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小鎮毀滅於死亡骷髏之手,在幽冥地穴與咆哮之狼的悠奇並肩作戰,對於穿越了大半個聖域的克雷恩來說,聽到路斯菲爾之刃的名號,竟然有了一種微妙的滿足感——已經成爲傳奇的三大傭兵團,至此竟然全部有過接觸了啊。
康特塞勒跪在地上喘息着,滿頭的汗珠下雨一樣啪嗒啪嗒不停地掉,他有些慌亂的張望了一下走廊盡頭,聽到堅硬的靴底發出的腳步聲後,狠狠咬了咬牙,連滾帶爬衝進了他自己的臥室中,咣噹一下鎖上了房門。
很快,四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就快步衝了進來,克雷恩毫不猶豫地面朝牆壁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反抗的意圖。
被其中一個戰士反擰雙手帶向外面的時候,克雷恩清楚地聽到康特塞勒躲在門內試圖用錢收買這些敵人的哀嚎。
“你們是傭兵吧!我出錢!不管僱你們的人出多少!我都出雙倍!不,三倍!我出三倍!”隨着房門破裂的刺耳聲音,康特塞勒的音調變得尖銳且刺耳,“一千金幣!不!兩千!我手頭沒那麼多,你們給我個機會,我去湊!只要你們聽我的,我保證一個銅板也不會起欠你們的!啊!嗚啊——”
短促的慘叫後,康特塞勒的聲音消失了。
克雷恩被推到客廳,和他估計得差不多,所有同伴都圍繞在沙發旁邊,保護着當中正在與對方指揮官交涉的塞熙,指揮官的身側,八個一看就精悍無比的劍士毫不客氣地亮着寒光閃閃的兵器,氣氛緊繃到一觸即發。
那位抱着頭盔的金髮指揮官是個嗓音低沉悅耳的壯年男性,模樣上是純血的人類,從白到耀眼的膚色和立體過頭的五官來看,並不是構成羅特蒂亞主要人口的平原民族。可惜以克雷恩目前的見識,也只能分辨到這個程度而已。
“對於你們的身份我們會認真核查。在那之前,還請你們不要做多餘的反抗。”指揮官轉過身,看向被部下拖來的康特塞勒。
一個戰士沉聲彙報說:“隊長,目標已經抓到。屋中發現十名以上受害者。”
“全部帶走,去叫女祭司們過來安撫一下受害者,說明情況,避免她們情緒波動。”隊長很快下達了指令,同時對着克雷恩這邊一擺手,“這些暫時不當作買主對待,讓他們跟咱們走就可以。”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法師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踮起腳尖貼在隊長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麼。
隊長皺了皺眉,馬上說:“找居民詢問一下,如果確實是鎮長的女兒,就留她在這裡,順便找幾個鎮上的年長者,辨認一下受害者裡還有沒有本地人,有的話,補償一筆生活費就地解放。”
克雷恩小心翼翼的靠近塞熙身邊,壓低聲音問:“這些……真的是路斯菲爾之刃的人?”
塞熙點了點頭,用上了另一個比較簡短但容易和某戰技混淆的代稱,“應該不會錯,他們是審判之刃的成員。剛纔下令那個,據說是第三團十三分隊隊長施瓦洛·史奇。”
在劍士們的前後包夾下,他們緩緩向外走去,克雷恩輕聲問:“有什麼判斷依據嗎?”
“首先,聖域幾乎沒什麼人敢冒充三大傭兵團的屬下,其次,這種事也的確是他們熱衷去做的工作,這種在各地剷除毒瘤的活,他們收費低廉到不敢相信,最後……”塞熙停頓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說,“審判之刃在光明戰爭時期可以說是人類聯軍的最有力支援之一,能在整個羅特蒂亞自由行動的成規模武裝,除了光之子恐怕就只有他們了。”
“那……咱們的麻煩大嗎?”聽到這些,琳迪有些擔心地問。
蘇米雅柔聲安慰說:“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他們創立之初就以審判天使路斯菲爾大人的武器爲象徵,就一定會尊重那把神器所代表的公平公正,只要能證明咱們的目的,應該不會被爲難纔對。”
克雷恩好奇地問:“既然有這麼一個厲害的組織,你們教會之前怎麼沒想到聯絡他們?”
