點頭。
“皇上，你可記得你曾經有過一位李丞相？”
“李愛卿，朕記得。”
“李丞相是什麼樣的人，皇上可喜歡他？”
“李愛卿是朕的軍師，沒有他就沒有朕的天下，朕很感激他。”
“那皇上爲什麼要治他的罪？”
“李愛卿功高蓋主，朕留不得。”
張念全身一震，“所以皇上就派人殺了他全家？”
“朕不忍殺他，朕將他逐出京城……”皇帝聲音越來越弱，睜着的眼睛緩緩閉上。
“皇上，你還沒說完，你將他們逐出京城然後呢？”
“別問了，他藥性已經過了。”身後有人，張念轉過身，英王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王爺……”
“你也太大膽了，你知不知道皇上身邊有所少雙眼睛盯着？你居然敢給皇上下迷藥，你……”英王氣得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只是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能再在皇宮中待下去了。”
“你知道真相又怎樣？”英王豎着眉毛，“你要殺了他嗎？你敢嗎？他是皇上！”
“我敢。”張念咬着嘴脣，“如果真是他，我會殺了他給李家償命。”
英王打了個寒顫，死死盯着眼前瘦小堅定的身影，良久才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英王領着她攀上皇宮最高的露臺，這露臺建在皇宮正門的旁邊，從露臺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宮內外的場景。
“你看到了什麼？”英王異常嚴肅。
“房子，建築，街道，人。”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張念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看到了貧窮，殺戮，貪婪，冷漠。”
“王爺……”張念驚訝地盯着他。
“這皇宮，這天下，原本不是他的。因爲貧窮，他選擇了反抗，通過殺戮，他奪得了天下。他不再貧窮，卻更加貪婪。擁有越多他就越害怕失去，他變得冷漠無情，殘忍嗜殺，可是就是因爲他這樣的性格他才能坐得住這個天下。他或許殺了很多無辜的人，可是他穩住了天下。念安，你知道嗎，如果你今天殺了他，你給你們李家報了仇，可是這個皇宮明天就會出現更多的殺戮，死更多的人，因爲他那個位置，只有血才能鋪成，到時候，有多少的家庭會破裂，又有多少個李念安再會出現。殺，是永遠也殺不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