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怔了怔,忽然放聲大笑,“青兒是你師父,我又怎麼配做你師叔,我當初氣走了她,害得她身陷險境,我找了她這麼多年,她卻還是下落不明,我怎麼有臉面再見她。”
“師父要是知道您這麼掛念她,心裡一定很高興的。”
“她不恨我就好了……”那人聲音極是悲涼,張念聽了心中也是一寒,剛想強打精神再安慰他幾句,他卻已經越窗而出,這翻窗子的本事可跟青大娘差不多呢。
不過想想,當時青大娘躲在李府,他是軒王的師父,想必身在皇宮,兩人同在京城中,頂多隔着幾條街道,居然都沒有碰到過,真可謂有緣無分吶,或者說好事多磨也行,兩人分別這麼多年沒見還各自念着對方,再次相見的時候一定更懂得珍惜彼此吧。
裡屋這麼大動靜,睡在外屋的春花卻沒反應,估計是被那人點了穴道。因爲吃了續命丸,她比剛纔舒服很多,想想楊清就在這兩天到來,這條命應該能保得住,當下也不心煩,躺到牀上繼續睡覺,明天還要面聖呢!
皇帝有五個兒子,只有趙漠一個人被封爲王爺,原因很簡單,他最不受寵,被皇帝早早趕出宮,當然也因爲他戰功卓著,在大臣中頗有威望,不能封爲太子,封爲王爺也可以堵住大臣們的嘴。
軒王被召見的地點選在綺麗園,園如其名,是御花園中最爲美麗的園子。綺麗園在御花園靠南的位置,園中流淌有貫穿皇宮的楓河,水土肥沃,日照充足,園中花草繁茂,終年不衰。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四月,園中繁花似錦,鳥蝶相嬉,熱鬧歡快的氛圍讓張念暫時忘記了自己身在冷酷危險的皇宮之中,這園子是這個皇宮中的例外。
軒王爺對着周邊的環境熟視無睹,靜靜站在園子中央的綺麗亭中等待皇帝的到來,他的身後只有張念一人。
爲什麼軒王只帶張念一個人進宮,她也想不通,她原以爲面聖會是在威嚴的朝堂之上,然後皇帝對這次出戰的人論功行賞,沒想到會被帶到這樣一個私人的地方,而且軒王連貼身侍衛都沒帶,他這麼謹慎的人難道不知道皇宮是個很危險的地方嗎?
“皇上駕到。”太監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兒臣叩見父皇。”
“微臣叩見皇上。”
軒王和張念依次行禮。
耳邊不斷傳來女子的嬉笑怒罵聲,還有男子放縱的笑聲,就是沒有叫他們起來的聲音。
張念低着頭,視線所及是一雙男子的腳和一片上好綾羅所制的下襬,那雙腳在他們對面停了下來,估計是腳的主人坐下了,隨即那片下襬脫離地面縮了上去,估計是主人坐到腳的主人的腿上了。
嬉笑聲沒有停止,張念盯着晃來晃去的綾羅下襬冒冷汗,跪着對她這種重傷之人來說是體力活。
“皇上……”太監好意提醒。
“平身吧。”是男子毫無溫度的聲音。
“謝父皇。”軒王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謝皇上。”張念幾乎是咬着牙道謝的,她都快跪得虛脫了。
她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年紀沒有她想象的大,大概40不到的樣子,五官跟軒王有些神似,但眉宇之間透出來的帝王之氣比軒王更勝一籌,目光如炬,跟軒王一樣的深色眼眸中透着一股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
“老六,聽說你又打了勝仗,不容易啊。”皇帝剝了一顆果仁塞到坐在他腿上的年輕妃子嘴裡,那妃子笑靨如花,不住
往他身上蹭。
“是,這次的勝利多虧了軍師。”軒王估計已經對眼前的景象高度免疫了,答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完全視那妃子如空氣。
“你就是那個半面仙?”皇帝掃了一眼張念,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跟妃子打鬧,張念卻全身一個激靈,皇帝看上去心不在焉,心裡可明朗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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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微臣。”
“皇上……他……”那妃子見到張念面色有變,估計又被她醜陋的半張臉給嚇到了。
“愛妃不怕。”皇帝摟住那妃子的頭,那妃子順勢撒嬌似的縮進他的懷裡。
“微臣嚇到娘娘,罪該萬死。”張念跪下道歉,她這張臉不知被多少人看過了,倒是第一次有人被嚇成這樣,不愧是皇宮中嬌生慣養的主,難伺候。
“無妨。”皇帝拍了拍腿上妃子的背,柔聲道,“愛妃,你先回宮吧,朕晚上再去陪你。”
“是,臣妾等着皇上。”那妃子嬌滴滴的聲音讓張念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起來吧。”
張念如釋重負,重新站了起來,這一折騰,又出了不少冷汗。
“聽說你料事如神,這次大破羅伊國軍隊功不可沒。”
“只是微臣運氣好而已,外人傳的未免太過神乎其神。”
“哦?”皇帝冷笑,“聽說你會算命,你看朕的面相如何?”
張念一驚,給皇帝看面相,這差事可不好做。
“父皇,您是九五之尊,給別人看面相恐怕……”
“無妨。”皇帝語氣陡然加重,“軍師,你還不快過來?要朕過去嗎?”
