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日日呆在甘棠軒學習女紅,她雖然嬌縱,但心思細膩,第二日就覺察到生母的不對勁,她臉上幾乎沒有笑容,即使有,也很勉強。
而且她總是看着某個地方發呆,趁着她轉身,丹娘悄悄問容娘,“阿姨怎麼了?昨日阿耶來過,是不是他們吵架了?”
“沒有的事……”
容娘想也沒想的搖頭,“你想多了,他們只是在商議你的婚事,或許娘子想到你出嫁後就是別人家的人,心裡捨不得吧!”
丹娘卻壓根不相信,不悅道:“你別哄我,我又不是阿兄那個大傻子,別人給個棒槌他都能當牙籤使,你們瞞不過我,快說到底出什麼事了,不然我就親自去問阿姨!”
容娘表情僵硬,心道:我的公主誒,也不知道大王知不知道你這麼評價他……
“二孃,你知道,娘子從來就不希望你們參與到她跟陛下的事情中去,這些事,你還是當不知道吧!”
說罷,容娘逃也似的要出去端點心來,丹娘氣呼呼的直瞪眼,又把目光投向阿玉,阿玉察覺不妙,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丹娘套不出話,又不能真的去問生母,但她能肯定,生母如此憂鬱,肯定跟父親有關。
此路不通得再試,她找來了妹妹和弟弟,三人躲在花房裡,坐在月牙凳上嚴肅的商議,“你們覺得該怎麼辦?”
桃桃細聲慢氣道:“我覺得阿耶是真的很喜歡慕容庶母,他是不是嫌棄阿姨老了?可我覺得阿姨還是很漂亮……”
丹娘翻了個白眼,“誰問你這個了!”
“你覺得呢?寄奴!”
被點名的寄奴想的更遠,他道:“咱們首先要確定的是,阿耶是不是真的不在乎阿姨了,如果不是,那咱們要想辦法讓他們和好……”
“如果是……”他眸色有些難過,“那阿姨肯定很痛苦,她是阿耶的妃妾,不能爭也不能搶,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我們幾個!”
丹娘和桃桃都沉默了,弟弟的話雖不中聽,但很有道理,如果阿耶和阿姨之間真成了這樣,她沒有聖寵在後廷裡會變成一個透明人。
丹娘年長些更有體會,從前阿姨得寵時,不論宮人還是其他庶母,對她都很客氣,但自從阿耶再不踏進甘棠軒後,那些人的嘴臉一下子就變了。
雖當着面還是一如往常,但只等阿姨一轉身,那些人的譏諷就傳來了,世態炎涼就是如此吧……
“那照你這麼說,咱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行!”
寄奴對二姐搖頭,“要讓他們和好,或者安慰阿姨,都需要我們兄弟姊妹四個齊心協力,只要我們爭氣,讓阿耶高興,他再怎麼着也會給阿姨留些情面。”
“而且那樣的話,別人也不敢再輕視阿姨了,她會過的很好!”
丹娘鄭重的點頭,“是這個理,咱們爭氣,就是爲阿姨爭氣!”
桃桃也同意,“那咱們該做些什麼?”
姐妹倆都把目光投向寄奴,他認真的想了想,有了主意,“這樣,二姐去阿耶那裡探探口風,三姐最溫柔,在阿姨面前綵衣娛親,我去找阿兄和阿嫂!”
“咱們兵分三路,我住在前廷,有任何消息你們都告訴小盧,他從小服侍我,最是個嘴嚴的人!”
“好!”丹娘一拍大腿拍了板,說起阿兄她還特意叮囑寄奴,“你告訴他,現在是非常時機,讓他離那個狐狸精遠些!”
“若還是從前那般不着四六,別怪我這個做妹妹的不講情面!”
李淳業娶了顧七娘後,丹娘長達半年沒正眼看過他,最後還是他娶了妻,丹娘礙着新嫂嫂的臉面,又因爲李淳業做低伏小賠禮道歉,丹娘纔跟他勉強和好。
也不知她對顧七娘的敵意怎麼那麼大……
寄奴暗暗的擦汗,忙向她做保證:“我一定把你的話帶到!”
“嗯~”丹娘滿意的點頭,下巴一擡:“那就行動吧!”
寄奴從住在前廷去後,跟兄長們一樣,都有單獨的侍從,他要是想出宮只要得到父親的同意即可。
一般來說李暉認爲孩子只要滿了十歲就可以學着交際了,只要別去學壞,他都是很寬容的。
寄奴順順利利的出了宮去了陵川王府,正逢趙晗沐休。
他新得了一把弓,是用牛角做的,用着手感很不錯,第一個要跟李淳業一起比劃比劃,倆人就擺開陣仗在花園裡射箭。
興致正濃時,家令忽飛奔而來,稟報六郎君來了!
李淳業頗覺奇怪,但還是親自去了門口迎接弟弟。
趙晗也跟着,見到寄奴,他恭敬的行禮問安,寄奴雖還未封爵,但皇帝的兒子生來就比常人高貴,他對着只到自己胸膛的寄奴很是謙遜。
寄奴知道這個趙晗是兄長的好朋友,對他的人品也很信服,便側身避開他的行禮,自己也回了個禮。
“趙中侯是阿兄的朋友,我是阿兄的弟弟,以後不必如此客氣!”
