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恩,你想象中的那種心甘情願,和責任心往往是矛盾的。如果只是字面意義上的情願,那麼,沒有人拿武器逼着士兵上戰場,也沒有人對嫁去敵國的小姐說你不同意就必須死。他們都只是選擇了揹負自己的責任,僅此而已。”德曼輕輕嘆了口氣,說,“你冒險欺騙兩個國家的貴族,影響了數萬人的生死,這種事,你真的心甘情願嗎?”
克雷恩頓時啞口無言,一肚子話就這麼噎在了肚子裡。
“你只是爲了幾個親密的同伴,就可以冒這麼大的風險,可能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那麼,辛苦的士兵爲保護自己的親人,尊貴的小姐爲守護自己的家園,心情不也是一樣的嗎。”
看着沉默的克雷恩,德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你在迷霧森林中生活了這麼久,是不是覺得那地方很危險?”
“嗯。確實總是會感到忐忑不安。”克雷恩抓了抓頭髮,回想着說,“所以芙伊一直想要存夠錢帶着我一起住進鎮上的石頭房子裡。”
“你遲早會明白,這些石頭房子構成的世界,遠比迷霧森林更加危險。”德曼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擁有智慧和慾望的生命,可不會像野獸一樣只在飢餓的時候纔會主動咬你。”
“從小鎮被火精靈沒來由的屠殺開始,我就已經漸漸明白了。”克雷恩不解地的看向德曼,“說起這個,你真的想不出爲什麼火精靈王陛下要做這種事嗎?”
德曼認真的考慮了片刻,說:“我想不出真正的答案。畢竟我遠離了家鄉太久。我只能猜測,那很可能和十一世紀到來前,火精靈襲擊境內外族聚居地的事有關。庫雷博恩爺爺早在979年就對各族的領袖進行過遊說,我猜,他那時一定預見到了什麼。”
“連你都不知道。那看來瑪莎永遠也不可能得知真相了。”克雷恩有些絕望地說。
“未必。”德曼用略顯傷感的眼神看向西南方的天空,“從你所說的事來看,咱們同胞所做的事情,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而那種瘋狂,通常……是滅亡的前兆。當捂住一切的手不再存在,那麼,秘密自然也就不再是秘密。你應該勸那位瑪莎小姐努力地活得久些,說不定,就會有看到結局的那一天。”
正好順便看了一眼天色,德曼伸開胳膊,笑着說:“好了,聊了這麼久,來活動活動筋骨怎麼樣?”
克雷恩愣了一下,“可是咱們都沒帶東西啊。”
“不用,就是些空手的動作而已。”德曼笑着蹲下將靴子綁緊,“你的披風最好脫掉,那種提升不了多少抗性純爲好看的玩意打活結就是爲了方便你隨時丟到一邊。作爲弓手,你一定得熟練掌握最短時間讓自己解除多餘負荷的動作。”
他站起來,笑着指了指克雷恩身邊的空地,“不用找地方,丟在地上就好。如果是真正的戰鬥,只要活着,東西總能撿回來。”
“這會兒又不是戰鬥。”習慣性愛惜衣物的克雷恩還是找到一個墩子,把披風疊好放在了上面,沒想到,他就這麼彎腰的一下,身後忽然感到一股細微的風吹來,緊接着,一隻手掌輕輕砍在他的脖子上。
“這世界不是孩子們的遊戲,沒有人會在想殺你的時候喊一聲一二開始。”德曼收回手掌,轉身走向練習場,“所以有些習慣,要從最初就培養好。”
“你……你還當過刺客嗎?”克雷恩才從剛纔的驚訝中回過神,“我怎麼完全沒聽見你靠近的聲音?”
