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克雷恩算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雞叫聲傳來的時候,他還睜大雙眼躺在牀上,等着激動地心情平復。
芙伊就在他的臂彎裡安眠,那恬靜的睡顏,足以讓他忘記所有的煩惱和負擔。
考慮了一下之後,他索性取消了這一覺,仗着精神狀態良好,爬起來觀賞了一會兒芙伊的睡態後,喜滋滋地收拾起了一整夜折騰造成的一片狼藉。
幫芙伊疊內外衣裙的時候,嗅着上面淡淡的香水味道,他心裡還小小的盪漾了一下。
久別重逢,芙伊身上的一切彷彿都變得更加新鮮更加誘人。
不過她確實也和以前有了不少不一樣的地方。
在那次分別之前,芙伊從來不會用香水,也絕不會買這種真絲的連衣裙,鏤空花紋的內衣褲,擦得鋥亮的漆皮高跟鞋。他撓了撓頭,自嘲地笑了起來,仔細想想,那個時候芙伊就算想要打扮一下自己,又哪裡來的錢呢。
她的體力比以前好了太多,入睡也是因爲最後一次的糾纏宣告結束,到了該睡覺的時候,而不是應付到筋疲力盡。
看來這大半年她真的吃了不少苦。克雷恩心疼地皺了皺眉,坐在牀邊撫摸了一會兒她紅撲撲的面頰。
應該是做了什麼好夢,芙伊翻了個身,脣畔綻放出一個滿足的微笑,柔軟的臉頰在他的掌心磨蹭了兩下,夢囈一樣地哼了兩聲。
搬了把椅子坐到旁邊,克雷恩就這麼呆愣愣地盯着芙伊,無視時間流逝地看了下去。
同伴們都很自覺地沒來打擾他們倆的獨處世界,專注的望着愛侶的克雷恩,結果不知不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條毯子,克雷恩晃了晃頭,視野清晰之後,才發現芙伊已經醒了,牀上換了櫃子裡的備用牀單,枕頭和被子疊放得整整齊齊,屋內也打掃的乾乾淨淨,讓他一時間有了這裡其實是自己的家這樣的錯覺。
他抽了抽鼻子,敏銳地捕捉到門口飄來的飯香。
果然,下一秒,芙伊打開屋門,端進了兩個熱騰騰的大盒子,一看到他,就笑吟吟地說:“醒了?正好,快吃點東西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等我?”克雷恩打了個呵欠,“有事嗎?”
“可能是想問你考慮好了沒有吧。”芙伊把盒裡香氣撲鼻的飯菜端出來,輕聲說,“多半還是昨天關於分頭行動的計劃,他們應該是達成了什麼默契的樣子。”
“我其實沒搞懂,好好的爲什麼要分開走。琳迪家裡那邊,有咱們一起不是更能幫上忙嗎。”克雷恩低頭貪婪地聞了一下味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簡易刀叉,“芙伊,我總覺得他們有事瞞着我。”
“那你就和他們好好談談,大家一路出生入死和你在一起,不會有什麼不能商談的事情呢。”芙伊仔細地從菜盤裡挑出不合克雷恩口味的幾種點綴配料,放到自己面前的盤子裡,撕下一塊麪包蘸好濃湯遞給他。
克雷恩點了點頭,吃下一口,跟着驚訝地睜大了眼,連嚥下去也顧不上,含着食物說:“芙伊,這……是你下廚做的?”
