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六十七章 無間道

八百六十七章 無間道

“將奏本遞上來,”趙頊說道。

唐大先生,你就別念了,

還好,剛纔文彥博隱晦地彈劾鄭朗以國命謀功專權,想學王莽,又隱晦地說兩府沆瀣一氣,這是一個很不好的跡象。否則趙頊能讓人將唐坰趕出朝殿。

“陛下,難道不準臣子言事嗎?”

俺不是言官,非是彈劾,而是言事,祖宗家法,言事無罪。

但他都說了文彥博有四十條罪狀,難道不是彈劾?

司馬光看着鄭朗,他在苦笑。鄭朗做好好先生,也未必是好事,可得罪人的活,無論鄭朗或者王安石,作爲改革的主持者最好不要露面,但司馬光也沒有想到老師找來這個猛哥。

趙頊啞口無言。

還是嫩了,能讓唐坰將四十條所謂的罪狀讀出來,難道文彥博還不明白嗎?其實趙頊也不大滿意,對今天朝堂就是站在人君角度來看,也是比較滿意的,鄭朗的學生是太多了一點,不過各自爲謀,並沒有擰在一起,曾公亮與富弼亦是如此,吳京隱隱是反對者,陳昇之也似乎有反對的傾向,吳充不置與否,但趙頊隱隱看到有一羣人圍繞在文彥博身邊。

唐坰開始彈劾。

想要找一個人的把柄,太容易了,即便鄭朗,沒有趙念奴,在他身上也能找到n個把柄。缺點相對少的富弼,想找,同樣也能找到。況且文彥博,文彥博經後面幾個先生反覆篡改,無限的美化,實際未必有那麼美好,是能吏,若是能放下私心,會成爲鄭朗最重要的助手。但肯定非是道德君子,且不說六塔河、燈籠衫、迫害狄青與王韶,也不說在史上變法中一直扮演的陷害誣衊角色。平時他自己也有很多缺點。

唐坰無限地將它們一一放大。

不但說文彥博,又彈劾鄭朗苟和,國家欠負如此,不思改革弊端,只求一味苟和,欲圖使天下歸心,縱使宵小奸邪於朝堂猖獗,大家聽到這裡一愣。怎麼又說到鄭朗頭上。

這一回連鄭朗也苦笑起來。

一邊數落着文彥博的罪行,一邊數落着鄭朗、曾公亮、富弼、馮京、王安石等人的罪狀。當然最悲催的還是文彥博,在唐坰的刻畫下,奸邪、愛財、吝嗇、不作爲、作威作福、勾結馮京範鎮等人結黨謀私、貪圖富貴、勾結中宮、陰險狡祚、竅權舞私、陷害忠良、終身陰賊、老奸巨滑……

文彥博氣得要吐血,用手指着唐坰道:“你,你。你!”

最妙的是唐坰讀完,說道:“臣人小言微,指畫當朝宰執不是,臣有罪,請將臣貶放到介休。”

聽到介休二字,文彥博終於激怒之下,一下子倒了下去,被生生氣暈過去。

其他大臣一起打冷擺子。

文家就在介休,這個神經病一去介休。文家上上下下也休想安份。

趙頊咽得大半天未說出話。

唐坰彷彿他剛纔未捅婁子一樣,神定氣若地退下,退回自己班位,顧盼自若。文彥博剛剛被太監掐人中掐醒,他不能與唐坰對掐,拾起牙笏悲痛萬分地說:“陛下,臣生憑未遭此羞侮,請準臣致仕。”

這時,激怒了另一個人。知諫院範鎮。

他對韓琦很不感冒。但與文彥博很友好,造成這局面。一是改革帶來的騷動,二是王安石的一些強硬做法,導致他對鄭朗與王安石皆不滿。他是一個死腦筋的人,一旦認了死理,認誰都說服不了。不好彈劾鄭朗授使唐坰,因爲剛纔唐坰也狠狠地將鄭朗數落一頓。他心中卻認定非是鄭朗授使,就是王安石授使,舉起牙笏走出來,道:“陛下,臣也有一奏,唐坰說結黨,且看朝堂九位宰執,鄭公、呂公著、王安石、司馬光,同是師生,佔據四席,且分別位列東西兩府首宰。曾公富公乃是樊樓七臣之二臣也。此非結黨,何謂結黨。”