這話說的趙晗心花怒放,李淳業聽着也很舒坦,覺得在朋友面前,弟弟是給足了臉面。
他笑眯眯的摟着寄奴的肩,溫聲道:“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覺得無聊來找我說說話?”
“嗯!”寄奴點頭,有些猶豫的看了眼趙晗,“有幾句話,想跟你和嫂子說……”
趙晗知道他們要說私密話,忙說告辭,寄奴很過意不去,向他道歉:“是我來的突然,打擾中侯了,正巧我那裡有父親賞賜的一把鳴山障刀,就當作我送中侯的新婚賀禮吧!”
隱居在定襄的鳴山居士,雖是文人,卻打造出了最讓大周男子夢寐以求的障刀。
若誰能佩戴一把鳴山障刀,那無疑是走路帶風,比亮出老祖宗還讓人敬佩,就算是鼻孔看人都沒人會罵句‘得瑟’。
因爲從鳴山居士自認爲無法再打造出優秀的障刀後,就把鍛造坊鎖起來了,從此之後只專心舞文弄墨,散落在各處的鳴山障刀只有七十二把,無比珍貴。
寄奴把這樣一把刀送給趙晗,他激動的快蹦起來了,雖心裡不住點頭,嘴上還是推辭:“這太貴重了,既是陛下御賜給郎君的,我不敢要!”
寄奴微笑的搖頭:“中侯不必惶恐,寶刀贈英雄,中侯的箭術百裡挑一,若有一把好刀,與你更相符了!”
“阿耶素來重視人才,中侯出身公卿,重中之重,阿耶也對你寄予厚望呢,我把刀送給你,他絕不會生氣的!”
這話說的趙晗除了感動還是感動,心裡也覺得是這麼回事,自己當初在陛下面前表現的那麼積極,可不就是懷着一顆報效朝廷的心麼!
想到這裡,他也不好不接受,再三向寄奴道謝,歡歡喜喜的走了。
李淳業看着只到自己胸膛的弟弟,心中十分複雜,既欣慰他一副玲瓏心腸,又有些失落,他在寄奴這個年紀,可沒有這樣會看眼色。
不過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如此聰慧伶俐,自己也只有高興的份。
兄弟二人去了王府內院的花廳裡,曹芳蕤帶着侍女也來了,寄奴見到她趕緊起身行禮:“拜見阿嫂!”
曹芳蕤神色和煦,笑容滿面的回了禮:“六叔不必客氣,來這裡就當是自己的家,我記得你不愛吃茶,正巧我孃家兄長送了一罐惠山泉水來,加些甘草熬煮,不知你喜不喜歡?”
“很喜歡!”寄奴開心的點頭,“多謝阿嫂費神,你也快坐!”
妻子把自己弟弟的喜好都記在心裡,李淳業覺得很高興,忙做了個手勢讓曹芳蕤坐在自己身邊。
曹芳蕤也纔想起寄奴來是有話跟他們夫妻說,閒聊幾句後,就進入了正題。
寄奴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李淳業和曹芳蕤相視一看,臉色很是嚴肅,寄奴蹙眉道:“……不管阿姨和阿耶怎麼樣,阿姨生養了咱們幾個,爲了她,咱們也要爭口氣纔是……”
“就算是阿耶喜新厭舊,有咱們幾個,阿姨的日子都差不到哪裡去!”
寄奴的話沒有多少,但從他走後,李淳業就一直端着盞冷茶一言不發,曹芳蕤敏感的察覺到他應該是有所觸動,也默默在一旁陪着。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嘶啞着嗓子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任性妄爲,阿姨又怎麼會受到父親的冷落……”
“我不僅連累了阿姨,也連累了你,讓你跟着我一起受人嘲笑……”
曹芳蕤急切的搖頭,“人無完人,孰能無錯,就算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也是要歷經千難萬苦修煉而成的,你我只是凡人,誰能事事想的周全?”
“阿姨生了你,養大了你,在她心裡,自己受點委屈都沒什麼,只要你過的好就好,咱們既然能體會她的苦心,也就能成爲她的驕傲!”
李淳業側頭看着妻子真誠的目光,不由得發出疑問:“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
曹芳蕤一臉篤定的微笑,“郎君如此不自信只是因爲心中包袱太多的緣故,小的時候,若是學會了寫字、學會了騎馬,父母只有高興的份!”
“咱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從頭開始,就從一件小事做起,讓父親看到咱們的努力,總有一日,他會知道,郎君作爲他的兒子,一定有能力承擔這個身份應盡的責任!”
“芳蕤……”
李淳業十分感動,忍不住向妻子伸出手,曹芳蕤微微有些臉紅,心中感覺無比的甜蜜,伸手回握他。
“以前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明明是我犯了錯受到責罵,卻把火氣撒在你身上,是我太過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老二要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