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佛大半日,蓁娘已經是累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因她剛出了月子,太子妃唯恐她傷了元氣,讓她回去好好休息兩日,蓁娘只覺得腰痠的很,謝過太子妃後,她進屋就躺在牀上沒有動彈。
結果當天晚上,蓁娘還在迷濛中,就聽得耳邊細小的說話聲,她勉強睜開眼,吳嬤嬤拿着熱帕子在給她擦臉,見她醒來,蹙眉擔憂道:“娘子發熱了……”
難怪覺得頭有些暈暈的,蓁娘輕輕咳了一聲,吳嬤嬤趕緊給她餵了一口水,又吩咐阿玉道:“去把櫃子裡的藿香丸拿一顆來,再備些溫水給娘子擦擦身子,先給她降點溫,明天一早你就去找林掌醫來!”
阿玉聽了趕緊去拿東西,蓁娘嚥下味道十分奇怪的藥丸子,嘶啞着嗓子道:“好久沒有生病了……”
吳嬤嬤嘴裡埋怨道:“娘子本就才生下六郎,必須要休養個半年才行,結果昨天就要去禮佛,這又跪又拜的,再健壯的人也吃不消……”
她擱下碗,伸手掀開了蓁孃的被子,褪去她的衣衫,拿帕子把蓁娘全身擦了一遍,蓁娘覺得舒服多了,又喝了一碗水才漸漸睡去。
第二日蓁娘覺得鼻塞耳鳴,林掌醫來把了脈開了方子,抓了藥熬了一大碗黑咕隆咚的苦藥,蓁娘一口悶了,苦的她齜牙咧嘴。
因春季天氣反覆,蓁娘不讓孩子們來看她,只隔着簾子問候了幾句就讓他們回去了。
特別是小寄奴,蓁娘嚴令伺候他的人不準到正屋來,就連飲食都要跟這邊的下人分開。
寄奴就是六郎的乳名,他才一個多月,若他出了什麼事,蓁娘真是要恨死自己了。
太子妃聽說她生病的消息,忙使人來看她,蓁娘對來人道給娘子添麻煩了,來人溫聲安慰她好好養着,太子妃賞了一大包的補品藥材下來。
蓁娘還沒來得及道謝,太子的人也來了,跟太子妃說了同樣的話,接着又是其他娘子們也派人來看望她。
幸好她們沒有親自來,不然蓁娘頭昏腦漲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招待人家。
一直咳了六七日,蓁娘淹頭搭腦的坐在牀上感嘆:這平時不生病就算了,一生病倒像是要把之前的給補上,每日喝藥喝的人都要反胃了……
阿木和妹妹們十分擔憂生母的健康,特別是阿木,他許了願蓁娘一日不康復,就一日不沾葷腥。
蓁娘感動的眼眶都紅了,宮人們都欣慰道她沒有白疼這孩子,結果到蓁娘好了之後,阿木已經是看見肉食眼裡就泛綠光了……
而丹娘則是三四日沒見到蓁娘,她畢竟年紀還小,哭鬧了一場後才見到生母,見蓁娘無奈的看着自己,丹娘眼裡含着淚珠嚷嚷道:“阿姨看見我病就好了!”
蓁娘忍不住笑起來,看着丹娘像個大孩子一樣對她噓寒問暖,一會兒問她渴不渴餓不餓,一會兒給她捶背揉肩,再就是學着蓁娘之前哄她睡覺時給她講故事。
糯米糰子似得桃桃也在一旁學舌,聽着女兒雖然語無倫次卻認真的講故事,蓁娘閉着眼沉穩入睡。
朦朧間,她嘆道,自己是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有這麼幾個可愛貼心的孩子……
李暉聽說韓氏生病後心裡也有些着急,韓氏已經爲他生育了四個孩子,這份功勞,他都記在心裡。
加上他本就對韓氏有幾分在意,越發放不下她,想來想去,他只能想到給韓氏的孃家一些封賞。
但還沒等他安排好這件事,就收到了於三眼的消息,齊王派去東都的探子有三個,其中兩個突然失蹤,剩下的一個在數日後自盡了……
李暉當時就和沈季平二人相視對望,都看到了對方眼裡壓抑的興奮。
李璋果然病急亂投醫入了他們的圈套,當初於三眼在查探悼敏太子之時,就已經有些驚動了天子的人,但於三眼把線索都抹殺的乾乾淨淨,如今李璋再去調查,可就直接是自投羅網了……
按照於三眼調查的天子幾兄弟奪嫡之事來看,李暉可以肯定,他父親的皇位來路可能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
按照李暉的想法,悼敏太子之死如果真的和父親有關,那麼這件事就是父親心裡最見不得光的卑鄙過去。
他掩藏還來不及,怎麼會允許有人翻舊帳,儘管這個兒子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只怕李璋這回是要吃些苦頭了……
第二日,果不出東宮所料,天子之前本來有意輕判胡家上下,但這日在朝堂上,他嚴厲的斥責了胡知化藉着聖寵爲非作歹,縱容其族人貪贓枉法。
判決很快就公佈了,胡知化判絞刑,其成年兒孫判杖刑兩百,之後流放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族中犯罪者皆按照大周律法懲處,未成年男子判監刑五年十年不等,罰沒其九成家產,剩餘其祖產留給女眷。
這次國舅府的風波不亞於一場地龍翻身,天子從來都是對皇親國戚恩寵有加,如今卻把皇后的孃家給抄了。
殺的殺,蹲大獄的蹲大獄,偌大的一個外戚家族,就這樣覆滅了,不過了解了胡家的罪狀之後,人人皆道: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又有人道:胡氏這個皇后的位置都是來路不正的,難怪她的孃家也走的是一樣的小人行徑,這不,狂過頭了吧!全族都完蛋了!