芙伊淺淺一笑,柔聲說:“是啊,旅店老闆人很好,廚房裡的東西也很齊全。不費什麼功夫呢。”
“明明是旅店,你又何必費這種功夫。”克雷恩嘴上這麼說,叉子卻已經迫不及待的伸到了香噴噴的肉丁上。
“你大半年沒有回過家了,一直在找我。”她帶着些歉意低下頭,輕聲說,“今後,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會盡量給你在家的感覺。”
“不用那麼麻煩的。”克雷恩搖了搖頭,跟着考慮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一週來一次的話倒還可以。”
“不麻煩。”芙伊笑盈盈地看着他狼吞虎嚥,彷彿僅僅如此自己就能填飽肚子,“我不像他們那麼擅長戰鬥,我擅長的,就只是這些而已。”
不願一看到她露出這種自卑的眼神,克雷恩馬上說:“沒關係,咱們以後可以不去危險的地方旅行,儘量在城市之間移動,接些沒什麼難度的任務賺錢,就沒事了。”
芙伊沉默了一會兒,笑着搖了搖頭,“不,不必了。克雷恩,以前你就像把生鏽的刀,樂於陪着我砍砍柴割割藤條,但現在你已經被磨快了,磨亮了,已經可以打倒那麼兇惡的敵人,那麼恐怖的怪物。我想要跟着你,但我……不能再用刀鞘把你裝起來掛在牆上。我知道,那樣你不會真的開心呢。”
“我會盡力鍛鍊自己的。”她握緊小拳頭比劃了一下,“也許不如你那麼厲害,但做個陪着你的匕首應該不成問題。”
“不需要。”克雷恩嚥下嘴裡的肉,鄭重其事地握住芙伊的手,說出了從十幾年前就一直想要堂堂正正對她說出的話,“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這場磨磨蹭蹭的午飯吃到了將近下午兩點,但直到芙伊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碟,克雷恩才騰出心思考慮同伴們顯得有些突兀的建議。
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大家在照顧琳迪的心情。
在父親剛剛去世,芙伊和克雷恩又剛剛重逢的情況下,琳迪的心情其實不難想象。早些時候,她可能還在遐想克雷恩陪她返回隼目堡見過爸爸後,那場可能發生的訂婚儀式。
而現在,屬於她的幸福和快樂,被輕而易舉的撕碎,零零散散地灑在地上。
感情上她無法向芙伊要求什麼,甚至沒有能說服自己的立場去爭取什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芙伊的大度。這對一個以驕傲來維持自尊的少女來說,不宜於一場漫長的心靈折磨。
考慮到這一層後,克雷恩反而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中。
這一路走來,他和琳迪的關係早已不能再和迷霧森林時期相提並論,那個時候欣然接受琳迪好感的芙伊,現在還會一樣地大方嗎?
他斟酌了好幾種說辭,最後沒有一種覺得合適,只好全部在肚裡自己消化。
他唯一可以拿來安慰自己的,就是芙伊昨天聽他說起路上的細節,尤其是他沒避諱遮掩的那些親密事件的時候,並沒有露出多少慍色。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芙伊收拾好了一切,坐在她身邊,柔聲說:“克雷恩,你……能讓我和琳迪單獨談談嗎?”
這是個不太容易拒絕的要求,不管是對克雷恩,還是對琳迪來說都一樣。
心底還始終保留着對芙伊的愧疚,琳迪猶豫再三後跟着芙伊出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像個偷家裡銅板買糖吃野果被抓現行的孩子。
芙伊帶琳迪去其他房間後,克雷恩倒是正好得到了和剩餘同伴溝通的好機會。他仔細考慮了一下後,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還是不想和大家分開。我相信隼目堡的事情不會耽誤多少時間,我和芙伊……也沒什麼特別着急的事情,不是嗎?”
“克雷恩,聚會的時間再長,也終究是要散場的。”瑪莎懶洋洋地撥弄着長長的指甲,神情頗有幾分他們初相見時候的感覺,“芙伊是在幫我們進行的任務中和你失散的,出於愧疚,我們承諾幫你找到她。這個任務已經結束了,芙伊回到你的身邊了。接下來你該去尋找你身上這些奇怪地方的原因,而我和蘇米雅,還有我們要做的事情。我們不可能永遠陪着你。”
蘇米雅柔聲說:“大聖堂近期的一些行動讓我很在意,而瑪莎決定再次南下調查一下妹妹的下落,其實……幫琳迪解決完隼目堡的事情,我和瑪莎很可能也要告別。”
塔布蕾絲苦惱地撓着滿頭灰髮,小聲咕噥說:“可我都還沒想好該跟着誰。我都不知道洛森瑪在哪兒轉世……”
蘇米雅揉着她的頭,輕聲說:“洛森瑪很可能纔剛降生到這世上,你可以先回草原,等她長大一些再靠占卜去確定大概的位置。”
“萬一她沒有轉世成鬣狗呢?要是轉世成蝴蝶草蛉之類的飛蟲,不是隻有一年的壽命嗎?”塔布蕾絲扁着嘴,很有點沮喪地說。
“原來……大家都已經有了別的目標啊……”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克雷恩沉默了幾秒,接着說,“那至少,去隼目堡幫琳迪這件事,咱們還可以一起吧?琳迪怎麼也算是我的啓蒙老師,又和我……”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跳過了這個有點尷尬的部分,接着說:“有我和德曼在,即使那邊真有什麼敵人等着設計琳迪,咱們的戰鬥力也足夠強大吧。”
瑪莎皺了皺眉,盯着克雷恩說:“既然分別已經是可以確定的事情,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麼區別?你堅持多跟着我們跑這一趟,就沒有想過,琳迪的心情該怎麼調試嗎?”
