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髮髻後,皇后在書房裡看了半個時辰的書纔開始吃早飯,曹芳蕤很有眼色的沒有越俎代庖,而是攏着手跪坐在一旁,用心的記下她吃飯的程序和愛好。
皇后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她動作優雅而賞心悅目,食案上只有六個菜,曹芳蕤剛看見時十分驚訝。
她沒有想到皇后會吃的這麼樸素,但立刻就想到,當今陛下是個不喜排場崇尚簡樸的人。
她瞭然的暗暗點頭,心道自己回去可得注意了……
皇后當作沒看見她的小心思,只慢嚼細嚥的吃完了早飯,纔開始傅粉上妝。
沒過一會兒妃妾們來給皇后請安,蓁娘老早就瞧見曹芳蕤跟在皇后身邊服侍,心中十分欣慰。
別宮的日子十分清閒,皇后也沒有那麼多事,便在甘泉殿的小花園裡擺上了茶點,請了幾位女眷來聊天。
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的事,曹芳蕤一邊注意着衆人碗裡的茶水增添,一邊側耳細聽。
這些女眷們都是皇親國戚,隨便說的一句話都有很大的價值,比如曹芳蕤從豫王妃的吐槽中就知道,陛下委派豫王去晉州辦事,豫王因爲身體肥胖多年沒出過遠門了,又想出門轉一轉。
於是信心十足的在家裡減肥,可口號只喊了兩天,第三天就吃了四頓飯……
曹芳蕤聽得差點笑出聲,又聽懷寧王妃喜滋滋的說起長子的差事辦的很好,還受到了陛下的嘉獎,賞了他一座小宅子。
懷寧王是陛下的堂弟,他如今在吏部任職,爲人踏實本分,陛下一直很看重他們父子,常有褒獎。
但根據李淳業對她描述的話來看,懷寧王這個人其實很聰明,他知道陛下很是不滿光拿俸祿不做事的宗室皇親。
所以他摸準了陛下的心思,硬是把一份蔭恩的虛職做的是勤勤懇懇。
陛下見他有心,就讓他去吏部領了個實差,還時不時的召見他,喝喝茶下下棋之類的,不少李家人看着都眼紅。
別看皇親國戚的名頭響,可俗話說朝廷也有三門窮親戚,西京東都的皇族數千人,大部分人都沒見過皇帝。
祖上餘恩用盡了,日子過的潦倒的人不在少數,雖跟皇帝是同一個祖宗,爵位說起來是世襲的,但實際上國庫哪有那麼多錢養一羣閒人。
所以一個親王爵位,一般傳到他玄孫那裡,除了祖先的牌位還在,爵位、府邸、蔭恩,就什麼都沒了,得自己找出路。
或是有上進心的,兢兢業業的爲國奉獻,皇帝看着高興,也不會虧待他的子孫,誰都不希望有一羣混吃等死的親戚,看着就鬧心。
接着就是長沙王妃,她遮遮掩掩的問起李淳茜的婚事,曹芳蕤心中一震,心道這可是件大事,得仔細聽聽。
不過皇后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最後才說,這事還沒考慮呢!
曹芳蕤有些失望,但她也不敢在面上露出什麼異樣,別說皇后,這裡幾個女人誰都不是吃素的,她那點小心思還是藏起來比較好。
說了半日的話,皇后看了看曹芳蕤,對她道:“你第一次來九成宮,跟着我們也怪悶的,去找人玩吧!”
曹芳蕤有些臉紅,忙擺手表示很喜歡聽她們說話,豫王妃笑道:“皇后讓你去你就去吧,多認識幾個朋友,也免得孤孤單單的!”
豫王妃是陛下的嬸母,連皇后都對她和顏悅色的,曹芳蕤自然不再推辭,恭恭敬敬的向每一個人打了招呼,就準備離開了。
剛走到一叢杜鵑花旁時,她耳尖的聽見豫王妃急切的聲音傳來,“……陛下真的要打吐蕃嗎……”
打吐蕃?
曹芳蕤蹙着眉頭往外走,她怎麼沒聽李淳業提起過!
大周如今國富兵強,邊境也很是安穩,吐蕃去年還派了使臣來朝拜,怎麼一轉眼要打仗了……
她只顧着想事,沒注意到對面來了個人,兩人差點就撞在一起,顧氏擡眼一看,原來就是申王妃白氏。
她拉扯了下自己的裙襬,笑道:“你在想什麼呢!一股腦的往前衝……”
曹芳蕤忙道歉,“嬸母原諒我,我心裡想着事一時沒注意……”
“沒關係!”白氏衝她擺手,“你等我一下,我進去給皇后請個安,然後帶你去走一走!”
還沒等曹芳蕤反應過來,白氏已經越過她如一陣風似得往殿裡走去,曹芳蕤無法,只得站在門口等她。
等她出來後,倆人在行宮裡一邊轉悠,白氏一邊問道:“你祖籍是哪裡的?”
“祖籍是咸陽的……”
“哦~咸陽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
白氏點點頭,然後湊近曹芳蕤的耳朵蹙眉道:“不過我總覺得那裡的皇陵太多了!”