“因爲你還沒習慣隨時保持你的感知。”德曼輕描淡寫地說,“你錯誤的理解了警戒狀態的含義。對於優秀的弓手來說,即使睡覺,都會穩定的感知周圍的一切異動,所謂的警戒狀態,是在特殊情況下通過加強專注力大幅提升感知範圍而已。並不是讓你在平時偷懶的意思。”
“這……好像和琳迪教的不太一樣。”克雷恩皺了皺眉,跟了過去。
“她是弓箭行會的弓術指導,她負責教授的,只是讓學生們如何射的更準,如何使用各種花裡胡哨的戰技,教出來的,只不過是非常熟練使用弓箭的人,而不是一個優秀的弓手。”
“如果你當面這麼說,我猜她會和你大吵一架。”克雷恩笑了出來,不太認同德曼的說法。
“我沒什麼可和她吵的,”德曼舒展了一下四肢,原地輕輕跳了兩下,“不過是目的的不同而已。我訓練士兵的時候,教法比她還刻板。但我心裡清楚,那樣最後教出來的,只是出色的士兵而已。”
“你好像很支持那個小女老師的教法,那這樣,你可以讓我看看她的成果嗎?”德曼回頭看着他,說道。
“可是這裡連把弓都沒有。”克雷恩不太理解的攤開手,不明白德曼想幹什麼。
德曼直視着他,說:“所以,你只學習瞭如何使用弓,對嗎?”
“琳迪……她教我的就是弓術啊。德曼,你把我說糊塗了。”
“你以爲優秀的弓手只需要掌握精準的射擊,威力巨大的戰技就可以?”德曼用空手比劃了一個拉弓的架勢,“假如我和你相距一百米,同時使用深紅流星向對方射擊,你覺得誰會贏?”
克雷恩舉起手,也跟着比劃出了架勢,但嘴脣剛剛張開,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德曼的身影突然一晃,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移向一旁,而他至今見到過的,唯一可以相提並論的移動,還是杜里茲,那個可怕的刺客。
他連忙跟着轉動身體,同時腳下也本能的試圖離開原位,但當他的手指向估算出的位置時,德曼卻並不在那裡。
從再側面一些的地方,幾乎是剛纔他身後的角度,德曼鬆開手,嘴裡模仿出弓弦鬆開的聲音,笑着說:“吶,結束了。你剛纔的移動方向正在我箭矢的軌跡上,深紅流星已經把你炸成了碎片,同伴爲你收屍的時候,可能需要撿上好一會兒。”
克雷恩滿身冷汗的看着德曼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的實力肯定不如德曼,那畢竟是火精靈的英雄,但他沒想到,和德曼之間,他甚至連技藝的比拼都沒資格開始。
“意識到你的問題了嗎?”德曼快步走到他身邊,沉聲說,“你有出色的力量,足夠的鬥氣,魔力也稱得上優秀,結果卻有着和素質完全不相稱的步法和反應。看你的手擺出的架勢,我就能猜出,你學會了那麼多戰技,卻還沒單獨練過抽箭張弓的動作,也還不會連射的基本技巧。對目前的你來說,戰鬥就是有同伴頂在前面爲你拉開空間,你慢條斯理的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肆無忌憚的射擊。對不對?”
“琳迪的反應很快,移動也很迅速,她……她可能只是急着教我戰技,沒來得及說到這些。”克雷恩飛快地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一定是這樣的。”
“她的父親肯定沒有按對待一般學生的方法教她,否則她就算再天才,也只會是個比你懂的戰技更多一些,精準度更高一些的弓兵。找不到一個足夠優秀的同伴,她也就只能在迷霧森林邊緣殺殺野豬。”德曼毫不客氣地說,“但她卻是在用對待一般學生的方法教你。當然,這不一定是她存心故意,她年紀還小,也許只懂這一種傳授的方法。”
“那……我還需要學很多東西嗎?”克雷恩有些擔心地問。
“當然,一個優秀的弓手,怎麼可能連獨立冒險的能力都沒有。”德曼略顯嚴厲地說,“從你講述的事情中我就能感覺到,你在向琳迪學習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接受了符合這種學習方式的定位,除了親密關係之外,你對同伴還有一層你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依賴,你不敢離開他們,缺少那些幫手,你就不知所措。不誇張的說,你直到現在還缺乏自信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
“是……是嗎?可是……可是弓手本來就是需要掩護的吧,就像法師,他們也不可能拋開同伴獨自面對衝擊不是嗎?”克雷恩有些無力的反駁。
“你的理解有根本上的錯誤。”德曼鄭重地說,“所謂需要掩護,是相對而不是絕對,是在人員齊整情況下的最優策略而不是唯一選擇。任何一個法師塔的主宰,都具備獨立冒險的實力,但他們出門辦事的時候爲了順利往往還是會僱傭一些同伴。你得知道,最佳情況不會永遠陪伴着你,沒有蠻牛在前衝鋒,瑪莎在旁掩護的時候,你難道就選擇等死嗎?”