“又,蘇軾乃是鄭公最得意門生,僅是上書一言,未讓鄭公滿意,便逐出朝堂,貶謫黃州爲一團練使,孔文仲中應試製科,有德才,臣屢建議朝廷重用賢才,仍因直言,於是中書不用。然李定避持服,遂不認母,壞人倫,逆天理,而欲以爲御史,御史臺爲之罷陳薦,舍人院爲之罷宋敏求、李大臨、蘇頌,諫院罷胡宗愈。王韶肆意欺罔,興造邊事,事敗則置之不問,反爲罪邊臣。望聖鑑乎!”

王安石聽後大怒。

唐坰彈劾文彥博四十條大罪,雖然很囧,大多數還有點邊有點影,範鎮整個兒顛倒是非黑白。先說李定,李定是王安石學生不錯,母親死了沒有守喪也不錯。但李定的母親仇氏很特殊,原先有一個兒子,那便是宋朝鼎鼎大名的詩僧佛印,也就是那個三歲能誦《論語》、諸家詩,五歲能誦詩三千首,長而精通五經的超級神童,蘇東坡的好朋友佛印禪師。後來又改嫁到李家,生下了李定。然後再改嫁,改嫁到蔡家,生下以工筆畫聞名於世的蔡奴。改嫁在宋朝不是世界末日,且不說偉大的後周開國皇帝郭威四娶寡婦,專喜人妻,就是劉娥是再嫁婦人,誰也不敢用此來言是非,還有,范仲淹的媽媽。但按照孔子的規訂,不喪出母。也就是李定的母親改嫁到蔡家,就是察家的人,非是李家的人。李定不爲母親守喪是對的,若守了喪那纔是真正讓天下人恥笑。爲什麼范仲淹能丁憂,原因很簡單,範母從朱說家攆了出來,不是朱家的人,所以能爲其請喪。就象趙曙,那怕跪地打滾,怎麼狡辨,他都不是趙允讓的兒子,而是趙禎與曹太后兒子一樣。

不要奇怪,王亞平在太空授課,被小編稱爲老師,網友狂譏,其實有什麼不對的,多少是正能量嗎。但就是不對了。然而蒼井空無數網友稱爲老師,卻沒有人反對,難道向蒼老師學習如何xxoo?就算蒼老師高尚到能做老師的地步,難道王亞平人性比蒼老師更低下?那麼豈不是更奇怪。這就是時人的觀念!

後面一系列的人事罷免。乃是正常的人事調動,與李定有什麼關係,難道爲了李定,要罷免這麼多言臣?

鄭朗貶放蘇軾,真相也有許多人知道的,是因爲蘇軾言事不經大腦,生活習慣很紈絝,刻意讓蘇軾下去磨練。然後又擔心團練使薪水低,怕蘇軾大手大腳花慣了,錢不夠用,讓銀行匯去五千緡錢,供蘇軾用度,此事被時人傳爲笑談。也是美談。前面說鄭朗三個學生爲相專權,後面說蘇軾不當貶放,更是自相矛盾。

李中師與王韶吵得不可開交,改知舒州,舒州自江東圩興起後,也是宋朝的經濟大州,不算太委屈,況且官員升升降降頗爲正常,連鄭朗立下如此大的功勞。也未一直呆在中書,相反的,又從南方到河工呆了近十年時間,鄭朗感到冤枉嗎?

最後是王韶開邊用意,早經過了討論,得到大家一致認同。

這不是最惡毒的,最惡毒的是將矛頭對着鄭氏一門四人,以及曾富二人。六人一倒,可以說改革必將徹底失敗!

一個認死理。不顧大局的。一個是神經病的。

趙頊氣得心口痛。

範鎮仍然不能滿足。想了想又說道:“臣再奏,本爲新商稅法騷擾民間。然中書卻變本加利,酷令地方官員生事,自四月以來,衙前強捕枷鎖於前,妻兒老小嚎哭於後,浮浪之人,專以誣告謀財,陷良戶於囹圄。又於邊境生事,本邊境不得安寧,卻派四名酷吏清查河東河北陝西與京西隱田,縱國家安危於一線之間。”

主持清查隱田的共有四人,包括王安石,王安石也是酷吏。

對人,對事,催毀,全部性的催毀!