這次回答的是溫瑟,“根據大牧首的說法,德爾比斯城的奴隸販子們去年之前還行動的非常隱秘,抓不到什麼實際的證據。而這大半年來我們拿到的證據,都優先舉報給了羅特蒂亞皇室。”
塞熙補充了一個更坦誠的理由,“我們也沒人知道要怎麼聯絡他們。據說整個聖域能主動僱傭審判之刃的人都沒多少,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的密探主動聯絡別人,或者自發性的執行任務。關於這家傭兵團的收入來源、活動方式、成員招募等詳細信息,曾經被學者列入過聖域十大未解之謎裡。”
蘇米雅沉吟說:“我旅行的路上倒是聽說,審判之人的成員很多在無任務的時候都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在鍛鍊生活。”
“那種街頭傳說太不可信了。”溫瑟搖了搖頭,“通常類似的傳言都來自於酒館醉漢的吹噓,真想那樣發展的話,組織會鬆散到無法維持。”
看到同伴都沒怎麼擔心,克雷恩的緊張感也漸漸消失,也有了心思打量周圍的情況。
所有準備逃亡的馬車連同他們的兩輛當然都已經被扣下,他盡力拓展開感知的範圍,沒有遮蔽物的阻擋,方圓五十多米的範圍內,竟然密密麻麻的包圍了七八十個強烈的氣息。
這種力量,的確已經可以長驅直入攻陷整個枯葉鎮。
到了這時,鎮上的居民依然還把康特塞勒當成他們生活的希望,一看到那個龐大的身軀被麻袋一樣拖了出來,又有幾個鎮民叫嚷着揮動拳頭衝了上來。
結果,當然是被輕而易舉的擊倒在地,和歪七扭八躺倒在地上的警備團員們作伴去了。
馬車裝滿了物資緩緩行駛在前方,克雷恩他們被強壯的傭兵左右包夾,快步跟在後面。雖然走得累一些,但比起那些被確認了身份的奴隸販子,還是舒服了太多。
除了康特塞勒因爲昏倒被捆在馬上,其餘的奴隸販子們,都被麻繩捆着手腳拖在馬車後面,在探出頭來的女孩們怨恨的目光中,慘叫着磨過崎嶇不平佈滿碎石的道路。
快要走出鎮子的時候,克雷恩看到了盧澤沃。
那個高大的光之子面無表情地看着身邊蜷縮起來、狗一樣用光裸臀部磨蹭着他小腿的女兒,眼睛,好似變成了兩口枯井。
一陣頗爲清冷的風吹過,他女兒瑟縮了一下,卻完全不知道該穿衣服。
盧澤沃擡起手放在釦子上,似乎想把外衣脫下給女兒披上,就在他解開第一個衣釦的時候,眼淚,終於落下,消失在茂密的鬍子中。
離開枯葉鎮後,排成一線的隊伍一路緩緩向北方前進,離開德爾比斯城的管轄範圍,進入到城市之間的無人荒野中,一直走到天色漸黑,纔在一處稀疏樹林的背風空地停了下來。
看樣子,這應該是提前就做好籌劃的突襲行動。
在德爾比斯城的巡邏隊不會達到的範圍紮營,之後快速殺入枯葉鎮,擊潰警備團清剿奴隸組織,在半天之內撤出到安全地帶,就算有戴蒙德家族的庇佑,防衛力量也沒有反應的時間。