再看看人家康皇后費氏的孃家,一家子雖然被皇帝所不喜,可人家低調做人現在不就好好的麼!
不管宮外的流言蜚語是什麼樣的,宮裡的氣氛絕對不會輕鬆,皇后知道天子對刑部的奏表沒有任何意見時,眼珠子一翻就昏過去了。
等她轉醒過來時,天子把門下省的奏表都蓋上章了,任憑皇后如何哀求,他都不爲所動,只道:國家之事,豈容私情!王子犯法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外戚!
皇后再次暈過去了……
天子命人把皇后送回延嘉殿,又叫了蜀王夫婦進宮來侍奉,而對於齊王趙王,他現在是直接漠視。
李暉在書房聽高琦彙報李璋在王府裡急的團團轉,齊王府的幕僚什麼主意都出盡了,卻沒一個可以讓李璋挽回局勢。
高琦用對李璋專用的冷諷口氣道:“他這麼着急上火,也不知是爲胡家還是爲他自己!不過不管爲哪邊,這回定要他翻不了身!”
“齊王一直以來最大的靠山就是陛下,如今他觸及到了陛下的忌諱,我看他還要怎麼狗急跳牆!”
對於朝廷上的震動,蓁娘也有所耳聞,每日間有什麼新聞侍女都說給她聽,蓁娘不知道這些政治鬥爭。
她只明白太子的對手就是齊王和天子,只要這二人有不好,那對與太子來說就是好的,只有太子好,整個東宮纔會好。
蓁娘默默祝禱,四月去奉恩寺祈福時,蓁娘跪拜磕頭時誠摯的向恭顯皇后祈求,希望她能保佑太子贏得最後的勝利……
天授十一年的六月,天子在太極宮神龍殿突然昏厥過去,當時殿內的大臣及宮人無不驚慌,經過奉御的診斷,天子應該是中風……
但他的症狀還比較輕,只是有些站不穩,手也有點抖,其餘說話、咀嚼、意識等都是沒問題的,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需要長時間的休養。
作爲天下之主,天子的生病就是一場震動,長安城上上下下是真的意識到——這位天子,已經年老了……
李暉作爲皇太子首先就被召入神龍殿服侍,接着就是天子的兄弟和其餘兒子們也陸續的入宮來。
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天子數位近臣在經過商議後,向天子提議由太子輔政,其餘諸親王服侍起居。
天子沉默的半晌,只說由太子和諸親王服侍,朝政由三省六部官員每日來神龍殿彙報,另外由天子的胞弟豫王來監理政事。
沈知禮和同僚們相互傳遞眼神,天子不肯放權也沒什麼,可那豫王只懂得吃喝玩樂,讓他監理政事是什麼意思?
指導臣子們如何享受生活?
不過看着天子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衆人也不敢說什麼,豫王這個人還是有優點的,生平最怕攬事。
爲着他不在仕途上用心,天子怎麼罵他也不管用,沈知禮等人決定,就把豫王當成個彌勒佛好了。
李暉對父親的決定沒說什麼,只是每日嘗藥服侍,做的是用心盡責,然而天子越發對太子不喜。
這些年,不管他使什麼手段,這個長子都默默承受着,既不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跟他硬碰硬,像個木頭人一樣紋絲不動。
只是波瀾無驚底下掩藏的究竟是木頭還是銅鐵,天子也看不透……
就這樣,太子和叔父弟弟們每日輪班服侍父親,爲了天子的身體健康,往常每日都要處理的奏摺改爲三日處理一次。
一些不怎麼重要的公務就由三省寫好公文,由天子畫個日就交由六部去辦了。
而一些重要的公務則讓豫王讀給天子聽,豫王長得肥胖,他坐在月牙凳上說兩句話就氣喘吁吁,聽的天子漸漸煩躁起來。
最後天子還是讓他出去了,又叫了今年才十二歲的十六子隨王給他讀奏摺,李暉這些日子天沒亮就要去神龍殿,東宮的人好幾日纔看得到他一回。
天子中風的狀況一直到下半年非但不見好轉,還有些加深的狀況。
這可是件嚴肅的大事,假如天子的情況繼續惡化,那麼朝政究竟如何處理,太子還是齊王?
按理應該由太子來監政,但是天子心裡又中意齊王,關於這件事,天子一言不發,任由身邊的人各懷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