趙頊臉色終於變得鐵青了。

唐坰很囧,趙頊只當他是神經病,然而範鎮就不是神經病那麼簡單了。

範鎮講完,也從容地退下。

司馬光眼中閃過一絲悲哀,唐坰未必是神經病,有可能在豪賭,彈劾後會立即處理,貶官是逃不掉的。可幫助了鄭朗與王安石,這是賭以後的回報。

但他終是一個小人物,範鎮這是要直接火拼了。

還有另一層關係,他與範鎮私交一直不錯,鄭朗知杭州時,同爲杭州諸縣知縣,雖說受鄭朗影響,在家言私,廟堂必須言公,公私要分開,範鎮火拼,司馬光仍然不想看到。

扭頭看了一眼鄭朗。

趙頊大半天說道:“範卿,你可知道是何人推薦你返回諫院?”

“臣不知。”

“乃鄭公也。”

“若是鄭公,臣願意致仕。”

趙頊眼中冰冷一片,肅聲道:“範卿,你也高齡了,既有心致仕,那麼回去安心養老吧。”

“臣遵旨,”範鎮說道。

趙頊又盯着文彥博道:“文公,你可知誰三番五次推薦你返京爲宰執的?”

文彥博可沒有範鎮那麼硬氣,貶放洛陽都不情願了,況且致仕養老,那是嘴上說的,別當真。於是緘默不答。

趙頊繼續冰冷地說道:“文公,當時朕對此略有異議,然鄭公說人沒有遠憂,必有近慮。朝堂一怕形成黨錮,朋黨之害甚於宦官專權、外戚干政,慶曆時隱隱有些苗勢,讓仁宗彌解下去。但也怕朝堂形成一言堂,雖臣無歹意,卻不能開此禍端,那怕臣明知道做事會更艱難。因此富公、曾公與王卿、司馬卿、吳卿、呂卿意見各不相同,鄭公仍然堅持將許多對改革反對的士大夫調入兩府、臺諫、兩制,以達到異論相攪,即各不敢爲非。朕聽從了,可每次二三更去三司或者西府,看到鄭公在操勞,朕於心不忍。昔日朕在鄆州,看到的鄭公是揮酒自若,還能看到一絲魏晉風範,更是笑容滿面,春風怡人。可是近來,朕卻看不到了。朕愧疚啊。”

真相揭開。

爲什麼鄭朗拼命地將政敵往兩府兩制以及臺諫裡調,異論相攪,各不敢爲非作歹,獨霸專權!與改革無關,而是怕子孫誤解,又使國家出現一個李林甫!

但爲了達到這個目的,鄭朗付出多少?

趙頊繼續道:“舉報制度森嚴,非是最終用意,範卿。一些時日後你便知。雖你爲言臣,但不可能國家任何舉措,都要經過你的准許,才能實施!”

嚴厲到了極點。

“邊境固然安寧,可是範卿,你知道國家如今多少戶了嗎?十年後又是多少戶!這纔是國家最大的危機。鄭公,已經在爲此着想,包括北方三路。清查隱田,是爲來年之舉措,用意豈是你所能知之!”

這一句來得沒頭沒腦,但確實是點醒了大家。

幾十年來,國家大肆發展,鄭朗的帶動。江東圩的出現,南方的開發,還是育種的重視,大牲畜增加,也帶動了北方糧食增產。國家有可能因爲災害,糧食漲價,但總的來說,不會因爲缺糧而餓死人。

比如今年,京城的米價跌到最低點時。一石只有五百文錢,許多人謳歌頌德,鄭朗在其中的功不可沒。但有相反的一面,因爲糧食增產,人口增加速度更快。戶部房統計的人口數量漸漸奔向一千八百萬戶了。眨眼之間,就能奔向兩千萬戶。宋朝面積雖小,耕地面積不少,產量增加,養兩千萬戶百姓可以的。然而繼續發展下去。兩千五百萬戶,三千萬戶呢?

其實有聰明的人已經看到危機。

比如鏟佃現象增加。非兼併速度增加,在朝廷控制下,在兼併,但也不算那麼惡劣,主要就是百姓數量增加,導致土地緊張,主戶這纔有底氣一再的漲租子。

然而不大明白,與北方有什麼關係?

