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麼稱呼？”蔡彥心生戒備，他本以爲她是個弱女子，誰知她輕功這麼好，不得不對她的來歷有所懷疑。
“張遠，張唸的妹妹！”
“難怪你們這麼像。”蔡彥再次打量她，轉身引路道：“張姑娘請隨我來。”
張念走下城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住，如果說空無一人的沐陽是一片蕭條，那麼漢水城就是滿目瘡痍了。城門口擠滿了往外闖的人，許多已經與官兵動上了手，大街上躺着不少衣衫襤褸面如枯槁的人，可能是困在城裡的人與官兵發生過沖突，大街上還殘留着血跡兵器和死人。
張念和蔡彥在這些死人以及半死的人中間走，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氣和憐憫。
“姑娘不必害怕，染上瘟疫的已經被王爺關到地下牢房，這些大街上的人都沒病。”蔡彥解釋。
“沒病爲什麼還會這樣。”
“漢水城已經被關起來一月有餘，城中糧食早被吃完，外援的糧食暫時還沒到，這些人是餓的！”
“姑娘，給我們點吃的吧，孩子快餓死了。”突然有人抱住她的腿，她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是一個婦人，兩頰凹陷，看樣子已經很久沒吃飯，她懷裡還抱着一個孩子，更是面黃肌瘦。
“我們也沒有吃的，你到別處去吧。”蔡彥毫不客氣地去拉那個婦人。
“等等。”張念於心不忍，從懷中掏出隨身乾糧塞到那婦人手中，“你先吃吧，孩子別餓着。”
“多謝……”那婦人還沒道謝完，剛剛躺在路邊的人忽而一擁而上，將她手中食物一搶而空，那婦人手中不穩，孩子滾到地上哇哇大哭。
“你們……”張念剛想發怒，身邊已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好心的姑娘，給我們的點吃的吧。”他們拉扯她的衣服，很多人竟然想搶她的包裹。
張念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她身上的乾糧有限，怎麼也不可能救這麼多的人。
‘“走開，不然我不客氣了。”蔡彥拔出劍威嚇，那些人這才怯生生地退了開去。
“姑娘快走吧。”蔡彥拉住她擺脫那些人，“這些人餓瘋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身後還有孩子的哭聲，一下一下敲在張唸的心上，戰爭，瘟疫，總能赤裸裸地將人命的卑賤展露無遺。
她被蔡彥帶到縣衙，原本應該莊嚴肅穆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滿院子的破敗不堪，看樣子已被百姓洗劫過，門口還有重兵把守，聽說染病的人都關在縣衙地下牢房中，縣衙已經失去了原有意義，成了隔絕生與死的地獄。
“蔡總管，你可回來了。”大堂裡迎出一中年男子，“王爺剛剛接到一封信，正大發雷霆呢！”
“是什麼信？”
“好像是東海國送來的，說要給我們提供援助，讓王爺打開東城門。”
“趁人之危！”張念衝進屋叫道，“王爺，漢水城是大興國東面的門戶，千萬不能開城門啊！”
屋中死一邊的寂靜，眼前的人擡起頭，冷冰冰丟下一句話：“你怎麼來了？”
“我……”張念結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爲什麼來他還要問嗎？
“王爺，張姑娘說是張軍師讓她來的，想必軍師知道我們這裡有難，特意讓她妹妹來助我們。”蔡彥回答。
“妹妹？”趙漠站起身，落在張念臉上的
眼神說不出的凌厲，忽地將手中信狠狠摔到桌子上，厲聲道：“張軍師太魯莽了，這裡是人來的地方嗎？把自己妹妹送到這裡來，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嗎？”
“王爺……”張念愣住，眼淚奪眶而出，她風餐露宿地來這裡對他來說不應該是驚喜嗎，爲什麼要罵她？
“王爺心情不好，我帶你去休息。”蔡彥慌里慌張引她離開，他也不明白一向冷靜的趙漠今天爲何反常，怎麼說張念派人來也是一番好意啊。
“王爺，外面人來報，說城中有人聽聞東海國要援助的消息，紛紛在東城門鬧事，吵着要開門呢！”陸縣令滿頭大汗。
“消息倒是傳得快！”趙漠死死按住桌上的信，“你聽着，誰要是再敢說一句開城門的話，殺無赦。”
“這……是……”李縣令遲疑着答應。
“還有。”他補充，“派幾個人看好今天來的那個女的，別讓她到處亂跑。”
“殺無赦？”張念從凳子上彈起身，“他這樣只會讓百姓憤怒，他們已經餓瘋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這不是給他們火上澆油，讓他們造反嗎？”
“那姑娘說怎麼辦呢？打開東城門就等於將大興國至於東海國爪牙之下，羅伊國皇帝已經娶了東海國的公主，兩國聯手，我們大興國……”蔡彥滿臉爲難，“城中百姓已成暴民，不制止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以暴制暴不能解決問題啊！瘟疫找到治療的方法了嗎？還有，外援的糧食什麼時候能到？”