曹芳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打量了下四周,悄悄回道:“我也這樣覺得~”
兩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彼此相視一笑,彷彿距離也拉近了不少。
“對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呂充儀被禁足了!”白氏正色道。
曹芳蕤點頭:“知道,今天一早庶母們來給母親請安,我就知道了……”
白氏慢悠悠的搖着團扇嘆了口氣,“我覺得她就是嫉妒,嫉妒自己伺候了陛下十幾年都沒能有個孩子,且又看着韓修儀風風光光,她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曹芳蕤一時不清楚白氏這話有什麼深意,只是撿着不偏不倚的話道:“可能是吧,不過你看貴妃和淑妃她們,雖然也沒有孩子,但爲人可親、可敬,說到底,這也就是眼界和胸懷的差距!”
“這話有理!”白氏點頭贊同,“咱們陛下也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你看登基都這幾年了,才冊封了三個娘子,呂充儀就是眼皮子太淺了,她若是安安分分的,念着那點舊情,陛下也不會虧待她的。”
畢竟議論的是公公,曹芳蕤不太想接這話,因此含糊的回了幾句,白氏看出她的心思,忙轉移了話題:“別說宮廷,你就看咱倆,雖是差了輩分,但年歲也相當,咱們嫁過來,一是因爲政治聯姻,二來就是生兒育女,只是這緣分也不知什麼時候纔來……”
她落寞的嘆了口氣,曹芳蕤心神一動,她忽然想起,這位花信年華的嬸母,好像沒有孩子……
白氏撞見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扯起嘴角笑了笑,“無妨,反正宗室都知道,我嫁給大王這麼些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我早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了!”
曹芳蕤聞言不由得一陣心酸,“總得有個原因吧,有沒有請杏林開方子嗎?”
“光那幾年吃的藥沒有八十斤也有七十九斤,母親心焦不已,不知求了多少神佛,讓我喝了多少符水,可依舊是無用功……”
白氏微擡着頭遠眺對面的山坡,眉宇間滿滿輕愁。
“大王雖然不說,可我也知道,他還是想要個嫡子,後來阿姨催的緊,妾侍在四年間就生了三個孩子,後來我也想通了,合該是我命裡沒有,這往後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吧!”
曹芳蕤心生同情,忍不住安慰她道:“嬸母還年輕,如何說這等喪氣話,我孃家有一個遠房親戚,二十八歲那年才生下頭胎,你瞧,這哪裡是命裡沒有,只是母子緣分未到而已!”
白氏才二十歲就發出如此感嘆,曹芳蕤不免心有慼慼,這話既安慰白氏,可更像是安慰她自己。
倆人都是皇室的媳婦,年紀也差不多,丈夫都是庶出,說起一些煩惱來,不免覺得相見恨晚。
只這麼一日,便奉對方爲知己,之後的日子裡,都形影相隨,有時連吃飯都在一起。
豫王妃看見後,不免想起自己年輕時,笑稱這二人看着像是親姊妹,蓁娘知道後也很高興,曹芳蕤如今還沒個妯娌,多結識些朋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她也隱晦的對曹芳蕤說過,不管跟別人玩的有多好,須得記住一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九成宮後邊有一大片的森林,從高祖起就劃爲狩獵區。
隨着天氣越發熱了,女人們都悶在院子裡不愛動彈,吃着點心,喝着香茶,再玩會兒遊戲,嘴皮子一張一合一天就過去了。
郎君們卻是精力充沛,選了好日子,飛鷹走狗,吆喝着馬兒往樹林子裡鑽,逮着一隻兔子也能追半天,玩的就是一個有趣。
李暉忙完了政務,想起狩獵的快樂,心裡也癢癢,索性親自出馬,準備帶着兒子大幹一場,還對后妃們許諾,今年冬天的皮襖子就歸他管了。
皇后忍着笑囑咐他注意安全,蓁娘卻在算計,一件皮襖子怎麼也得十幾張兔皮,若是兔皮的品相不好,那也無甚用處,后妃十幾個,他這話明顯就是假大空。
當然,他手底下那麼多人,若是每人承擔一點,也算是兌現承諾了,不過這麼個打法,估計林子裡的兔子都要誅滅九族了。
但是蓁娘依然很期待,因爲不止李暉去,二郎和六郎都要去。
開始她還很不同意六郎去打獵,他才十二歲,樹林子里人多,暗箭難防,若是被傷着了,或是從馬上跌了下來,那可如何是好。
不過李暉胸脯拍的震天響,只道會有人保護兒子的,再說男孩子打獵是展現英勇無畏的方式之一,就得從小培養。
若是整天跟在女人身邊,難不成長大後去繡花?
蓁娘氣的要翻白眼,不過心裡覺得他說的有理,因此摟着六郎告誡了許久,讓他有危險就跑,千萬別逞能。
李暉實在聽不下去了,拉着兒子就走,剩下蓁娘一個人目瞪口呆。
作者有話要說:
李老二倒黴協奏曲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