蘇米雅點了點頭,說:“給琳迪點空間,也給你和芙伊一點時間,感情糾葛不再是單純兩方之間事情的時候,就最好等大家都冷靜理智之後再認真談談。”
“他們還有個理由不是很想說,乾脆我來告訴你吧。”德曼聽到這時,才沉聲開口,“塔布蕾絲的直覺在示警,瑪莎的心裡也有很不好的預感,他們都認爲,前往隼目堡這一趟旅程,會……”
“德曼,你閉嘴!”瑪莎沒好氣地打斷了他,“那種沒根據的東西只是談天隨口一說而已,不需要你來特地告訴他。”
“你們都覺得的隼目堡是很危險的地方?”克雷恩瞪着他們,不滿地說,“那你們還要讓我和德曼離開?你們瘋了嗎?”
瑪莎和塔布蕾絲對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有些異樣的眼神,接着,瑪莎嘆了口氣,說:“好吧,這件事等你解決好塞熙的事情,可以離開的時候再做決定。總之,你最好認真考慮我們的建議,即使沒有其他的事情,單純考慮琳迪和芙伊的心情,你也該和琳迪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沒有這個必要。”輕柔但堅定無比的回答隨着打開的屋門,和芙伊一起飄了進來,她摟着琳迪,就像摟着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一樣,微笑着說,“從剛認識我就和琳迪特別談得來,也多虧了她,克雷恩纔有今天的樣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激她纔好,又怎麼會因爲我而讓她心情不好呢。”
琳迪臉色微紅的站在芙伊身邊,低着頭,沒有說話。
“我是在森林長大的自然精靈,十歲之前,我都不知道婚禮是什麼東西,還以爲就是可以吃很多美味食物的宴席。”芙伊拉着琳迪坐下,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以我和克雷恩的感情,我也不需要多餘的證明或名分來區分我和其他女孩的地位,我知道,我永遠都是最重要的那個。”
她的口氣中充滿獲勝者的自信,但奇妙的是,琳迪並沒有露出什麼排斥,反而微笑着點了點頭,頗爲認同的樣子。
“琳迪也已經是克雷恩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侶,她是成長在傳統家庭中的人類女孩,我知道,妻子的名義,和向世人宣告的婚禮對她來說非常重要。”芙伊用不容商議的眼神阻止了想要開口的克雷恩,堅定地說,“我願意把這些都讓給她,我爲這世上能有如我一般喜愛克雷恩的女孩感到高興。”
“克雷恩夢想成爲一個英雄,威風凜凜的英雄,理所當然會吸引無數仰慕者的愛戀,難道,我還能讓克雷恩從此躲在房間裡不見人嗎?”芙伊笑着親吻了一下琳迪的臉頰,“我總不能爲此把所有克雷恩喜歡的女孩都殺光吧。你們可以不必顧慮我和琳迪的問題了。溝通是解決一切的最佳渠道,我和琳迪已經很充分的瞭解了彼此的心意,請大家放心。”
德曼若有所思地看着芙伊,戲謔說:“克雷恩,在冥府的時候你給那兩位雙生天使送了多少禮,才賺到這麼好的命?”
