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釐今年七歲,虎頭虎腦的很是活潑可愛,因着外祖父母寵愛,他跟母親時常入宮,又不怕生,跟誰都能說得上話,宮裡上上下下也都喜歡他。
李淳業忍不住翹起嘴角,揶揄道:“那孩子,明明上個月還說要娶李榷家的大娘子呢!”
“這麼快就變心了~”
曹芳蕤和壽安公主都笑了起來,三人閒聊了一會兒丹孃的婚事,壽安公主才進入正題。
“我昨日離開行宮前,去見了見韓庶母,一是去看看丹娘準備的怎麼樣了,二是去探探父親的口風……”
李淳業與妻子對視一望,又把視線轉向姐姐。
“阿姐是何意?”
壽安公主定定的看着他,語氣平靜道:“丹娘要回京成婚,父親卻不會回來,你跟丹娘是一母同胞,到時候得替父親主持大局,估計再過幾日,你這王府的門匾又要換了~”
曹芳蕤覺得這個‘又’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帶着一絲嘲諷的意味。
不過她的臉色很快就被欣喜代替了,“阿姐可是說真的?”
不同於妻子溢於言表的心情,李淳業眼中更多的是歉疚,他喏喏道:“大周不是沒有過降爵的親王,可只有我,是因爲行事草率……”
“是我讓父親蒙了羞,辜負了他的教導……”
“哼!”壽安公主不屑的噴了口氣,居高臨下的看着弟弟,訓斥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四郎那裡補償的日子還多,你還是先操心自己!”
“我問你,對於復爵以後的事,你心裡有沒有什麼打算?”
姐姐雖是在提問,可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李淳業知道,他要敢遲疑一下今天就得挨一頓臭罵。
於是他迅速擺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回道:“阿姐放心,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就算你不相信我,有吳長史、姚先生和芳蕤,你總該相信吧!”
爲了證明他的話,曹芳蕤看着壽安公主不住點頭,壽安公主這才鬆了口氣,臉色也緩和下來。
“你知道就好,以後凡事三思而後行,父親給你這個機會,你就要抓住!”
“你是長子,要學會爲父親分憂,別老盯着你那一畝三分地,等你刨出個一二三四五來,人家都住進東宮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李淳業有些哭笑不得,姐姐話雖說的難聽,可都是爲他好,他也找不到話反駁,便小雞啄米似得不住點頭,壽安公主訓得口渴,這才滿意的端起水碗。
說了半天的話,她該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便提出告辭,李淳業道:“我送你回去,天這麼黑我不放心~”
弟弟的心意壽安公主領了,不過她還是搖頭拒絕,“幾步路,我有下人和護衛,用不着你。”
說罷她就往外走,李淳業夫妻忙跟着把人送出府,兩個侍女提着燈籠在前,壽安公主裹緊身上的裘衣,對身旁的弟弟道:“你跟三郎都是我的弟弟,要我支持哪一個都爲難,可我還是向着你,不爲別的,就是爲了母親,你們都是在生母膝下長大,我雖不是母親親生的,可她把我撫養長大跟親生的也沒兩樣……”
“這麼些年了,母親雖然不待見韓庶母,可韓庶母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裡,這也是我偏向你的原因。”
“二郎,龍生九子九子不同,三郎有三郎的優點,你有你的優點,父親的榜樣就在那兒擺着,你要多學多看,若想坐上那個位子,就得先把自己放在那個位子上想事情,你不想就只能原地踏步……”
李淳業認真的聽着,等姐姐說完才鄭重的道:“阿姐的話我都記在心裡,我雖不是母親生的,可她的恩情我從不敢忘。”
“阿姨說過,我出生時是母親安排好了穩婆和奶母,崇順皇后不懷好意也是她爲我擋住了,丹孃的乳名是她取的,桃桃生病了她一天兩次派人來詢問,阿姨懷六郎胎像不好,也是她派人悉心照顧……”
“若我對母親有任何怠慢,那我還是人嗎?”
壽安公主聽了這話無比熨帖,她暗道自己沒有選錯人,看着弟弟沒有一絲敷衍的真誠目光,她展露笑顏道:“你若不是人那我也不是人麼?”
李淳業忙不迭的搖頭:“是我胡言亂語,阿姐別生氣!”
“你呀~”她感慨的嘆了口氣,“時間過的真快,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木呆呆的樣子,嘴饞的要命,偏偏就兩顆牙,逮着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塞,一個不注意你就抱着鞋子啃……”
曹芳蕤差點笑出聲~
“阿姐!”李淳業漲紅了臉前後看了看,小聲哀求道:“你給我留幾分顏面吧,我還要不要見人了……”
壽安公主離開後,李淳業夫妻倆目送着她的車馬遠去,直到過了一個轉角,消失不見,一陣涼風襲過,曹芳蕤忍不住打了個抖,李淳業見狀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給她披上。
“咱們進去吧!”
“好~”
……
正月初十,天子發下諭旨,陵川郡王復爵爲燕王,郡王妃爲燕王妃,一應食邑、封戶、田莊按爵賞賜,屬臣、陳設、親衛皆如從前。
又敕封延慶侯府四郎君,千牛衛備身鄒麟爲從三品隆堯侯並駙馬都尉。
正月二十,丹鳳門大街早有金吾衛三步一人防守維持秩序。
申時初刻,丹鳳門大開,數十位身着蟒袍玉帶的千牛衛騎着駿馬開路,接着是數十對手持寶蓋彩幡的內侍,大街兩旁觀望的人羣嘖嘖稱奇,翹首以盼。
不一會兒,從前方傳來一陣騷動,後邊的人一心往前擠,人推人搡,可怎麼着都不敢靠近那手持長矛虎視眈眈的金吾衛。
“來了來了!”