克雷恩有些迷茫的看着德曼,努力的理解他想傳達的意思,越是想,心裡就越是覺得驚駭。這真的是他一直以來忽略了的事情,連琳迪也沒有對他提過。
這次他帶着辛迪莉上路,一直都感到非常的不安,他一直以爲那是對騙局失敗的擔憂,現在想想,裡面其實還包含着他對需要自己單獨作戰的情況的恐懼。
“你的天賦和潛力應該很不錯。來,就當你手裡現在拿着一把匕首,向我刺過來,不管用什麼方法,碰到我就可以。”德曼指了指他的手,跟着兩手下垂,和平常沒什麼區別的站在那兒。
匕首嗎?這可是瑪莎教授的技巧,這方面,克雷恩有自信比琳迪還要優秀。他咬了咬牙,說了聲好,緊接着做出握緊匕首的姿勢,一個箭步上前刺出。
“架勢倒是有模有樣,看來瑪莎教你的路子還正確一些。”德曼輕鬆地左右躲閃,簡直像條泥鰍一樣靈活,而且,還有餘力開口點評,“不過她畢竟是盜賊,把你教的太激進了,匕首或短劍對咱們來說只是自保的手段,最好不要有用到的機會,真到不得不用的時候,你該考慮的就已經是如何逃走或者是怎麼樣拉開安全的射擊距離。比如,可以這樣。”
隨着說出最後一個單詞,德曼的身體突然向克雷恩的身體斜側方猛地一晃,好像一隻要躥出去的豹子。
克雷恩連忙擰腰揮臂向那邊攔截過去。
但沒想到那竟然只是個假動作,德曼的身體在半途就已經穩穩的停住,接着迅速向正後方跳開。
已經被欺騙到向側面發力的克雷恩完全錯過了追擊的時機,當他能夠蹬地衝前的時候,德曼已經在五步之外舉起雙手,做好了拉弓的架勢。
“吶,我放慢了速度,剛纔的小技巧你也能做到。對不對?”德曼垂下手,站在那裡說。
克雷恩認真的在腦海裡模擬了一下,的確,以他現在的能力,那真的不難做到,比起依靠速度硬甩開對手,只是多了一個簡單的晃動而已。
德曼走過來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考慮了一下,說:“你對鬥氣的理解也還不夠深刻。辛苦鍛鍊積累起的這些能量,並不僅僅可以用在射擊這一件事上,懂嗎?”
“誒?”克雷恩瞪圓了眼睛,“除了釋放戰技,還能用來做什麼?像瑪莎那樣潛行嗎?”
“咱們可沒時間練習盜賊的看家本領,不過既然你還知道潛行,就應該不那麼死板的認定鬥氣的用途纔對。”德曼伸出手指,向下指了指自己的腿,“看清楚,這是普通的後跳。”
他屈膝一蹬,身體向後非常迅速的飛出,一下就落在了四五米外。
普通個鬼啊!克雷恩低頭看着腳,非常確定自己原地不助跑的情況下,向前跳這種距離恐怕都很不容易。
德曼接着說:“現在,是合理的運用了適當鬥氣的後跳。”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背朝更加空曠的靶場,跟着還是用剛纔的動作輕巧的向後跳出。
這次,他的身體就像失去了重量,有無形的翅膀在扇動一樣,輕而易舉的跳到了最近的草靶之後。
不誇張的說,克雷恩練習不滿三年的時候,用木弓都射不到那麼遠。
他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迷霧森林裡琳迪擊殺霧猿時可以起跳到那麼高,他之前還以爲是自己鍛鍊不足,下肢的爆發力還不如琳迪那修長纖細的雙腿所致。
結果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技巧上的根本差異。
德曼笑着走了過來,語氣中帶着了一絲善意的嘲弄,“從你掌握的本領來看,那個叫琳迪的女孩對你其實已經是大費心思,她不甘心只教你學生本來就該學的簡單課程,而別的教法她又不會,於是乾脆倒豆子一樣教了你一大堆戰技。我真是很能理解她的焦灼心情。”
他看了看天,說:“時間還早,你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就由我來越權代替一下你的小老師,對你本該更早掌握的一些東西做個簡單的指點如何?”