瑪莎皺了皺眉,不易察覺地在背後扯了塔布蕾絲一下,笑着說:“既然這樣,那當然最好不過。但我和蘇米雅的既定計劃已經不會更改,咱們共同的旅途,就以隼目堡爲終點吧。”
蘇米雅笑着走過去拉起了琳迪,讓她坐到了自己身邊,“不過芙伊你畢竟是剛和克雷恩重逢,這些天,你們兩個就盡情的享受一下私密世界吧。琳迪還是跟着我們就好。”
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的異樣,克雷恩來回審視着同伴的神情,可怎麼也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仔細權衡了一下自己心底的傾向,克雷恩試探着問:“瑪莎,艾爾法斯聯邦裡應該也藏有不少典籍,也生活着不少學識淵博的大師吧?”
敏銳的捕捉到他的意圖,瑪莎立刻說:“不,對於各種知識的收集熱情,任何種族都遠不如人類和侏儒,精靈世界對於你來說不是個好目的地。而且我要去的是火精靈王國,別忘了,你不能去那兒。”
“呃……好吧。那咱們……可以約定以後再見面的時間嗎?”克雷恩還是有些不捨地試圖爭取一下。
“克雷恩,”瑪莎微笑着說,“你的旅途還很長,你會認識很多人,也會有很多新的同伴。至於咱們,只要有緣,就還會再見。說不定等你成了了不起的大英雄,我會來找你籤個名留念,你到時候不要裝作不認識我就好。”
“不會。”克雷恩低下頭,輕聲說,“我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
“好了。”德曼站起來,精神百倍地說,“別搞得你們這就要道別一樣。出去活動活動吧,克雷恩,你也該去城堡看看了。塞熙的事情早點有個結束,咱們還要穿越無光之沼的邊緣呢。”
想到慘死的塞熙,克雷恩的心情又稍微有些沉重起來,他點了點頭,和芙伊輕觸雙脣暫時告別,千叮嚀萬囑咐把她留在同伴們身邊,才依依不捨的開門出去。
屋裡傳來芙伊帶着笑意的聲音:“你們看,要是將來和他單獨旅行,我可能連上廁所都要和他拉着手呢。”
他一邊邁開步子,一邊假想了一下將來如果真有那樣情況的話,他會怎麼做。
嗯……好吧,他就算不拉着手,多半也要守在門口。
收拾了一下輕鬆過頭的心情,他揉了揉臉頰,走出旅店,往城堡那邊快步趕去。
和克雷恩預料的差不多,領主大人短短几個月內接連失去兩個繼承順位上的女兒,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病情加重,自然也就謝絕了克雷恩的探視申請。
既然女兒已經不在,做父親的當然也就沒有心情再和無緣的未婚夫客套了,見面不過是徒增傷感觸景生情。
塞迪忙得焦頭爛額,讓克雷恩在會客室等待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帶着滿頭汗光匆匆開門進來。
“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嗎?”克雷恩關切地站起身,沒有多少作僞地問。
臉色陰沉地搖了搖頭,塞迪一掌拍在椅子靠背上,看上去並沒有坐下深談的興致,“沒有任何進展。”
他通紅的雙眼裝滿了憤恨和不甘,咬牙切齒地說:“我抓捕了全城僅有的三個亞龍屬獸靈,但每一個都有充分的證據脫罪。我審訊了城中每一個能找到的龍神教徒,但這件事和他們有關的可能性太小了。我還請來了最專業的賞金獵人,從凌晨感應到中午,可他們……甚至沒能發現任何一件能達到傳奇等級的寶物。”
“就在剛纔,我得到消息,吉瑟拉境內僅有的一位黑暗聖堂武士,已經在前天出境前往法希德蘭執行任務。”他沮喪地低下頭,微微搖了一下,“咱們所有的推測,都沒有任何成果。”
“那……會不會是暗行者?”想到這裡和迷霧森林的絕對距離並不算遠,算是新畢業的暗行者活動區域之內,克雷恩謹慎地問。
