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山框架是由木頭搭建而成,數不清有多少層,因爲每一層都放着數十盆菊花,彷彿是一片五顏六色的錦緞。
菊山下有幾個人正在指指點點發出驚歎,姜氏繞了半圈後嘖嘖稱奇:“菊山也沒少見,但你瞧,這座菊山所用的菊花就有幾十個品種,好些我都沒見過,這得費多少心思啊!”
秦氏仰頭仔細打量,最上面的瑤臺玉峰雪球般瑩白可愛,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彷彿跟雲朵融爲一體,她附和道:“是啊!”
“如此瑰麗壯觀,我也只在武宗朝見過,你記不記得那時每年重陽節,宮裡處處都要裝飾菊花,武宗皇帝最愛墨牡丹,從閣樓上看太極宮,哪哪都是紫檀色~”
“咱們阿郎不喜奢繁,連萬壽節的佈置也是能簡則簡,今日爲了慕容氏,他也不管什麼奢侈不奢侈了……”
身後傳來一道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聲,姜氏驚訝的回頭看去,說這話的人居然是廖氏。
她與秦、姜二人互相見禮後,指着菊山冷笑道:“縱觀後廷,除了皇后殿下,誰能比得過慕容氏,看來啊,咱們得快些適應獨守空房的滋味~”
秦氏滿臉疑惑:“你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你還吃醋?”
廖氏拉長着一張臉不說話,但眉宇間的怒氣表明其中緣由並不是吃醋這麼簡單。
姜氏軟綿綿出聲勸道:“你也知道是陛下寵愛她,何必說這話,今日是她的生辰,陛下特恩如此佈置,若你的話傳進他的耳朵,豈不又是一陣風波!”
“傳就傳唄!”廖氏掐着十指冷哼出聲,“我就是要說!”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秦氏有些擔心,忙扯了她一把,放低了聲音道:“你且忍忍吧,她如今風頭正盛,都是因爲有阿郎的寵愛!”
“你若是說她不好,豈不就是在說阿郎不好……”
“你瞧——”秦氏擡起下巴指了下菊山,“將近二十年,除了皇后的殿宇,你可見過誰院子裡有這個?”
聽了秦氏的勸告之言,再看看曉風堂里布置的彷如仙境神閣般,處處懸掛綵緞,人人攜着笑臉,廖氏環視一圈,入耳之言俱都是羨慕諂媚,她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噴涌而出:“不過一個狐媚子,整日裝的一副柔弱樣,背後盡使些下流手段,還想讓我給她賀壽,我呸,好大的臉,她也不怕折了壽哪日病入膏肓!”
這話就有些重了,就是一般的嫉妒之言,也該私下說,廖氏大剌剌的在慕容氏的院子裡詛咒於她,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倆有仇。
“怎麼了你這是?”秦氏拉着她的袖子瞪眼嗔道。
“你是不是生怕別人沒聽見!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別把事情……”
秦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姜氏衝她使眼色,還未反應過來,楊氏好奇的聲音就傳來了:“什麼病入膏肓?”
秦氏和廖氏側頭看去,就看見說話的楊氏和歐陽氏站在一起,而她們身旁還站着一臉尷尬的慕容氏……
頓時院子裡的氣氛如同冰凍住了,廖氏目光似刀子了般刺嚮慕容氏,秦氏長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姜氏手足無措的左右瞧。
其餘人不是一副看熱鬧的事不關己,或是意味深長的交換眼神。
就在這一片沉默中,蓁娘和惠氏、淳于氏進來了。
她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出聲道:“這是怎麼了?”
她的話像一塊石頭打碎了湖面的平靜,慕容氏一臉羞愧的上前衝廖氏福身。
“修媛恕罪,那日是妾的不對,妾到了延英殿才知道五郎也在,本想先告退,結果內侍就進去通傳了,妾沒有攔住……”
“呵!”廖氏冷笑一聲,“你尋思着蒙鬼呢?”
“延英殿的內侍什麼時候這麼沒規矩了?你一個美人還攔不住他?”
“我……”慕容氏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正欲出言解釋,卻被廖氏狠狠唾了口:“呸!”
“剛入宮時還沒看出來啊,你整日伏低做小見着各院的大宮女都要讓道,衆人只當你是膽小謹慎,誰知你卻是包藏野心!”
“學了一身的狐媚工夫把阿郎迷得神魂顛倒,是,你年輕!你貌美!你有手段!”
“你獨佔雨露沒人比得過,可你居然連五郎跟他父親用個膳都容不下,你這個賤婦!”
廖氏的表情猙獰恐怖,嚇得慕容氏臉色蒼白泫然欲泣,‘撲通’一聲跪在廖氏跟前慌亂的搖頭,“修媛明鑑,妾不敢這麼做!”
“阿廖……”
秦氏離得最近,一把將廖氏推到一旁去,看了眼層層疊疊圍觀的人對她警告道:“你做什麼呢!”
“今日是慕容氏的生辰,你卻無緣無故的責罵她,當衆讓她難堪,寵愛她的可是阿郎,是皇帝!你要不要命了!”
廖氏剜了慕容氏一眼,眼角抽動,緊緊捏着的雙手骨節泛白,“無緣無故?”
她幾乎是咬着牙惡狠狠道:“阿郎近來朝政繁忙,五郎都有兩個月沒見到父親了,那日好不容易阿郎傳了他去詢問功課,還准許他留下用膳……”
“結果這個狐媚子就提着食盒去延英殿了,五郎是晚輩,只能提出告退,你知不知道他回來後眼睛都是紅的,他多早晚才見父親一次,這個賤婦日日霸着阿郎還不滿足,我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原來是這麼回事……
蓁娘面色凝重的看着額頭青筋暴起的廖氏,她只有五郎這一個孩子,自小就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五郎被蚊子咬一口她都要心痛半天,何況這次五郎傷的不是身,是心……
廖氏不管不顧的在此大鬧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這個慕容氏真的如此囂張嗎?
