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聞言微微蹙眉:“娘子的意思是,六公主差點掉下水是慕容氏和蕭氏合謀的嗎?”
“可她們怎麼敢?六公主金枝玉葉,若是此事被陛下知曉……”
話還沒說完,霜降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曹王,‘唰’的一下白了臉,在看見秦氏臉上的笑意淡下去後,更是心驚膽戰,她縮着肩膀喏喏道:“奴……奴是說慕容氏和蕭氏既然成了一夥,那咱們該怎麼做呢?”
秦氏目光幽深的瞥了她一眼,淺呷了口茶,才道:“蕭氏素來欺軟怕硬,且心胸狹窄,慕容氏爲人謹慎,對於蕭氏只可能是利用……”
“要說倆人合謀,那是斷斷不可能的,所以六娘落水這件事,肯定是慕容氏計劃的,既讓陛下消了氣,又讓蕭氏對她感恩戴德,真是一箭雙鵰,如此手段,連我都要佩服……”
秦氏看着碧綠的茶湯抿脣笑,站在身旁的霜降卻忽的打了個抖,顫顫巍巍問道:“那咱們就袖手旁觀嗎?”
“當然。”秦氏慵懶的眯了眯眼,輕聲道:“這是她讓陛下回心轉意的機會,我豈能壞了她的好事,不僅如此,我還要幫她一把……”
……
玫娘自從捱了三十個板子後,雖精心保養着,但腰腿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無法再長時間的站立了。
按例慕容氏可以爲她求個恩典放出宮去,可玫娘服侍了慕容氏一場,又擔心她此刻勢微身邊沒個忠心的人,所以怎麼也不願意出宮。
此舉正好也中了慕容氏的下懷,她要重獲聖寵把蓁娘壓在腳下,正是需要人的時候,當然捨不得讓玫娘走。
於是一番推心置腹的商議後,主僕二人決定齊心協力先跨過眼前這個難關纔是。
她們精心安排了一場落水救人的戲,就是深知李暉疼愛女兒,若是知道了此事必定會回心轉意。
蕭娍兒是個蠢貨,她真以爲這個世界是翠影閣那一畝三分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以爲自己忘了那些小心眼的事別人也就忘記了。
不過也幸好她腦子不好使,不然自己怎麼有機會往翠影閣安插眼線,進而利用懵懂無知的六公主靠近水池,這才讓‘苦肉計’得以實施,她也果然視娘子爲恩人,扭轉了之前宮裡宮外對娘子不好的言論。
玫娘只要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鄙視蕭娍兒一番,就這麼個豬腦子,被這個輕視被那個教訓,居然還生下了公主,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憑什麼!
她又想起陛下聽說娘子落水後的反應,雖然面露憐惜,可終究令人失望,他沒有對娘子救了六公主一事有任何表示,只讓人好生照顧,也不知這一招究竟有沒有效……
若是沒有的話,那娘子豈不是白遭罪了!
這麼冷的天,娘子的子嗣運本就不好,身子再受了寒氣,那就是有了聖寵也沒底氣啊!
後廷的女人,終究還是要有個孩子才行。
慕容氏才睡着,玫娘服侍了一上午腰疼得厲害,只得吩咐了幾個沉穩些的宮人在內室守着,自己回了房間休息。
她斜躺在隱囊上眉頭緊皺,一會兒想着李暉是何想法,一會兒想着六公主的事會不會有人懷疑,但皇后根本沒有懷疑,她以爲這只是一場意外,所以連問都沒問一聲就把公主的奶母嬤嬤等人趕出宮去。
這下倒是省了不少力氣去銷燬證據,只要翠影閣的眼線把嘴巴閉緊,曉風堂就是安全的,不過諒那丫頭也不敢反水,沒有白紙黑字,就是以後此事鬧了出來,她一個下人說的話可信度也不高。
正神思恍惚着,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玫娘~”
一道甜糯的聲音響起,玫娘半支起身子看過去,芙蕖手裡端着一盆熱水走進來。
“皇后殿下賞了不少好東西,我才登記上,聽說你腰疼,我打點熱水來給你敷一敷,也舒服些~”
一邊說着,芙蕖一邊把熱水放在牀邊的矮几上,玫娘確實不舒服,聞言不免心動,放棄了推辭,揚起笑臉道謝:“難爲你想着我,那就麻煩你了……”
芙蕖坐在榻邊幫玫娘脫下衣衫,聲音無不黯然道:“自從娘子走了下坡路,曉風堂人心惶惶,就怕有那不安分的往娘子身邊湊,打着出謀劃策的旗號,實則不知爲誰辦事,娘子要是聽信了那些話,可不得了了~”
“現在是緊要關頭,你可不能出什麼事。”
芙蕖這番話簡直說到了玫孃的心坎上,她眸色一緊,急道:“你可知道了些什麼?”
芙蕖略微沉默了一瞬,媚娘便拉着她的手低聲勸誘:“芙蕖,娘子素來待咱們不薄,你也看見了我這個樣子,若你能幫上娘子的忙,她不會虧待你的!”