“王爺一直在想辦法，若是能有好的解決方法，王爺也不會下殺手。”蔡彥頓了頓，神神秘秘道：“張軍師一向足智多謀，你是她的妹妹，想必也不簡單。王爺吃錯藥不待見你，我還正常，你要是有什麼辦法，我來幫你。”
“你不怕得罪王爺？”張念失笑，蔡彥一向看上去老老實實，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挺會耍小心眼。
“幫你就是幫王爺。”蔡彥義正言辭。
“好吧。”張念嘆了口氣，心中隱隱難過，連蔡彥都知道她的作用，爲何趙漠不見她也不問她？他不告訴她一聲就離開京城已經很奇怪，現在更是奇怪，他到底哪根神經搭錯了？不過既然她已經來了，那就不能袖手旁觀，“王爺剛剛收到開城門的消息外面就傳開了，不覺得太巧了嗎？”
“你是說……”
“瘟疫不會空穴來風，謠言不會憑空生出，你去查謠言是誰傳出來的，同時，派人去東海國的醫館打探，一定要將治療瘟疫的方法找出來。”
“好的。”
“等等。”張念叫住他，“東海國必定有所防備，這樣，你帶一個身患瘟疫的人去，記住，一定要讓東海國的人覺得他是本地人，千萬不能露出馬腳。當然，你們要小心，一旦染上瘟疫，可就不是鬧着玩的了。”
一連幾天都沒見到蔡彥，想必外面一團糟，他也忙得不可開交。張念被關在房間裡，一出門就被攔住，外面什麼情況她一概不知，偶爾聽到哀嚎聲，也只能乾着急。
“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她千里迢迢過來不是爲了死宅的，就算外面很危險，就算趙漠不讓她幫忙，也不能這麼軟禁她呀！
“姑娘，飯來了。”臨時派過來服侍她的丫鬟小雨送來飯菜。
“我不吃，你拿出去給大街上餓得要死的人吃吧。”她推開飯菜。
“
姑娘不要爲難奴婢，這是王爺吩咐的。”
“他還吩咐你什麼？”她不提趙漠還好，一提張念就來氣。
“沒什麼了，就是讓奴婢好好伺候姑娘。”
“那他自己怎麼不來？你跟他說，他要是不來我就不吃飯。”張念賭氣道。
“姑娘別這樣，外面那麼多人病死餓死，這一頓飯可是可以救很多人的。”小雨倒是挺會說。
“我叫你把這飯菜給他們你又不肯！”張念沒好氣，“你是不是跟王爺串通好氣我來的！”
“奴婢不敢。”小雨噗通一聲跪下，“王爺的吩咐奴婢不敢違拗。”
“好啊，他欺負我就算了，連你也欺負我！”張念從到這裡來就沒收到過好臉色，被小雨一刺激，這些天憋在心裡的委屈一涌而出，氣呼呼地將桌上飯菜通通倒到窗外，“我說了我不吃給外面人吃，你不肯是不是，那我就倒掉，他們餓死，我也餓死算了。”
“你……”小雨見她蠻不講理，也氣得不輕，紅着眼眶跑出門。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張念睡到半夜就被餓醒，城中本就鬧饑荒，給她送的飯菜也只是些清水淡湯，雖然三餐不少，也沒什麼營養，加上晚上那頓又沒吃，肚子這會兒餓得咕咕直叫，想到自己親手倒掉晚餐，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不過想想，她只不過一頓沒吃，就餓成這樣，外面那些餓好幾天的人，豈不是更慘？這麼一比較，她又覺得自己的餓沒什麼了，咬一咬牙也就過去了，只是明天一定不要再賭氣倒掉飯菜，趙漠冷落她，她可不能冷落自己。
不斷想象宮中的美食，迷迷糊糊地她終於自我催眠地再次進入夢鄉，耳邊響起嘈雜吵鬧聲，美夢被打斷，她不耐煩地翻個身，忽地耳邊響起驚慌的聲音，還伴隨着劇烈的晃動，“姑娘你快醒醒，外面着火了！”
她剋制着美夢被打斷的氣憤睜開眼，小雨正滿臉驚恐地搖她。
“怎麼了？”
“外面着火了，姑娘快跟着奴婢出去吧。”
張念朝窗外看，果然火紅一片，吵鬧聲救火聲亂成一團。
“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張念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是有人放的火，我們快走吧。”小雨來不及解釋，拉着她就跑。
她跑了幾步，快到門檻的時候突然腦中一暈，兩腿發軟坐到地上。
“姑娘，你怎麼了？”小雨嚇了一跳。
難道是餓暈的？才一頓不吃而已啊！張念無語，支撐着站起身，兩腿竟是一點也使不上力氣，被小雨拽着走了兩步再次攤到地上。
她心裡一沉，瞪着自己兩腿說不出話，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站不起來？
“姑娘，你怎麼啦，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小雨急的滿頭大汗。
“你先走吧，我走不了了。”她恢復往日的冷靜，“我站不起來了。”
“你這是什麼話！”小雨急的跳腳，拉她又拉不動，眼看火勢迅速蔓延，她無奈地看一眼張念道：“你小心點，我去叫王爺。”
“怎麼還不走？”濃煙中奔出一人。
“王爺，姑娘她餓得走不動了。”小雨看到他很激動。
張念汗顏，一頓不吃還不至於走不動，她是因爲別的原因纔沒法走路的。
“你爲什麼不吃飯？”趙漠板着一張臉，“又胡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