北方糧食產量有限,開墾空間有限,並且隱隱地知道鄭朗爲了保護水土,也不大願意開發北方與陝西,京畿附近是迫不得己,國家權利核心所在,若人煙不稠密,會出現危機的。但與北方西方邊境聯繫不大的。

想不明白,一起盯着鄭朗。

鄭朗不說話。

這個問題僅是少數幾人知道,趙頊母子,他們二人必須解釋的,記住了,這是皇權時代,這兩個人就是宋朝的天,宋朝的地,沒有他們同意,後果十分嚴重。

還有曾布,呂惠卿也有才幹,可是一個噬主的人物,但對曾布,鄭朗十分器重。以及幾個學生。讓他們知道,也是採納衆長,補充完善。

趙頊下面的一句,大家容易明白:“西夏、契丹邊境多有漢人,爲何我朝沒有吸引力?非是我朝不富,乃是邊境太苦,他們看到的聽到的,還不能讓他們心動。”

足夠了,比如收復幽雲十六州,契丹幽雲境內一大半是漢人,有一半人支持,不要說後面,就是宋太宗也能將幽雲十六州收下來。若境內漢人不支持,就是將來,收復幽雲十六州時還是天大的麻煩。

同樣的,西夏境內漢戶同樣不少。

但這時民族觀並不強大,管你是漢戶或者蕃戶,除非生活差距到天壤之別時,幾個國家統治了這麼多年,誰願意投降你?

“鄭公說今天財政收入稍稍好轉一點,前幾日進宮侍講,還勸說過朕,這幾年國家有懲弊端,進行了種種改革,雖說一動必然引起爭議,然大家皆很操勞,勸朕今年不得裁減臣工的賜度,朕一度默認了,可是今天讓朕十分失望!”趙頊一口氣說完,不顧朝儀,一揮袍袖,離開朝殿。

大家大眼瞪小眼。

司馬光看着範鎮,微微嘆了一口氣。

範鎮純是弄巧成拙,若沒有他的進諫,憑藉唐坰的神經病,文彥博未必能下去,可是他的進諫,文彥博不得不下了。而且老朋友,今天也似乎中了邪!

不但他,許多人看着範鎮想搖頭。

說王韶沒事,說李師中也沒事,那怕說李定都沒關係。

偏偏說了鄭朗師生四人。

嚴格說是師生關係,可鄭朗從少年時就不承認這種師生關係,只是說咱們互相學習,互相幫助,以平輩論交。就算是師生關係又怎的。看一看韓億八子,呂夷簡四子,范仲淹三子,還有,文家的人,大名府三槐王家的人,應天府虞城王家的人。曾家,章家,等等。宋朝有避嫌制度,僅兩條,至親的人,這個至親非是五服,而是三服,同在中書爲東府宰相。才需要避諱,畢竟國家最重要官職就是中書宰執。第二個有人在中書爲相,又有人在臺諫,也需要避諱。這個避諱更嚴重,這纔有範純仁擔任是監察司使,而非真正言臣的由來。

其他的。或者象鄭朗這種曖昧的師生關係,還需要避諱,那麼文家呂家的人也不想活了。

範鎮得罪的可不僅是鄭朗,而是一個個頂級士大夫家族。

再說,這師生四人有沒有擰成一條心,想專權,相反,若不是鄭朗居中調節,司馬光與王安石早就捋膊上陣開戰了。還有。能牽連到曾公亮與富弼嗎?

還有,最致命的一條,範鎮想做什麼?國家欠負巨大,西夏屢屢入侵,無論經濟或者軍事,皆離不開鄭朗。將鄭朗弄下去,不用說,國家大廈本已在傾斜,那麼有可能自此以後。整個房屋會倒下去。以前自己也有彈劾。可僅是針對事,非是針對人。