“我記得你在宮外有個兄長,如今家裡也置了幾畝地,你比我大兩歲,若是有什麼想法,跟娘子直說就是了……”
說罷她緊緊的盯着芙蕖的眼睛,話語裡滿是暗示。
芙蕖在心裡冷冷一笑,想起前年皇后千秋節開恩,准許一批宮人賜銀還家,她惦記着進宮前偷偷送她一根鍍銀簪子的表兄,求了娘子許久。
可娘子表面上說把她的名字報給皇后,可實際上轉身就把那個恩典給了一個素來會討她開心的宮人。
自己出宮無望,表兄也已娶妻生子,得在宮裡熬油似的熬一輩子,現在來說好話給誰聽?
芙蕖對玫孃的暗示嗤之以鼻,她一個下人,憑什麼做主子的主!不過就是畫張大餅,而且娘子現在自身難保,曉風堂的人她又能照顧多少……
心裡雖翻江倒海,可面上一絲痕跡不露,芙蕖嗔道:“這是什麼話,咱們服侍主子的,不爲主子分憂留着還有什麼用,況且……主子好過了咱們也有個盼頭啊……”
玫娘聞言心裡那三分戒備消失了,這個芙蕖,果然還是有自己的小九九,且不管那些,先聽聽她知道些什麼再說!
“事情是這樣的,昨日熬藥的釧兒悄悄跟我說,負責灑掃的青棗有意無意的打聽娘子喝什麼藥,她當然不敢泄露,可也覺得青棗怪怪的,又不願冤枉人,便跟我說了……”
“這種事我肯定要跟你說的,你看要不要跟娘子商議商議?”
芙蕖小心翼翼的看着玫娘,見她臉色變得陰沉,又加了把火:“或者你有什麼辦法,娘子身子畢竟還未痊癒,不過一個灑掃的宮人,你拿主意也行~”
玫娘只一味沉浸在對青棗的懷疑中,沒有發現芙蕖話裡的漏洞,釧兒明知道她纔是慕容氏身邊最信任的人,爲何有事卻不向她彙報,卻跟芙蕖說了。
芙蕖見她已信了七分,不由在心裡冷笑。
“好姐姐!”玫娘回過神來,緊握着芙蕖的手道:“你瞧瞧看,咱們院子都成了個什麼地方,誰都能伸隻手進來作怪!”
“要是着了那起子奸人的道,娘子可真就萬劫不復了,咱們做下人的又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姐姐,以後要有這種事,你還是要跟我說說纔是!”
“那是當然!”芙蕖毫不猶豫的點頭,“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娘子早些振作起來,陛下的心纔會回來呢!”
說了半晌的話,芙蕖才告辭,玫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神情逐漸冰冷,一動不動的趴了片刻,她喚了小宮人進來,嚴肅的吩咐道:“去把釧兒叫來,我有事問她!”
第二日,直長道慕容氏身子好了不少,要換幾味藥,另寫了一張方子,玫娘仔細收好,往茶房而去,讓釧兒去領藥,快去快回。
過後她出了門轉過一道拐角,鬱鬱蔥蔥的冬青樹旁,青棗拿着掃帚心不在焉的掃地,玫娘瞟了她一眼,青棗迅速的埋下頭……
玫娘眸色沉了下來,到了晚上,釧兒悄悄回稟:青棗進茶房討點心,又問起了藥方,她按照玫孃的交代含糊的說了幾味藥,青棗有些失望,閒話了幾句就走了……
玫娘聞言不動聲色,讓人悄悄看着青棗,果然不出所料,青棗藉口去找東西,在花園裡與沈美人的宮人說過話……
沈美人,那可是跟娘子有過節的!
她想幹什麼!玫娘差點跳起來,難不成想在娘子的藥裡放東西!
玫娘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個沈美人就敢往這裡伸手,那其他人呢!
米氏……齊氏……韓氏……
玫娘心神一震,腦中如一團亂麻,但她堅定一點,青棗此人是留不得了,要悄悄的處置,不能讓人看出端倪,也正好給其他的眼線一個警告……
玫娘把此事回稟了慕容氏,商議後倆人有了主意,並未告訴芙蕖,芙蕖也不在乎,她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只等着結果就是了~
沒過幾日,青棗因做事麻利被提拔到慕容氏身邊服侍,面對小姐妹的羨慕嫉妒,青棗又驚又喜,娘子雖然失去了寵愛,可怎麼說也是正三品的婕妤,衣食住行並未剋扣,去屋裡服侍比整天風吹雨打好過多了!
僅僅過了半個月,青棗值夜的時候着了風寒,一病不起,藥石無醫,沒了。
芙蕖看着玫娘鬆了口氣般的表情,暗暗嗤笑……
從慕容氏康復以後,李暉雖十天半個月才見她一次,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慕容氏態度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厭惡了。
所有人也包括蓁娘,對於李暉的心思,她雖然不似皇后那樣理解的透徹,但作爲一個女人,她天生對於男人的變化感受的清清楚楚。
從李暉對她越來越討好、眼神越來越躲閃,她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掉……
一個羸弱的、無助的、可憐的女人,不管她曾經犯過什麼錯,她已經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又沒有了帝寵,餘生的淒涼可想而知。
誰說郎心似鐵,對於柔弱的女人,他們總是懷抱着一副寬容大度的心腸,全然看不見這背後的陰謀與算計。
所有人都認爲,至少她現在還好好的,而慕容氏……她只需要流不盡的眼淚,便能讓李暉把過去的一切都忘記。
可蓁娘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