“是。”張念深吸一口氣,走到皇帝面前近距離審視他的面龐。
“皇上少時動盪,歷經磨難,所幸多有貴人相助,終得逢凶化吉,苦盡甘來。”
“這些話朕聽過千百遍了。”皇帝有些慍怒,“難道傳說中的半面仙也跟那些混世神棍一樣只會說些有的沒的嗎?”
“皇上恕罪。”張念跪到地上,一咬牙豁出去道,“微臣有些話怕說出來小命不保。”
“但說無妨。”
“皇上額頭開闊異於常人,的確是帝王之相,而且皇上下眼瞼凸出,想必兒女成羣,中停飽滿……皇上現在正是人生最爲得意的時候。”張念頓了頓,“除了這些之外,據微臣觀察,皇上您是個城府極深,心思縝密,不信任他人,易怒嗜殺,妒忌心強,佔有慾極重的人。”
皇帝臉色發青,軒王乾咳幾聲提醒張念收斂收斂,但張念正說到興頭上,哪停得下來,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微臣還觀察到,皇上您臉頰深陷,下停不正,印堂發黑,是不祥之兆,恐怕接下來的數年中將會遭遇人生的大變故,甚至有可能喪失性命。不過這事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只要皇上您端正心態,寬和待人,減少殺戮,爲以前所犯的錯稍作彌補,一切就會不同……”
“軍師,夠了!”軒王厲聲喝止,張念嚇了一大跳,這纔想起自己剛纔說到皇帝有性命之憂,還批判他造孽太多自作自受,天吶,她又活得不耐煩了吧!
“微臣口不擇言,還請皇上恕罪。”她又跪下了,今天她都不知道跪了多少次了,面個聖可真不容易。
四周死一般寂靜,難道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你起來吧。”皇帝的反應平靜得讓她更加不敢動彈。
“軍師,朕讓你起來。”皇帝重複了一遍。
“是。”她忐忑不安地站起身。
“漠兒,朕累了。”這句話是對軒王說的,他似乎沒有將剛纔張唸的話放在心上。
“兒臣送父皇回宮吧。”軒王主動走過去扶他。
皇帝擺擺手,“不必了,朕想靜一靜。”
軒王只得站住腳步,目送自己父皇在公公的攙扶下離開綺麗園,就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這個暴虐專權不可一世的皇帝父親居然有一絲疲憊的老態,他真的累了吧……
“王爺,皇上走了。”張念小聲提醒發愣的軒王。
軒王轉過臉瞪她,“我讓你來見父皇是爲了讓你開開眼界,不是讓你往地獄裡闖的。”
“別激動嘛。”張念嬉皮笑臉,“你哪有那麼好心讓我來開眼界,你知道你父皇很信命,你是讓我來打擊他做人的信心的吧。”
軒王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剛剛說的是假話?”
“非也非也。”張念豎起食指擺了擺,“我半面仙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他雖然沒付我錢,但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做生意講究的是信譽,我要是連九五之尊都騙,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那就是說他接下來的年數中真的會有大變故?”軒王神色有一些複雜。
“半面仙的話你也要懷疑嗎?”張念一邊捶跪得生疼的膝蓋一邊道,“其實我還沒說完呢,我看皇上他眉毛鬆散,這接下來的變故恐怕與他的兄弟有大關係。”
“兄弟?”軒王沉吟。
“哎,我發現你眉毛也有問題。”張念指着他的眉毛笑道,“父子一個樣,兄弟相爭無可避免。”
“別亂說,這裡是皇宮。”
“我都亂說了那麼多了,現在才提醒我?”
“真拿你沒辦法。”軒王轉身走下臺階,“我帶你四處逛逛吧,第一次來皇宮吧?”
“好呀,我也想看看。”張念興奮地一躍而起,腦部供血不足,眼前頓時黑了一片。
“喂,還不快跟上?”軒王已經走到園子門口。
“來了。”張念揉了揉太陽穴,眼前黑暗退去,卻是周身無力。
“我們現在在御花園,剛剛的綺麗園聽說是父皇年輕的時候爲最心愛的一個女子所建,後來那女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這園子倒被保留了下來。這裡是御花園的中心,宮中皇子公主們經常在這裡玩耍,他們的母后也會在這裡聊天品茶。御花園西面就是後宮,我不太方便進後宮,就不帶你去了,我現在帶你去前殿瞧瞧,那邊纔是男人們該去的地方……”
軒王滔滔不絕,這裡是他的家,縱使他從小就不被這個家待見,在張念這樣的外人面前還是一副主人的樣子。
“漠兒,你怎麼在這兒。”一位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面帶訝異地出現在軒王面前。
“是四叔啊。”軒王行禮,“我被父皇召見,正準備帶軍師四處瞧瞧。”
“軍師?就是那個半面仙?”
“原來四叔也聽說了。”
“他人呢?”
“就在我後面啊,軍師,快來見過英王爺……軍師……軍師……”
軒王回頭看,哪裡有張唸的影子!
“六哥,那裡躺了一個大哥哥,你快去看看。”十歲的九公主面帶憂色地奔到軒王面前。
“什麼?”軒王心叫不好,跟着九公主跑過去,這躺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動不動的大哥哥不正是張念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