看來老範今天是犯糊塗了。

鄭朗走到範鎮面前道:“景仁。我在杭州時,你看到的大約是我喜歡多事。皇祐爲相時,我十分安靜,可你又不在廟堂上。這次我爲相,你在廟堂,又看到了我多事。不錯,我此次改革是帶來了許多爭議騷動。皇祐那次主政,我十分安靜,然僅有理財之功,國家的弊端卻在增加,僅是因爲財政良好,被掩飾下去。就是河工這樣的利民之舉,還引起騷動呢,況且執政。清靜無爲,天下大治,你好我好他好,誰不想?然而有幾份可能。今人看唐朝,動輒稱前房杜,後姚唐,姚唐雖好,與我在皇祐一樣,僅是修補,兼併嚴重,府兵制破壞,均田制破壞,這三項重大時弊一樣也沒有解決。若是解決一樣,何來節度使專權,又何來安史之亂。雖在杭州我引起種種爭議,今天杭州是什麼樣子?君不想國家未來幾年後,變成一個放大的杭州乎?慶曆之爭,成爲國家傷痛,君還想再走這個回頭路?”

然後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此次朝會之爭,由西北變成了鄭文二人之爭。

很傷很痛,文彥博苦逼了,再也無法呆下去,上書請求外放,趙頊准許,範鎮胃口太好,不但想吃下鄭朗四人,還包括曾富,趙頊誤以爲乃是文彥博的主意,十分不悅,又將他發配到洛陽養老去了。範鎮直接致仕,唐坰發配到南方。

鄭朗這一邊同樣很傷,範鎮提了出來,多少有些忌諱的,曾公亮、富弼、呂公著、司馬光與王安石同樣上書請求外放。

這是不可能的,曾富二人看似不重要,實際很重要,一是大旗,二是擋風,三是資歷深,能起到很好的穩定作用。王安石更是改革的重要大臣,司馬光則能起到改革派與保守派之間的紐帶,使朝爭不會惡化,呂公著性格安靜,可他是呂家子弟,有他在,就能起到與豪門的妥協作用。並且六人皆有才幹。

實際還有一個問題。若是師生避諱,且不說後果,就說人才,一批老臣先是凋落,能擔任宰相的人,不會超過二十人,鄭朗師生五人,包括範純仁在內,皆可以說是位於其中。無論怎麼避,也繞不過去。

是好事,也是壞事。

趙頊不準,曾公亮再三請辭,這幾年確實讓他感到很累了,爭吵幾乎沒完沒了,從治平時就開始吵,這一吵就是七八年之久,而且他擔任宰相,也有近十年時間,按照規矩,也到了下的時候。

不但連寫了幾道辭呈,?還央求鄭朗,俺老啦,七十多歲了,讓俺息一息吧。鄭朗無奈,讓曾公亮判應天府。又讓呂公著判永興軍。主要這個樞密使不揭開沒事,一揭開是有些忌諱。

三相下,陳昇之即便奪情,也未滿百日之期,趙頊於是再做人事調動。讓王珪任參知政事。

隨着又有人事調動,以富弼爲昭文館大學士,擔任平章事,反正鄭朗死活不擔任首相,得讓前面有一人頂着。吳充爲樞密使。又詔蔡挺返京,擔任樞密副使。

東府變成富弼、鄭朗、王安石、王珪,西府變成吳充、司馬光、吳京、蔡挺。

對鄭朗很有利,沒有文彥博的號召力,反對派的人心羣龍無首。也就散了。再說王珪性格軟,吳充經趙頊開導後,雖心裡面仍有一些不悅,但漸漸與鄭朗不惡了。蔡挺更不用說,那是鄭朗的鐵桿支持者之一。

但未必是好事。

鄭朗又提議,讓呂大防爲樞密副使,此乃一個良吏,正直敢言。軍事民政上皆有作爲,但對改革派略有微詞。總之,鄭朗拼命地讓朝堂不能變成一言堂,那怕自己困難一點。

其實到了這時候,再加上鄭朗那句“異論直攪,即各自不得爲非”傳了出去。更多的人對鄭朗產生敬重。當然,舉報制仍然帶來巨大的反對聲音。不過隨後收了起來。

鄭朗與八十幾名商人經過三天艱苦的談判,各自退讓一步。

第一天,鄭朗說朝廷退讓一步,降低舉報罰沒數額。

普通貨物由原來的二三四倍罰款,變成一倍、一倍半、兩倍罰沒。但奢侈品體積小,易於變成“水貨”,罰沒制仍然森嚴。

諸位商人不滿意,即便罰沒一倍。一倍半,他們的生意那一次數量不是幾千緡,最大的能達到上萬緡,那一次罰沒,損失都很巨大。

第二天鄭朗又提出一個方案,住稅由百分之三減至百分之二,往稅最多上限爲三路。也就是商稅從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八之間。前者是真正的減稅,後者爲了偏遠商人的利益,比如從成都府路至京師。從水路走運輸成本很低。然而要經過六七路管轄區,僅是往稅就達到百分之十幾。