而且從實力上看,不愧爲三大傭兵團之一的精英隊伍,哨探是專業的賞金獵人,兩側間隔分佈着實力強悍的盜賊和刺客作爲警戒,中心的戰鬥部隊,祭司、法師等高精職業配備齊全,不僅有殿後的戰士迅速地清理掉地上的痕跡,控蟲師和結界師還謹慎地隔絕了其他手段追擊的可能。
根據克雷恩的觀察,與施瓦洛級別相同的指揮官另外還有三個,那麼這次行動的規模很可能就是四個小隊,一個小隊的編制大概不會超過三十人。
就是不知道他們的一個分團有多少個這樣的小隊,從施瓦洛的序號來猜,最少也有十三個吧。
四五百人的分團嗎?幾個這樣的分團加起來,就有數千人的規模了吧。更何況,他們顯然不會只有幾個分團而已。
這樣的組織,與其說是傭兵團,不是說是無所屬的軍團更恰當吧。
難怪看到的書中對於三大傭兵團彼此之間進行的幾次戰鬥都冠以了戰役的形容,這種程度的戰力,就算在南哈斯密爾奪城建國也不是難事。
克雷恩稍稍鬆了口氣,比起偏執之名在外的光之子,路斯菲爾之刃介入顯然是更好的結果,如果溝通的情況還算順利,能拜託他們在任務中幫忙尋找芙伊線索的話,即使破費一些也不要緊。
把克雷恩他們十幾個人安排在空地最中心,將帶來的奴隸販子全部綁在周圍樹下之後,傭兵們開始嫺熟地設置營地,不到四十分鐘,幾十頂帳篷豎起,數堆篝火充滿活力的躍動。
結界師在篝火上方佈下結界,把升起的煙柱分散成幾乎分辨不清的淡淡迷霧,隔絕了從遠方被發現的可能。
控蟲師打開箱子,放出數百隻碧綠色的蟬,分散開飛向四面八方,成爲填充在值守哨探之間的補充。
森嚴的戒備,和真正的軍隊比起來恐怕也不惶多讓。
克雷恩他們圍着火堆坐了一會兒,赤紅色的火舌不斷舔舐在撒了鹽的肉乾上,冒出誘人食慾的香氣,就在他們決定先吃飽再說的時候,施瓦洛大步走了過來,很有禮貌但不容拒絕地詢問之後,盤腿坐在了塞熙的對面,克雷恩的身旁。
“關於你們的身份,我想我需要再做一次確認。按照奴隸販子的交代,你們是來自諾里託城的旅行者,只是湊巧經過這裡,對嗎?”
塞熙果斷地搖頭,否認了這個明顯在幫他們掩飾的說法:“不,我們冒充了諾里託城來的貴族夫婦,打算以買主的身份調查枯葉鎮的奴隸交易,並希望能查出他們和德爾比斯城之間的聯繫。我們實際上是暗影教會的人。”
她指了指克雷恩一行諸人,解釋說:“而這些是我來幫忙的朋友,他們有一位重要的同伴失蹤了,占卜的結果和奴隸販賣有關,所以我們調查的同時,也打算順便尋找一個姓弗昂的女奴隸販子的情報。”
“暗影教會?”施瓦洛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波動,他思考了一會兒,問,“枯葉鎮周圍那些鬼鬼祟祟的監視者,和你們有關嗎?”
“是的,那是我安排探查康特塞勒中轉勞工路線的人手。並想由此爲線索,查到他的上頭,皮貨商斯金納那一條線的勢力。”塞熙很流利地回答,看樣子應該是在心裡早就想好了該做的解釋和坦白的程度——對審判之刃的成員撒謊並不是個好主意。
施瓦洛知道的比他們預料的還多些,“把這邊的情況傳播到光之子駐地的,也是你們嗎?”