“真、真的可以嗎?”克雷恩登時驚喜地叫了出來,作爲一個想要成爲強大弓手的年輕冒險者,焚語者這種等級的英雄哪怕只是幫他矯正一下姿勢都會受益良多,而且,他也確實體會到了琳迪傳授方式的侷限性。
“沒什麼不可以的,弓術的要領並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我將要教你的,和你之前從琳迪那裡學到的,其實都是奠定你成長水平的基礎。”德曼微笑着說,“其實不論什麼行當,其中的頂尖精英都不是被教出來的。即使學全了所有的基礎知識,想進入特殊的那一層級,依然需要勤奮的練習,積累的經驗,優秀的天賦,和絕佳的領悟力。有時候,甚至還需要一點點不錯的運氣。”
“但起碼你要是不教我,我連基礎也不可能奠定全面。”克雷恩感激地說。
“那倒不一定,你的小老師只是因爲習慣忽略了這一塊而已,而且她太急着要讓你變強了,有時候過分急躁反而會收到負面效果。她的方式就是典型的例子。你要是提醒她一下,她說不定會比你還吃驚,然後懊悔自己竟然忘了教你這些。”
克雷恩既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他看了看手掌,問:“需要去拿兩把弓來嗎?”
“不用。”德曼馬上說,“光是上午這幾個小時,還到不了需要拿弓的階段。你缺的課太多了,我先幫你補上最要緊的幾個,來吧,把你的關節活動開,理論性的知識以後有機會再說,現在,先用你的身體來學習肌肉和鬥氣的正確應用方式吧。”
“好!”隨着這聲響亮的回答,讓克雷恩看到了全新世界的一場訓練,就此開始。
幾小時轉眼過去,睡眼惺忪好像還沒睡醒的扎娜晃晃悠悠下來叫他們去大餐廳與大公一起用飯的時候,克雷恩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吃驚地說:“什麼?已經到午飯時間了嗎?”
德曼收起嚴厲的表情,總算又露出了微笑,“看來相關的文書已經制作完畢,走吧,看來下午就可以出發了。”
克雷恩喘了幾口,一把抓住德曼的胳膊,“等等,你把手指夾箭連射的訣竅,和用鬥氣保持起跳後瞄準穩定的方法再說一遍,這兩個我還沒完全記住。”
德曼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急着硬記,你剛纔實際練習的效果並不差,下次你做動作的時候我當場告訴你,這種類型的技巧用肌肉去記憶比用腦子更有效。”
“下次?”克雷恩氣喘吁吁的拿起披風搭在手臂上,“下午我多半就要出發了,要不乾脆午休時間咱們再來練練?”
德曼扭過頭,意味深長的笑着說:“不用,有的是機會。相信我。”
哪兒來的機會?難道要我去達爾士首都找你嗎?克雷恩滿肚子疑問,但扎娜已經到了身邊,有點不那麼適合開口。
到了餐廳,辛迪莉已經打扮妥當站在門口等他,臉上那種淡淡的倦懶感又替他招來了旁邊衛兵羨慕嫉妒的眼神。
吃完飯後,克雷恩總算明白了德曼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次代表達爾士公國出訪波亞迪蘭的密使,竟然就是德曼。私人教師的身份當然不便再用,取而代之的,是複雜拗口的艾爾法斯聯邦駐達爾士公國特派執行官。
“讓你去的話,不就變成兩個火精靈了嗎?波亞迪蘭不會懷疑嗎?”克雷恩剛一離開餐廳打發走了辛迪莉,就疑惑不解地問,“怎麼看,大公閣下也該派一個正經的達爾士貴族吧?”
“我的身份很好驗證,”德曼摸出一塊寫滿精靈語的魔晶石符,“驗證之後,如果他們消息還算靈通,就該知道我已經離開火精靈王國多年。如果我在達爾士擔任了職務,享受了貴族待遇,那麼艾爾法斯與達爾士的聯盟也會更容易接受一些。沒有我這樣的大人物撮合,艾爾法斯聯邦的實力是不太可能看的上達爾士這種小地方的。所以由我出使,能更容易讓一切合理化。”
“再說……”德曼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我和你也挺談得來的,讓你獨個揹負這麼大的罪名,實在有些不忍心。我來分擔一些責任,將來你也好過一點。”
“罪名?”克雷恩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德曼摟住他的肩膀,湊過去低聲說:“你該不會覺得,你的運氣已經好到精靈大軍真的會恰好在這之後攻入瑪杜蘭境內吧?就算湊巧,追擊你的火精靈部隊爲了找瑪杜蘭報仇,在南部進行小規模的偷襲作戰勉強幫你搪塞過去,但等到達爾士公國的正式使節帶着準備好的文書抵達艾爾法斯的時候,還發現不了你是騙子這件事嗎?”