其次是照顧豪強。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以前豪強哪裡徵什麼稅,連兩稅都不會上交,現在連商稅也徵收,心中不服在所難免。因此鄭朗做了妥協,單次貨物達到五千緡者,商稅減半。也就是中小商人交一千緡錢的稅務,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因爲貨物多,僅交五百緡。朝廷也有了臺階下,不是說對豪強妥協,而是說鼓勵貨物流通,大批貨物流通,不但能給國家帶來稅收,還利於各地物價穩定。

這些貨物的減稅包括奢侈品。但不包括兩樣商品,一個是茶葉,一個是礬,本來專營改成商稅後,兩相收入僅是勉強持平,若再讓稅務,那麼茶礬通商法有可能失敗。

此乃鄭朗底線。

至於舉報制,鄭朗死活不妥協,能降低稅務,再於稅務上進一步照顧,但休想停止舉報制,不然無論怎麼降,各地商賈避稅情況仍然發生,這也是鄭朗底線之一,不可能做任何妥協。可提出這個提議後,這些商人代表們眼中卻閃過光亮。

鄭朗又說道:“另外,我還做進一步的退讓。”

那就是對罰款的處理。

僅是八個月,各地罰沒的商品,以及罰款多達近七百萬緡錢。其中一半獎勵給相關的舉報人與衙役,能不眼紅嗎?有的人一次舉報後,就能得到錢帛幾千貫。盯的人會有多少?故僅是八個月,罰款達到七百多萬緡,每個月僅是罰款幾乎達到一百萬緡錢,可想下面的引起的轟動。其實還沒有嚴厲執行,許多官員包庇了,否則這個數額會翻上一倍。

一半錢變成獎勵,到了私人腰包,不可能收回來了。

還有一半,鄭朗代表朝廷,並不想挪用它,將它擇出來,一半返還給各個被罰主,稍稍撫平他們心中的一些氣憤。再有一半,存入銀行,分成十年時間,每年大約能抽出二十餘萬緡錢,作爲師資。

然後讓兩廣、荊湖南路以及夔峽四路稍稍開化的地區,開辦地方學校,這筆錢朝廷不出的,若是各地蠻部與蕃部連學校的錢都捨不得出,先生去了哪裡,很有可能也不會尊重,便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學校由各地自發出資建設,再由銀行將錢交給慈善會,由慈善會每人給二百緡錢的年薪,僱傭鄰近各地區學校的落第舉子,前往授課。那麼可以僱傭一千名舉子,開辦三四百所學校,進一步開化各邊區的蠻人。

這些錢非是用罰款名義充入各地學校的,乃是用捐款名議納入各地學校,聘請老師。若是這些罰沒商戶再表現好一點,以後可以以此作爲善款,進入良戶行列。

良戶也是鄭朗推動起來的。行政手段終是落了下乘,因此鄭朗通過種種誘導。慢慢對豪強的貪婪做一些改變。這便是夫子所說的德化,鄭朗所說的治國上道,但很難,只能說做,比不做好。不過這個作監的股契分配,確實起了很好的作用。

各個作監股契以良戶優先,只要進入了良戶,意味着便會有更多發財的機會。用此來逼迫豪強減緩兼併。不爲非作歹。

這樣一來,不但得到義名,還得到一個進入良戶行列的機會,雖罰了款,損失大,也能算是進一步的彌補。妥協誠意十足了。

更多的人色動。

但當天還沒有談好。

接着來。到了第三天,有人提出一項新的方案,同意朝廷繼續執行舉報制度,不過請求鄭朗再次妥讓。也就是若貨物款項達到兩萬緡錢後,稅務減至三分之一。若是達到五萬緡錢後,減到四分之一。若是這樣的話,他們會代表各地商賈,再也不反抗朝廷的徵稅,相反的。會十分配合。

隨行的張方平納悶地問了一句:“你們行商,有幾回貨款能超過五萬緡?”