塞熙面不改色的說:“沒錯,暗影教會在德爾比斯已經被排擠削弱到無力對抗那四個實力雄厚的大奴隸商人,而羅特蒂亞那邊的幾次調查都無功而返,我們只能考慮別的手段。”
“是個不錯的主意,那位鎮長的遭遇,的確有資格激起光之子的怒火。”施瓦洛面無表情地評價了一句,說,“你們的說法我會盡快覈實,一旦確認無誤,你們可以坐你們的馬車離開這裡。”
塞西盯着施瓦洛那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們也需要康特塞勒的情報。就這麼離開,我們之後的行動將陷入絕境。”
施瓦洛平靜地回答:“你們不需要再採取什麼行動,紫月祭之前,德爾比斯城的所有問題都將被解決。你們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這不是一場街頭毆鬥,而將會是一場戰爭,懂嗎?”
“德爾比斯城光是要塞區的常駐士兵就有兩千多人吧,”塞熙依舊不肯放棄,“靠你們這一百多個傭兵就能扳倒盤踞這麼久的千年貴族嗎?”
“正義終將審判一切罪惡。”施瓦洛摩挲着膝上的頭盔,緩緩說,“這是路斯菲爾大人的指引,以審判天使之名,我們必將做到。”
說起來,光之子們好像也是審判天使路斯菲爾的狂熱追隨者,這位負責仲裁審判的神,存在感在創世天使中的確名列前茅。
“那麼……我能請你們幫我留意那個姓弗昂的女奴隸販子嗎?”克雷恩考慮了一下,認真地說,“我可以爲這個任務付錢。”
施瓦洛淡漠地說:“等到覈實你們的情況後,我纔會考慮你們的要求。在此之前,請好好休息吧。”
“他也太多疑了吧。明明咱們說的都是實話。”琳迪瞪着施瓦洛離開的背影,靠在克雷恩的身上抱怨了一句。
克雷恩摟住她拍了拍,柔聲說:“謹慎一些總不是壞事。”
不過,證明他們身份的機會來的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早。
剛過午夜不久,一匹快馬疾奔入營地之中。
上面那個揹着劍的身影剛一跳下來,就看着克雷恩和琳迪有些吃驚地說:“克雷恩?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克雷恩盯着那張還算熟悉的臉,苦笑着說:“米洛,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話。”
米洛狐疑地掃視了一圈火堆邊有一大半已經睡下的衆人,翻身跳下馬來,快步走到克雷恩身邊,小聲說:“我是來辦事,你們是怎麼搞的?跟着傭兵團體驗生活來啦?”
“誰會到這種鬼地方來體驗生活啊!”還有兩三天就要到週期性腹痛的時間,琳迪的脾氣會比平時更差,而米洛更是從剛認識就讓她沒有什麼好感的類型,“是不是你在搗鬼?”
克雷恩儘量簡明地解釋了一下,然後問:“你和路斯菲爾之刃很熟嗎?能不能幫忙證明一下我們的身份?”
“很熟到沒有。”米洛撥了一下頭髮,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佻,“不過既然可愛的琳迪不喜歡這裡,那我去幫忙說明一下情況,還是不成問題的。我這樣英俊而浪漫的詩人,他們一定會相信我的。”
克雷恩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這些傭兵,該不會就是你背後的勢力吧?”