“可達爾士實實在在的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啊。不會認真地追究我吧?”克雷恩有些忐忑地問。
“達爾士公國就算追究也只會是幾個貴族的不甘心而已,但問題是,艾爾法斯聯邦呢?高階精靈議會那些從不正眼看人的老骨頭,能容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冒名外交使節嗎?”德曼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艾爾法斯向全聖域發起懸賞通緝令的時候,你的腦袋可就值錢咯。”
“我知道肯定會付出一些代價。”克雷恩苦笑着說,“可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
“雖然罪名很嚴重,但實際上問題還不算太大。”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安慰他,德曼用輕快的口吻說,“即使真相曝光,知道你確切身份的人也不多,達爾士也許會配合對方的要求提供你的形貌特徵,不過就算你的樣子的確很有特點,在廣闊的聖域,想直接找到你也並不容易。”
“而且……”德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以我對這些貴族的瞭解,他們未必會提供你真正的樣子,咱們的同胞如果按照他們的描述去找,恐怕會找到一個比你更符合火精靈常識長相的傢伙。”
“爲什麼?”克雷恩不太理解這其中的緣由。
“因爲人類大都不太願意直面自己的失敗。非要面對不可的時候,就多半會誇大對方的水準。”德曼譏誚地說,“意識到自己上了一個惡當之後,他們恐怕會把你描述成一個天衣無縫的超級大騙子,讓你聽到那些描述,估計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其實本來我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不管什麼結果,我都只能承受。”克雷恩苦笑着說,“幸好,短時間內的我的旅行計劃中不會有艾爾法斯,我覺得……芙伊也不會在那兒。”
“那倒是,艾爾法斯差不多是全聖域打擊奴隸交易最嚴厲的國家。就算芙伊在境內被抓,也一定會被偷偷帶到境外再做處理。”
克雷恩點了點頭,說:“嗯,這我知道,我看過的一本書裡說過精靈關於奴隸問題的態度。我記得光明戰爭精靈大批加入聯軍,都和奴隸的事情有關。”
“沒錯,那是暗星帝國時期的歷史了。當時,以美貌著稱的水精靈王族經常有女性被暗裔貴族當作貢品索取,養爲不見天日的奴隸。一手主導了艾爾法斯聯邦建立的那位女王陛下,親姐姐就是被暗裔主人折磨致死。所以從她創立並掌控了高階精靈議會開始,就以最嚴厲的手段打擊境內的蓄奴者,甚至爲此處罰了一批貴族。”
“所以……是爲了找到芙伊而行動的我,應該會很快離開達爾士繼續北上,精靈王國的怒火,暫時還燒不到我身上。”克雷恩的心情已經調整過來,略顯輕鬆地說,“一離開波亞迪蘭,我就把這套東西全部處理掉。這裡連知道我叫克雷恩的也沒有幾個,隨他們去找吧。”
“真有決心找你的話,四大精靈王國可都有非常厲害的大神官,在占卜上絕不是那些江湖騙子可以比擬的。”
“沒關係。”想到了薩拉尼亞的蒙達拉,克雷恩笑着說,“忘了告訴你,我好像是占卜免疫體質,任何以我爲對象的占卜術都不會起效。這可是有個還算老練的占卜師親自驗證過的。”
“哦?”聽他把蒙達拉的事情講了一遍後,德曼在他身上來回掃視了幾遍,“看來你身上奇怪的地方還當真不少啊。”
“所以,你說的那些規律在我身上也許真的未必適用。”克雷恩想到和弗拉米爾之間不算愉快的談話,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如果弗拉米爾真的降臨的話,尋常的占卜師應該都占卜不到他吧。”
“不,那你還真是說錯了。”德曼很嚴肅地說,“即使你現在伸出四個翅膀告訴我你就是弗拉米爾大人本尊,我也能肯定的說,區區中位天使長,根本不可能免疫所有類型的占卜。你以爲占卜術全部是依靠占卜師的力量嗎?那裡面至少有一小半,靠的是命運天使的賜予,那是上位創世天使,與造物主奧森克爾大人同級,卻擁有連他也沒有的不死不滅永恆之力,你覺得這樣的占卜術,中位天使長的力量就足以免疫了嗎?”