宋朝生意做得大的商人很多的,有的一年生意規模能達到幾百萬緡之巨。但這是單趟,五萬緡貨物是什麼概念?

鄭朗同樣猶豫了一會,最後很勉強地說道:“好,同意了。”

“鄭公,請出詔書。”諸商人大喜,立即說道。

當然,交稅他們依然不痛快。不過若是減到四分之一。還是可以忍受的,例如五萬緡貨物。平均徵稅百分之六,就是三千緡,現在只有七百五十緡。雖交了稅,相比於三千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你們皆是商人,以前最賤的羣體,但能將朝廷逼到這地步,可以說自中國有文明史以來,乃是開天闢地頭一回,但以後朝廷不會再做任何妥讓了。”鄭朗悻悻地說。

“喏。”許多人也感到慚愧,齊聲答道。

鄭朗帶着張方平回去草詔。

趙頊長鬆了一口氣道:“終於結束了。”

略有些惆悵,若非文彥博帶着大家反對,還可以拖延一段時間,每拖一個月,就等於爲朝廷增加一筆不菲的收入。又道:“也罷。”

張方平還有些不解。

鄭朗笑了笑道:“安道,這是我在四月時的想法,當時聞聽中江慘案後,我派小吏將商稅收入賬冊盤算,原本是準備辭去三司使之職的。可看到商稅下降,再有這些豪強的不法,又留在三司,然後想出這個辦法。”

“什麼辦法?”

“說出來就不復雜了,”鄭朗道。方法很簡單,讓小吏加強盤查那是不可能的,但有一條,那就是官員,用受理舉報作爲官員的政績,各地官員會被逼着執行舉報人的情報,對這些豪強貨物強行盤查。再有,那就是舉報數額的巨大。無論朝廷怎麼鬆,只要政令一直對舉報人進行人身保護,舉報風氣便不會停息。

所有行商的豪強會感到失望。

朝廷並沒有貪婪這筆罰款,許多大臣還彈劾過,實際鄭朗自始至終就堅持對這筆罰款一文不會動用。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國家也是如此,即便謀財,也要走正道。若靠罰款來謀財,那便是往邪路上走了。

因此鄭朗一半退還,一半用來聘請老師,非是靈機一動的想法,而是很早就有的想法,也對趙頊說了。

要的不是罰款,而是商人的恐懼與失望。若沒有這個折騰,即便鄭朗提出這種種的妥協,這些豪強也未必同意。經過大肆折騰後,許多人罰得差一點傾家蕩產,那麼妥協來了,並且是很優厚的妥協,大家也就同意了。

說出來是不復雜,可執行過程裡沒有那麼簡單。

數年改革,引起許多爭議,此次非是改革,乃是微調,然而就是這次爭議最大。不然也不會逼着文彥博、馮京、範鎮等人,一起在朝會上對鄭朗發難。

用司馬光的想法來說,就象在刀尖上跳舞。

還有一個秘密,鄭朗讓張方平勿得外傳,那就是無間道。

鄭朗在各地執政,重視商業,並且還有諸監,以及南方開發,他與商人不會存在多少交情,可有一些往來,一些商人不惡。比如這次來的幾十名商人中間,就有好幾人與鄭朗打過交道。

鄭朗暗中派人通知他們,讓他們似乎是站在商人這邊,與自己討價還價,比如往稅上限爲三路,後面的兩萬緡錢減至三分之一,五萬緡減至四分之一,非是商人的主意,而是鄭朗刻意讓這幾人與其他商人協商後,代表着商人的利益,向自己提出的條件。

這段時間大家受了委屈,朝廷與他們談判,如鄭朗所說,至少讓他們感到尊重,似乎史上還未有過類似的事例。其次條件皆是他們提出來的,朝廷也一一滿足。事實條件提出後,他們沾了極大的便宜,相反,朝廷委屈了,那麼新商稅自此再無怨言了。爭議聲還會有,但不會太重。

張方平聽到這裡,心裡說道,難怪皇上說鄭朗用心良苦,幾日後你們便知之。但他還是不大明白,問道:“行知,雖如此,可單趟商貨越過五千緡的少之又少,更不要說五萬緡錢了。他們這個便宜不容易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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