米洛笑出一口亮閃閃的白牙,很誇張地做出手指天空的姿勢,“不,我的背後是正義,所以,只要你們肯爲正義而戰,你們就也算是我的力量。”
他比了個拇指,很自信地說:“你們不用值夜了,睡吧,我保證明早咱們能一起離開。”
“他有這個本事嗎?”琳迪不太相信地咕噥了一聲,往火堆裡添了兩根木頭。
“沒關係,就算他不行,向暗影教會覈實後,咱們也一樣能夠安全。”克雷恩摟住她,擋住了背面吹來的夜風,“因爲咱們問心無愧。”
琳迪舒適地靠在他身上,長而彎曲的睫毛緩緩垂下,“真遺憾這羣人叫他們劫走了,我還說等抓住了要好好教訓一下那些畜生呢。”
“你也只有嘴上能狠下心而已。”克雷恩柔聲說,“讓你殺了他們可能比較容易,真去實施什麼殘忍的刑罰,你下不去手的。”
琳迪沉默了一會兒,咬牙切齒地輕聲說:“別的我不知道,起碼……我會給他們褲襠一人射上一箭,攪一攪再拔出來。”
克雷恩瞥了一眼周圍的傭兵,“既然有自詡審判者的人在,這種事就交給他們去做好了。”
安靜的營地裡,除了火焰噼噼啪啪的躍動聲,就只剩下米洛在遠處和幾個隊長低聲交談的動靜,看到米洛指了指這邊,克雷恩心想,明天一早,看來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但就這樣走掉的話,康特塞勒這條線索,應該算是就此中斷了。
奇怪的是,這一晚傭兵們也沒有審訊康特塞勒和其他俘虜,就好像對於他們來說,抓到這些傢伙就已經完成了任務。直到米洛和他們談完,幾個隊長才陪着米洛一起走到邊緣的樹林那裡,拍醒了已經低頭睡着的康特塞勒。
吵吵嚷嚷了將近半個小時,克雷恩看那邊還是沒有什麼結果的樣子,米洛不斷地搖頭,表情相當不滿。他考慮了一下,抱緊已經睡着的琳迪,閉上了眼。
天色微亮,雙月還在各自的天邊沒有完全沉入地平線的時候,在暗臨日通常睡不太安穩的蘇米雅早早叫醒了大家。
克雷恩睜開眼,才發現空地上宿營的傭兵們悄無聲息的就已經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康特塞勒那些俘虜也被帶走了一大半,所有被解救出來的女孩都已經不見。
站起來清醒了一下,克雷恩走向鑽在睡袋裡呼呼大睡的米洛,舉手向旁邊的傭兵示意沒有武器後,蹲下晃醒了他。
米洛眼裡的血絲很重,看樣子昨晚沒怎麼休息,渙散的目光努力聚焦了一下,才定在克雷恩的臉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呵欠,“啊……天亮了啊。你這頭髮的顏色還真古怪,就像陰雲後面的太陽一樣。”
看到剩下的傭兵也已經基本收拾完畢,在施瓦洛隊長的率領下正在整理剩下的馬匹,克雷恩壓低聲音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人少了好多?”
米洛連着打了好幾個呵欠,一點也沒有剋制音量地回答:“重要的俘虜帶到別的地方去了,總不能一直拖着他們行動吧。剩下那幾個是多少肯配合一點的,施瓦洛會斟酌一下可以用到多少。”
“那……那些女孩呢?送到安全地方了嗎?”克雷恩有些擔心地問。
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一樣,米洛笑了笑,用手指梳了梳頭,“放心,他們安排人手送那些女孩回家了。距離特別遠的外地人,也都給足了路費並幫忙制訂了安全的路線。至於那些暫且迷失了本性的可憐女人,會在隱秘的地方由專人照顧,直到她們痊癒,徹底擺脫心靈上的創傷,再安排她們迴歸正常的生活。”
“康特塞勒的嘴裡,掏出什麼對我有用的線索了嗎?”克雷恩抱着一丁點期望,輕聲問道。
果然,米羅搖了搖頭,“皮貨商斯金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眼裡的男人就兩種,可以當手下的,和可以賣上價的。他眼裡的女人也只有兩種,可以賣出去的,和可以做皮具的。所以他這條線上沒有一個女性頭目。”
看到克雷恩失望的神情,米洛很樂觀地說:“往好處想,至少你排除了四分之一,不是嗎。德爾比斯城沒有零星的單獨奴隸販子活動,凡是參與其中的,都必然是四大奴隸商人的手下。弗昂這個姓很少見,女奴隸販子更少,這麼明顯的特點,大家不會漏過的。”
“那太感謝了。”克雷恩吁了口氣,問,“那有什麼我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
米洛笑嘻嘻地說:“需要做的事情那麼多,真心想幫忙的話,活兒總是有的。不過我還是那個建議,最好不要把你身邊的女孩們牽扯進來,這爛泥坑,一旦沉進去哪怕一下,出來就是滿身髒。對這種事能大度的男性好像不多,火精靈……可能比我們人類好點?”