“公主的車駕來了!”
不知是誰激動的叫了起來,人們踮起腳尖抻着脖子張望,只見一架華麗無比的馬車駛來,輕紗隨風飄搖,只差一點點就露出了馬車裡的公主。
圍觀的人羣不免發出遺憾的嘆氣聲,馬車前是一位身着一品官服的翩翩佳公子,看他滿臉得意,便知這就是駙馬郎~馬車後又是數十對手持拂塵、香爐、如意的宮娥,最後纔是幾位面如溫玉不怒自威騎着高頭大馬的郎君。
“那是公主的兄弟呢!”
一人猜測道:“長得真是好看,陛下就是這個模樣吧!”
話音才落,周圍的人紛紛喝止:“胡唚什麼!龍顏也敢揣測,不要命了你!”
先前說話的那人訕訕不敢再言,只緊緊閉上嘴看着眼前緩緩經過的隊伍。
直到太陽落下山去,這場吸引整個京城的目光的婚禮,纔在永興坊的公主府舉行。
兩日後,丹娘同駙馬拜別鄒家人,啓程前往驪山宮,今日是回門,李暉記掛着女兒女婿,早早的就在驪山宮給他們御賜了別莊,盼着這對新人早些去。
一路上李淳業都騎着馬跟這位妹夫對着山水閒聊,丹娘坐在馬車上很是無趣,乾脆就掀開了簾子看着他們。
看的久了,鄒麟便有些不安,趁着大舅兄不注意,回頭衝妻子做了個安撫的手勢。
丹娘癟嘴,滿臉不悅,鄒麟想了想,對李淳業道:“阿兄稍等片刻,我去瞧瞧公主~”
李淳業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了,不過是故作不知罷了。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鄒麟鬆了口氣,顯得格外小心翼翼,扯動了下繮繩去了馬車那邊。
李淳業餘光瞥見妹夫騎在馬上低着頭跟妹妹說話,丹娘好像在抱怨什麼,鄒麟一臉溫柔的作了回答。
不消一會兒,丹孃的不悅就不見了,她笑眯眯的乾脆伸手去拉丈夫的袖子,好像在撒嬌,倆口子看起來真是蜜裡調油,親親熱熱。
李淳業暗暗點頭,心道:妹妹那爆炭脾氣,就得鄒麟這樣的人去治她~到了驪山宮,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見岳父母,鄒麟洗了把臉換上乾淨的翻領袍,戴好僕頭,下巴上細小的鬍鬚顯得人既精神又沉穩。
只是一說話,那低沉的聲音裡還帶着些許年輕人特有的天真。
“公主……”
丹娘也重新敷了粉,雖是回門,可畢竟天家威嚴,規矩衆多,且驪山宮的達官顯貴都在,這對新人備受矚目,一點兒差池都不能有。
鄒麟看着妻子捻起侍女手裡捧着的瓷盒裡的丁香含在嘴裡,他猶豫着道:“今日拜見岳父岳母,那麼多人都在,我再練習一下行禮,你幫我看看好嗎?”
丹娘差點笑起來,轉身看着丈夫一臉緊張的樣子,心中不免柔軟起來,她走過去道:“你別怕,阿耶和母親最慈愛不過的,你就當是給公公婆婆行禮,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自己的爹孃面前失了禮尚可獲得原諒,可在泰山大人面前錯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丟人了!
何況他的泰山大人是天子……
鄒麟感覺手心都出汗了,丹娘見他神色不安,便道:“那行吧,咱們再練習兩遍!”
鄒麟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丹娘抿脣笑,覺得他這個樣子真可愛。
小倆口對着空無一人的矮榻鄭重的磕頭行禮,紅豆大聲道:“起……”
丹娘和鄒麟緩緩起身,動作優雅而圓滿,倆人不約而同的吁了口氣,相視一看,忍不住笑起來。
“我們這樣好傻啊~”
鄒麟的衣襟因爲動作有些大歪了,丹娘本想喚侍女給他整理,猛然間想起出嫁前,阿姨與她徹夜長談。
言語中着重強調她雖是公主之尊,可既然嫁爲人婦,便不可在夫家人面前擺架子。
駙馬必定會敬着她,可若是一味的嬌縱任性,脾氣再好的人也受不住妻子壓在自己頭上,必要的時候展現一下女人的柔順,駙馬一定會喜歡的……
丹娘還記得,阿姨說完這些後,她震驚的合不攏嘴,在她的心裡,就算是嫁了人她也是阿耶的女兒,駙馬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怠慢她。
可既然阿姨再三交代了,她還是試一試吧!
於是丹娘上前一步,伸手爲鄒麟整理好衣襟,還順帶把腰間上的玉佩翻了個面。
果然,她才一擡頭,便發現鄒麟眼中還未散去的驚喜,夾雜着閃閃發亮的感動。
她不免有些得意,果然阿姨說的沒錯,做妻子的不能太端着了,自己小小一個舉動,他就歡喜成這樣~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天才看見,感謝shuyang寶貝投的營養液,鞠躬!
臨近中年,沒錢沒男票,倒是有一身毛病,要換眼鏡了,要買洗鼻器了,要洗牙了,要買板藍根了,要……要命吧我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