“修媛!妾真的不是有意的!”
聽完廖氏的話,慕容氏顧不得精心的妝扮,毫不猶豫的磕了個頭,淚眼朦朧的哭訴道:“打擾了陛下和五郎父子相聚,妾自知有罪,可你不能冤枉妾……狐媚惑主……”
說出最後四個字她滿眼都是屈辱。
“陛下是明君,誰能迷惑他?修媛,你不能說這種話!”
慕容氏的髮髻因爲劇烈動作鬆散了幾縷,青絲繚亂垂在脖頸間,更顯她的楚楚可憐。
一些人不免對她產生同情,紛紛勸廖氏得饒人處且饒人。
更有人直接說廖氏做的不對:“慕容美人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阿廖你雖心疼五郎,可也不能冤枉人……”
“且今日是她的好日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一眼我一語的,廖氏氣的昏了頭,甩開秦氏的手就要上前打慕容氏一耳光。
秦氏被推得後退兩步,沒攔住廖氏,眼睜睜看着她衝了過去。
“阿廖!”
慢慢走近的蓁娘從未見過廖氏如此憤怒的模樣,正在目瞪口呆之際,見她嚮慕容氏衝過去,急的一頭冷汗,忙提起裙子疾跑兩步,在廖氏的手落在慕容氏臉上之前一把握住。
接着楊氏也衝了過來,倆人一齊勸道:“阿廖,你與她同爲妾侍,如何能動手動腳!”
“她就是有錯自有皇后處置,你要是打她那就是目無宮規、藐視中宮了!”
“是啊!”楊氏也滿眼急色,“你消消氣,咱們請皇后來定奪好不好?”
這事究竟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但不管怎麼樣,廖氏都不能打人,要是做了,恐怕她得到的懲罰比慕容氏還要重。
蓁娘和楊氏都是想到這一點纔去阻止。
廖氏雖被攔住了手,但胸中的怒火無處發泄,還是趁着被拉開之前踢了慕容氏一腳。
慕容氏當即就被踢翻在地,五官扭曲痛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怒喝從門口傳來,衆人被嚇了一跳,側目看去,居然是李暉!
他揹着雙手站在門口,看見院子裡彷彿潑婦鬧街般滑稽的一幕,眉頭狠狠皺起。
“這是怎麼回事?”
皇后不可能來參加妾侍的生辰宴,宇文貴妃和高淑妃位分高,自然是姍姍來遲,此時院子裡能回話的人就是身爲昭儀的楊氏。
她鬆開廖氏,快速伸手整理了下衣裳,走至李暉身前福了福膝,有些爲難的解釋道:“阿廖說那日五郎因爲慕容美人受了委屈,她氣不過就指責了幾句,結果變成了這樣……”
李暉把視線投向正在被兩個侍女攙扶着起身的慕容氏,她咬着脣忍着疼痛對李暉道:“陛下,修媛只是一時惱怒,都是妾沒有解釋清楚,讓她誤會了……”
李暉冷冷的看了眼手腳僵硬的廖氏一眼,蓁娘卻覺得那視線裡的責怪彷彿是針對她。
“哪裡疼?”
李暉扶着直不起腰的慕容氏,換了副面孔柔聲詢問。
慕容氏只是搖頭,片刻後才勉強露了一笑,道:“妾無事,陛下別擔心……”
她這樣子沒事纔怪,李暉沉了臉色,狠狠瞪了眼吳舟,“還不快去請奉御!”
奉御是專門伺候皇帝的醫者,讓他來給一個小小的美人把脈,足以可見李暉對慕容氏的寵愛。
蓁娘扶着廖氏微微偏過頭,眉宇間一片平靜。
“陛下,都是妾的錯……”
慕容氏還欲請罪,被李暉止住了,他環視了一圈院子裡的鶯鶯燕燕,肅穆的目光讓人望而生畏,他對妃妾一向和顏悅色,而這一次卻瀕臨發火的邊緣。
“一個個吃飽了沒事幹就去抄經誦佛!”
“你們眼裡還有沒有規矩?”
“今天打了慕容氏,明天是不是要打皇后?是不是要打我?”
廖氏被這一聲聲詰問嚇得不敢動彈,滿臉慌張的否認,“阿郎,妾……妾只是氣昏了頭……”
“閉嘴!”
李暉絲毫不給廖氏留顏面,如同她剛纔責罵慕容氏一般,李暉也當着衆人的面衝她喝道:“你剛纔的話是不是在說我沉湎美色連自己兒子都顧不上了?”
廖氏腿一軟跪在地上,蓁娘反應不及也被拖着踉蹌了幾步。
“阿郎,妾從未說過這話……”
廖氏顫抖着嘴脣搖頭否認,李暉只冷冷的看着她,懷裡的慕容氏低聲呼痛,他趕緊回過頭關切詢問:“怎麼了?”
“沒事……”
慕容氏強顏歡笑,鬢角卻沁出了汗珠,李暉目露急色,又問吳舟奉御怎麼還沒到,吳舟覺得今天的李暉很反常,他雖寵愛慕容美人,但也沒到如此地步。
剛纔他站在李暉身邊看的真真的,廖修媛的話雖難聽,李暉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彷彿沒聽見一般。
一進門他就跟換了個人似得,廖修媛那一腳雖然踢上了慕容美人,可以他看來還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撕\逼多沒意思~
光棍節,讓我們孤狼舉起搖擺的爪子一起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