不打算談及自己種族的特殊性,克雷恩點頭說:“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儘管開口吧。如果能淨化德爾比斯城這對噁心的污穢,我願貢獻自己所有的力量。”
“不錯哦,我感覺到了正義正在你心裡蔓延。哦神吶,又一個茁壯成長的夥伴。”米洛笑着搭上了他的肩,“走,回去的路上慢慢說。”
“對了,”想起了盧澤沃,克雷恩說,“路上不嫌麻煩的話,咱們順路再去一趟枯葉鎮吧。我很擔心鎮長和他女兒。”
“盧澤沃和他女兒?”米洛愣了一下,問,“你擔心什麼?”
克雷恩嘆了口氣,有些沉重地說:“他女兒應該也需要治療,就那麼留在枯葉鎮,讓人有點放心不下。”
“可他堅持不允許我們帶走他女兒。”施瓦洛在幾步外的地方有些惋惜地說,“當時我們已經提醒過他了,那女孩的狀況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溫柔才能治癒。但他連我們教授治療方案的提議也委婉地拒絕了。”
“這是爲什麼?”克雷恩不解地問,“他應該很關心他女兒纔對啊。”
“你們火精靈不是應該很理解這種心態嗎。”施瓦洛戴上覆面頭盔,讓後半句顯得非常沉悶,“無謂的驕傲這一點,光之子不比你們火精靈遜色。”
他擡起手,向着部下下了幾道命令後,騎上馬匹,向克雷恩他們給出了自由的宣告:“帕皮特先生已經證明了你們的身份,我們的疑慮可以解除,你們現在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祝你們一路順風,再會。”
很快,剩下的傭兵就以遠超昨天的速度帶着剩下的俘虜和物資向着西略偏南的方向出發,不久,就消失在揚起的淡淡煙塵之中。
趁着整理東西的時間,克雷恩把米洛介紹給了溫瑟和塞熙,米洛並沒有掩飾對暗影教會的厭惡,塞熙也很自然地給予了對應的疏遠,這樣的初次相識,一點也談不上愉快。
但在剷除德爾比斯城奴隸貿易這個同樣的目標前,他們倒是都很理智地選擇了合作而不是各走各的。
“我很佩服你們這麼點人手就敢貿然行動的膽色,也對你們這風險極高的計劃致以起碼的敬意。但我個人建議,這一套拿來對付戴蒙德家族完全不行,叉子可以用來吃上好的小牛肉排,但不可能用來殺死一個騎士。”米洛騎着馬走在馬車的側面,毫不客氣地說道。
塔布蕾絲從後面的車窗裡探出頭,不服氣地說:“誰說的,給我一把叉子,我能……唔唔——”她的話沒說完,就被瑪莎捂住嘴巴拖了回去。
塞熙坐在靠近米洛的窗子一側,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這本來就是對付枯葉鎮的手段,周圍我佈置了達曼之手的成員,只要願意,路斯菲爾之刃那樣的清剿行動我們也做得到。只是搶先而已,不用表現得那麼了不起。”
“只是搶先?你的小嘴還真是不如你的模樣可愛。”米洛撥拉了一下馬鬃,“從你們摸清這裡的底細開始就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清剿他們,但你們沒行動。很顯然,你的計劃並不滿足於抓到康特塞勒這一窩人。”
“當然,你不也是打算從這裡找到斯金納的破綻嗎。從思路上,咱們似乎沒有多少差別。”塞熙冷冰冰地說,顯得有些生氣。
“哦神吶,你竟然覺得沒有多少差別?”米洛的五官組合成一個讓人想把鞋砸在他臉上的表情,“我裝成豪客準備深入奴隸販子巢穴了嗎?我行動的時候身邊有年輕嬌嫩能賣個高價的小姑娘嗎?我給對手留下足夠追到我背後勢力的尾巴了嗎?”