“不會。暗行者才懶得做這種故弄玄虛的事。能一擊斃命的情況下,他們連多一次出手都不肯。”塞迪撫着額頭嘆了口氣,“我……已經想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如果塞熙是就此失蹤不見,我還可以自我安慰,就當她是消失在什麼通往異界的缺口之中,在不知道哪個世界好好地生活。可……可她……”聲音有些哽咽,他攥緊的手掌無法剋制地顫抖起來,“她死得這麼慘,分明……就是仇家特意下手。我這個笨哥哥,卻連兇手的一點蛛絲馬跡也找不到。”
克雷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沉聲說:“放心,只要有這個兇手存在,她就一定會露出破綻。我有種感覺,這不會是一個孤立的事件,犯人一定還會有別的企圖。”
“我會等着她的。”塞迪從齒縫裡擠出了詛咒一樣的迴應,“等我抓到她,我一定要讓她承受千百倍於塞熙的痛苦,我要讓她後悔出生在這世上,向我哀求死亡來當作解脫。”
在充滿怨恨的氣氛中交談了幾句,塞迪有些遺憾地說:“對了,我問過父親,他……沒有同意你以未婚夫的身份參加明天的安靈會,你可能只有作爲客人在外廳見她最後一面了。”
“明天,這麼急?”克雷恩愣了一下,說,“暗影教會不是……”
塞迪擡手打斷了他,搖頭說:“我知道教會那邊有規定,無後代的教徒死後需要在集會所陳列十三天,父親就是不打算讓他們如此對待塞熙的屍體,纔要求一切從速。她只會葬在我們約比安家的墓地。”
克雷恩只好說:“好吧,能見她一次……客人不客人的,沒什麼關係。”
塞迪鬆開手,轉身走向門口,“我本來很想和你一起喝上一杯,可惜我現在實在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背對着克雷恩搖了搖頭,塞迪有些生硬地說:“沒有。我記得塞熙說過,你還要南下尋找父母的下落,明天安靈會後,你就上路吧。”
“我最近也沒……”
塞迪再次打斷了他的話,直接說:“克雷恩,看到你會感到傷心不是隻有父親而已。去做你該做的事吧,犯人的調查,交給我們就好。等你將來經過這裡,再來找我,咱們可以像朋友一樣吃頓飯。好嗎?”
“好吧。”克雷恩嘆了口氣,用沉痛的口氣說,“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再特地向你們告別,我安排好行程,就會馬上出發。”
塞迪點了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下到城堡門口的時候,一位事務官恭恭敬敬的等在那裡,雙手奉上一個沉甸甸的皮囊。
“這是?”他接過來,疑惑地看着對方。
“這是約比安大人贈與您的禮物,希望您能儘快走出小姐身亡的陰影,找到您的父母。”
拐出城堡後,他拉開袋口,往裡看了一眼。
很好,這下,路費也不再需要擔心了。
所有佈告板上原本用彩紙歡天喜地貼上去的訂婚公示,一夜之間就被撕得乾乾淨淨,換上了簡明扼要的安靈會通知。
連着一起消失的,還有之前因爲喜事而下達的重重優惠政策。
不過這種時候,想必也沒有誰敢來抱怨這塊餡餅爲什麼從天而降之後又飛了回去。
領主大人的憤恨沒有遷怒在臣民頭上,就已經算是幸運了。
回到旅店,只有塔布蕾絲還在,等着傳話給他,說芙伊去那家飯館告別,準備之後陪他們一起上路,爲了避免克雷恩感到不安,除了塔布蕾絲之外的所有同伴都一起出動當保鏢。
“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學着瑪莎的口氣,塔布蕾絲一本正經地說着,搖頭晃腦。
克雷恩心情大好,摸了摸她的頭,打開皮囊,把裡面價值不菲的禮物一股腦倒在牀上,“吶,咱們的路費有着落了。”