“難怪那隻狐狸占卜師會欣喜若狂,要是能研究出你免疫的原因所在,光是這其中的理論,就足夠讓他被記進歷史書中。”德曼思索了一會兒,頗爲讚歎地說,“有趣,你這個火精靈,真是有趣極了。”
“以你的見識,也完全想不出任何頭緒嗎?”克雷恩還是有些不死心的追問。
“硬要說的話,根據占卜的法則,能夠抵消占卜術的力量或地位,至少要與發起者在同一等級。”德曼斟酌着說道,“諾恩薩爾大人的力量等同於無盡的命運,不可能有這個世界的任何神族與他能夠相提並論,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地位。”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你身上,有創世天使等級的神做過手腳。”德曼看着克雷恩的眼睛,小聲說,“禁錮之香,會變化的瞳色,占卜免疫,身體裡有個自稱弗拉米爾的意識,我敢說,你的情況只要能證明屬實,米特羅蒂都會願意擠出時間親自見見你。”
“不解剖的話,我沒意見。”克雷恩隨口開了一句玩笑,“我也很想知道這裡面到底隱藏着什麼事。”
德曼的眼神飄開到一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說話,像是在考慮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貴族走了過來,恭敬地說:“庫萊亞大人,德曼大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您二位隨時可以啓程。相關文件所在馬車座位下的暗格中,這是鑰匙,請德曼大人妥善保管。大公閣下身體不適,已經去午休了,何時出發,全憑德曼大人決定。”
德曼接過鑰匙放進懷中,看了克雷恩一眼,笑着說:“看來咱們還有的是聊天的時間。不過地方可以換到馬車上去。你有多少行李要收拾?”
克雷恩急不可耐地說:“給我十分鐘就好。呃……最多十五分鐘!”
德曼拍了拍他的肩,“不用那麼急,今天咱們只要趕到邊境據點過夜就可以,明天再正式入境波亞迪蘭。我給你半個小時,半小時後,大門口見。”
克雷恩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樓梯,一進入轉角確定那個貴族看不到,他就立刻飛奔起來,順便練習着德曼教給他的方法,把鬥氣合理的運用在雙腿的肌肉上。
他從沒奔跑的如此輕快過,僅僅是衝上樓梯,就感覺像要飛起來似的。
模模糊糊地,他暗自覺得,在達爾士認識德曼,對他來說是不亞於成功救下所有同伴的大事。
甚至,可能比那還要重要的多。
飛快的收拾完畢後,克雷恩不停地催促着辛迪莉。也許是午睡驟然中斷讓她還有點迷糊,也許是她還不捨得離開這個讓她有機會和克雷恩獨處的好地方,總之,她顯得有些磨蹭。
一直到克雷恩一副忍不住想把她夾在腋下直接帶走的時候,她才站起身,示意可以出發。
提前了十多分鐘趕到門口,德曼已經等在那裡,笑着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提前。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會迫不及待到不給剛起牀的女孩多一點清醒的時間。”
辛迪莉連忙揉着眼睛說:“沒關係的,我本來也不太困。”
克雷恩揉了揉她的頭,柔聲說:“一會兒在馬車上休息吧。”
德曼打開車門,示意辛迪莉進去後,笑着指了指馬車前面,“怎麼樣,還要和我一起駕車嗎?有這個興趣的話,咱們就可以省下一個車伕。”
知道他們還有不少話可聊,內容上也最好能避開辛迪莉,克雷恩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那就省下一個車伕吧,我正好學學怎麼駕車,爭取下次不需要蘿蔔就能讓驢子前進。”
德曼看上去很認真的地說:“你的要求太高了,那個我都還沒做到。”
輕鬆愉快的笑聲中,樸實但極爲舒適的馬車,在民衆視線的歡送下,緩緩離開了貝托夫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