他憐憫地搖了搖頭,“信不信斯金納的手下這會兒多半已經在調查你們教會了。”
克雷恩忍不住說:“可你的計劃裡不也有扮成客人的打算嗎?”
米洛指着自己的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只是自己一個人在裝瘋賣傻,想看看城裡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漏洞,我足夠英俊,足夠狡猾,還足夠強大,我有信心應付各種危機,就算最後真的失手,也不會牽連到別人,尤其是下場一定會很慘的女孩子。懂嗎?好男人不該讓可愛的姑娘冒險,你連紳士的皮毛都沒摸到吶。”
蘇米雅沉靜地說:“帕皮特先生,這裡在場的女性並沒有誰柔弱不堪必須依靠男人呵護庇佑,同爲女性,我們對他們的憤恨比你們更甚。既然同意了參加進來,就代表我們甘願承擔這樣的風險,並對克雷恩抱有同伴之間起碼的信賴。你們可以冒着被殺死的風險來做這件事,那我們也可以冒着被俘虜羞辱的風險來幫你們的忙。男人和女人的差別,並沒有你認爲的那麼大。”
米洛把身體後仰,認真地穿過窗子盯着蘇米雅看了幾眼,跟着聳了聳肩,“好吧,雖然並不認同,但我尊重不一樣的觀點。反正不管是多強的女孩子,我都一定會站在前面保護她到倒下的,這也是我的正義。”
琳迪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摔倒都要趁機偷看底褲的色魔,只是想在可愛的女孩面前出風頭吧。”
“哈哈哈,”米洛倒是毫不掩飾地笑着說,“我確實偷看了,可在那種情況下,是個健康正常的男性都會忍不住看一眼的吧。畢竟你那麼可愛。說真的,侍女裝不適合你,你還是那天的打扮最好看。那段襪子上的大腿,棒極了!”
“把弓給我……”琳迪漲紅着臉,瞪着窗外說道。
之後的話題雖然輕鬆了不少,但克雷恩的心情卻輕快不起來。
在他眼前的事情,幾乎沒有一件可以輕鬆解決。
芙伊的下落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德爾比斯城的陰影龐大到令人絕望,而就連弗拉米爾在他入睡後悄悄進行的把戲,他都想不出什麼妥善的應對,只能每晚消耗大量魔力保證戒指上附帶的小型結界處於開啓狀態,降低在那時被追到的可能性。
他嘗試着和弗拉米爾溝通過,但對方帶着陰鬱的怒氣拒絕了交流,只是讓不悅的波動不斷在他的心底迴盪。對此,瑪莎和蘇米雅也束手無策,塞熙和溫瑟倒是盡責地在起來後往他睡覺的地方留下強烈的風元素印記,但能掩蓋多少,誰的心裡也沒底。
在他的胡思亂想和身邊時而輕快時而激烈的交談聲中,馬車再次駛進了枯葉鎮。他坐直身體,在心裡組織着一會兒開口的語言。
他不只是爲了救助那個可憐的女孩兒,他還想從盧澤沃這個光之子的身上,知道更多關於神諭之印的信息。
這次他們是由北向南進入,照說,應該很快就能到達殘餘居民的生活區。
可經過的街巷,全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直到抵達位於小廣場,克雷恩纔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羣,正圍繞在什麼東西四周。
那不算大的空地上,幾乎聚集了枯葉鎮所有的居民。
再靠近一些後,克雷恩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蒼白。
他看到了一個用木頭臨時搭成的粗糙絞架,一根麻繩,把盧澤沃魁梧的身軀直挺挺的吊在上面,不斷地、來回地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