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如今大着肚子,除了去給皇后請安,等閒不在人眼前晃,好些個外命婦來請安也推脫身子不適。
寄奴身份特別,太子妃自有李暉給他安排,如今小女兒的婚事要緊。
丹孃的話也正中她的心懷,“你快說說那幾個郎君是誰家的?年紀多大?人品如何?是家中的長子還是幼子?”
“我跟你說,你妹妹那個人喜歡安安靜靜一個人呆着,最好給她找一個脾性相投的人,若是那咋咋呼呼喜歡鬧熱的人,你就不要說了!”
丹娘捂嘴笑道:“阿姨真是,就是因爲妹妹性子安靜,所以要找個活潑的郎君許配,一靜一動取長補短呢!”
蓁娘轉頭一想覺得這話也有些道理,可要是兩人性子不和說不到一塊去怎麼辦!
曹芳蕤看話題越扯越遠,忙開口拉了回來,“咱們先挑人吧!到底哪一個適合妹妹,還得她自己看中了才行!”
……
李淳茜下了朝以後,直接回了王府,還不到午膳時間,府裡靜悄悄的,越往內院走越不見一個人影。
他和身後的內侍相視一望,都察覺到不對勁。
兩人加快腳步往正院去,只見裴氏身邊的侍女芙蓉不住的在門口打轉,面上一派急色,而其餘的侍女都跟鵪鶉似的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威嚴的男聲響起。
芙蓉腳步一怔,見着門口的李淳茜跟見着救命稻草一般,提着裙子不顧儀態的跑下階梯。
“大王,你快去看看娘子吧!她躲在屋裡不肯見人,已經哭了半天了!”
顫抖的聲音帶着哭音,李淳茜心神一凜,越過芙蓉三兩步就來到了門口。
使勁一推,門從裡面上了栓,從外面根本就打不開,也難怪芙蓉會在門外束手無策。
“阿嫣,是我,你怎麼了?先把門打開好不好?”李淳茜使勁拍門大聲喚道。
但無論他怎麼叫,屋裡的裴氏都充耳不聞,只是哀哀哭泣,李淳茜從未見過這般任性的妻子,便厲聲責問芙蓉究竟發生了何事,王妃爲何會如此。
芙蓉已經快被他滿臉的陰鬱嚇哭了,顫顫巍巍道:“前天,娘子去寧壽伯府吃喜酒,聽人說國公夫人在內院,娘子本想去打個招呼……”
“結果走到門外正好就聽見了國公夫人對身邊的婆子說,劉嬤嬤的事千萬不能讓王妃知道……”
劉嬤嬤是裴氏的奶母,當初爲了讓她好好養胎,劉嬤嬤一家子由李淳茜的生母秦氏給送走了。
後來裴氏傷心不已,李淳茜也覺得這樣不太好,又命人把劉嬤嬤一家安置在咸陽,並給了他們一筆錢做安置。
後來王府裡發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裴氏雖然惦記奶母,可知道他們過得還不錯心裡就沒有多問了。
可前日聽她母親那麼一說,裴氏就知道劉嬤嬤肯定是遭遇了不測。
她還沒吃完喜酒就悄悄派人去咸陽打聽,今天早上就傳回了消息。
劉嬤嬤一家本來過得挺好,可聽說從小奶大的裴氏生了嫡長子,她滿心歡喜的準備了長命鎖等物託人捎到京城去。
劉嬤嬤的長子進了咸陽城以後不知爲何跟人起了爭執,被人一棍子敲在了後腦勺,當時就沒氣了。
劉嬤嬤和劉老頭左等右等不見兒子回家,過了兩日等回了一具屍體。
兇手早已逃跑了,主人家賠了兩百貫錢了事,可劉嬤嬤卻因不能承受喪子之痛於今年年初沒了。
芙蓉結結巴巴的說完了前因後果,李淳茜心下一沉。
他明白妻子爲何不願見人在房中哭泣了,也知道,這件事恐怕已經被妻子算在了生母的頭上。
不由分說,他再次拍門呼喚裴氏開門,可裡面一絲響動都沒有,芙蓉恐懼的低呼了聲‘娘子’,李淳茜着急不已,命內侍直接撞開門。
他急急跑進屋裡,只見裴氏蜷縮在榻上,手臂軟軟的垂在塌邊,“阿嫣!你怎麼了!”
一向冷靜自持的李淳茜見妻子這般慌了手腳,一面把裴氏抱在懷裡一面衝芙蓉怒吼:“還不快去叫醫者!”
“是、是!”芙蓉也慌了神,忙不迭的往門口跑,腳下沒注意到門檻,狠狠摔了一下。
裴氏眉頭緊蹙,雙目緊閉,眼眶和鼻子紅通通的,可見是哭了很久,李淳茜心疼不已,但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能強硬一些,何至於造成後面生母對妻子的咄咄逼人。
“阿嫣……”他輕聲喚道,可裴氏依舊一動不動。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芙蓉帶着醫者回來了,顧不得男女大防,李淳茜急道:“先生不必多禮,先給王妃把脈!”
“是!”老醫者眼觀鼻鼻觀心,只垂着眼一手把脈,一手捻着鬍鬚,片刻後又換了一隻手,屋裡氣氛彷彿都凝固了,每個人都緊張的屏住呼吸看着他。
霍然,老醫者擡頭對李淳茜道:“恭喜大王,王妃這是有喜了,看脈象,已經有兩個月了!”
李淳茜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揚:“可是真的!王妃真的有喜了!”
“當然!”老醫者自信的拿回手枕,“王妃上一次有孕,就是老朽把出來的~”
李淳茜高興的想跟妻子一起分享這個喜訊,可低頭就看見裴氏蒼白消瘦的臉頰,瞬間清醒,擔憂的問老醫者王妃是怎麼了。
老醫者混跡皇親貴戚的宅院幾十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剛纔一進門就見這位許王妃昏迷不醒,他便知道其中有隱情。
這些事不是他該知道的,因此他只道:“王妃只是氣血不暢導致昏迷,過一會兒自然會甦醒,大王不必擔心,老朽立刻去開兩服補血益氣的方子!”
“可孕婦切忌不能過於喜或悲,一定要心情平和,胎兒才能安穩……”
李淳茜使勁點頭,又命內侍親自送醫者出門,內侍把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給了醫者,殷勤的笑道:“老先生來的急,吃盞茶再走吧!”
室內,芙蓉摸着剛纔蹭破的袖子眼中閃過一抹幽光,瞬間後消失不見。
她輕聲道:“大王,醫者說娘子一會兒就醒了,讓奴先爲娘子更衣吧!”
李淳茜低低嘆了口氣,輕輕撫摸妻子鬢角凌亂的碎髮,默默點頭,“你們手腳輕些,別弄疼了她……”
“是。”芙蓉屈膝一福。
李淳茜站在屋檐下雙手背在身後,盯着院牆臉色時而陰沉時而爲難,直到芙蓉滿臉喜色的出來說裴氏醒了,他才收起情緒,做出一副高興的模樣進屋。
“阿嫣,你怎麼樣?”他關切的目光緊緊盯着妻子。
裴氏眼見是他,還未回話就已經淚盈滿眶了。
她嘴脣顫抖,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只是側過頭去。
李淳茜十分難過。
他緊緊拉着妻子的手,低聲道:“阿嫣……阿姨她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不過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讓她再插手府裡的事了!”
裴氏只是低聲抽泣,李淳茜半是哀求半是解釋道:“阿嫣,她是我生母,不管做了什麼初衷都是爲了我們好,我不可能去責怪她的!”
“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跟阿姨說清楚,以後咱們府裡的事咱們兩個做主!你別哭了,小心肚子裡的孩子!”
“咱們又要做父母了,阿元也要做兄長了……”
裴氏終於忍不住了,她轉頭看着丈夫,冷聲哽咽道:“你的奶母在你立府那年就歸鄉榮養了,我的奶母因爲與我太過親近被趕出了京城……”
“三郎,你當真看不明白嗎?阿姨是要把我們兩人抓在她的手裡,她不會允許我們倆有任何親近的人!”
“阿姆死了我不怪阿姨,我只怪我自己,她奶了我一場,又服侍我長大,如今卻家破人亡,都是因爲我……”
裴氏忍不住掩面痛哭,李淳業如鯁在喉,不知該如何安慰。
裴氏說的這些他何嘗不明白,但畢竟是生他養他的人,他又怎麼能忤逆……
“阿嫣,你先不要哭了,你一哭,孩子也會哭……”
話音還未落地,裴氏猛地擡起頭,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李淳茜,直看的後者心中發憷。
“阿嫣……”
“三郎!”兩人同時開口,裴氏沒有理會丈夫想說什麼,強行嚥下心中的憤懣自顧自道:“如今阿元是阿姨派的人在照顧,我之所以沒有爭取是因爲我知道,阿姨再不喜歡我,她都不會傷害自己的親孫兒……”
“而且那個時候我更心疼你,陛下的決定做的突然,你的心裡肯定不好受,我是你的妻子,自然要與你同甘共苦……”
“所以阿姨再怎麼說我拖累了你我都能忍,你沒能當上太子,她比你更無法接受,總要讓她把這口氣發泄出來,日子才能繼續過……”
“但……”說着裴氏眼眶又涌出淚珠,“但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罵我不知廉恥,我是你的妻子,難道我連靠近你都不行嗎?那你娶我做什麼?”
“三郎,我是人,我不是石頭做的沒心沒肺,我也會感覺疼啊!”
李淳茜再也聽不下去了,心中的愧疚快要把他淹沒了,他伸手一把將裴氏擁進懷裡,不住的說對不起。
“阿嫣,我馬上就叫人把阿元抱回來,那是我們的兒子,我們自己能教養!”
“還有府裡那些阿姨安排的下人,把他們統統都趕出去,好不好?”
裴氏閉着眼不停的搖頭,“夠了……夠了……”
“三郎,我求求你了,就這樣吧!”
“我不在乎那些了,只要你和阿元平平安安的,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這兩年我就像做了一場夢,日子過得稀裡糊塗的,有時候我醒來都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現在把那些人趕出去,阿姨一定會以爲又是我在你耳邊挑唆,我真的害怕去見她了,三郎,就這樣吧,阿姆的事我就當不知道,你也不要再頂撞阿姨的安排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過幾天安靜的日子吧……”
說罷她無力的垂下頭,李淳茜只能看見她毫無血色的嘴脣,還有纖弱的脖頸。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寶貝們,《生命不息,綠帽不止》存稿中,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廢柴的我~是純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