塞迪應該沒有什麼心情仔細準備送別禮物,事務官考慮到克雷恩的尋親旅途,裡面的資金的確十分充裕,不僅有五枚聯合金庫發行的金幣,還特地準備了五枚艾爾法斯鑄造的金幣,外帶在精靈國度中流通能力極強的水精靈女王家紋金券一張。
除了現金,還有不少零散的寶石,都是在任何地方隨時可以賣出好價錢的變相存款,一堆東西加起來,省着點花的話,差不多足夠他們再環繞聖域轉上一圈。
真是慷慨的贈禮。
清點完畢後,克雷恩拿出裡面附帶的吉瑟拉全境通行證,和帶有約比安家印章的榮譽居民名符。看着上面用金粉端端正正寫下的“克雷恩·法·阿列庫託”這個名字,他心裡泛起一絲苦澀的愧疚。
這家人,是誠心把他當作塞熙的夫婿來看待的。可他和塞熙的關係,卻不過是個爲了利益而設的騙局。
如果不是芙伊他們恰好在這時回來,克雷恩恐怕會忍不住跑去城堡說出實情。
確認路費已經綽綽有餘後,大家都鬆了口氣。畢竟諾里託正在籌辦喪事,佈告板幾天內估計也看不到新的內容,靠任務籌款難度確實不小。
瑪莎轉着手上用新買的鐵絲製作的簡易開鎖工具,頗爲遺憾地笑了笑,說:“差點我就打算去幹本職工作了。你這筆錢來的真及時。”
“將來有機會能幫到約比安傢什麼就好了。”克雷恩把剩下的資金均分給德曼和瑪莎,各自裝好,“不然我心裡總覺得很過意不去。”
芙伊點了點頭,輕聲說:“有機會的話是該補償一下他們呢。”
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後,大家正式決定,次日安靈會結束後,分頭購置必備物品,因爲人數已經夠多,不再僱傭更多同伴,直接南下,往無光之沼西側邊緣的無人區開進。
“飛龍之脊真的比沼澤還要危險嗎?”克雷恩好奇地問,“山路雖然難走一點,但繞遠慢一點換來安全的路線不是更好?”
“可惜那路線並不安全。尤其是有你、德曼和芙伊在的情況下。”瑪莎揚起眉毛,略帶諷刺地說,“你堅持不肯提前分別,那咱們就只能強行穿越沼澤。”
德曼嘆了口氣,帶着幾分無奈說:“沒錯,翼人和精靈的爭端持續了上千年,光一個芙伊就足夠惹來翼人的巡邏小隊,別說還有你和我兩個火精靈了。別忘了火精靈王國可是佇立在對抗翼人的第一線。”
“翼人……有多強?”還從沒接觸過這個種族,克雷恩對自己的力量現在又有幾分自信,在他看來,天使造物的威脅程度怎麼也比不上陰森霧氣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毒蟲或魔獸。
“如果翼人的個體數量能達到獸靈的一半,全聖域就會被他們統治。”德曼沒有任何誇張口氣地說,“所有種族都承認,翼人是最接近天使的造物,神話時代,他們也是最受眷寵的族羣。”
爲了讓克雷恩更直觀的理解,蘇米雅擡起手,伸出兩根手指,說:“根據記載,光明戰爭中,能在戰場上用二倍數量就成功正面對抗純暗裔部隊的,僅有翼人一族。連巨人,在那種戰鬥中都要投入四倍以上的兵力。”
在各種資料中,暗裔的正式部隊都不會包括低階的那些類魔獸生物。這意味着,在平均實力線上,兩個翼人就能和一箇中階暗裔正面交手不落下風。
回想到庫魯在實力大損的情況還能搏命把火精靈的精英小隊重創,翼人的個體實力確實足夠驚人。
芙伊也捂住小嘴,恍然大悟地說:“難怪商隊的好心人把我帶下山的時候藏得那麼嚴實。可按我聽到的,他們對人類很友善啊。”
“這世上沒有人類不能打交道的族羣。”瑪莎咕噥了一句,“而且翼人也喜歡舒適的生活,飛龍之脊和西側那些貧瘠的土地只能提供過於單一的資源,他們需要人類這種只要有利益就可以不在乎任何種族界限的生命來做交易。”
琳迪點了點頭,“是,人類和翼人的關係一向不錯。雷託亞西部邊境就有受僱的翼人組成的天空衛隊。可惜我沒什麼機會和他們打交道,他們很不喜歡弓箭手……”
“好吧,那麼線路就只能在儘可能靠近飛龍之脊的沼澤邊緣了。那裡馬車可以通行嗎?”克雷恩用手指輕輕敲着桌面,心想真該弄張附近的地圖來。
德曼對這一帶還算熟悉,立刻解答說:“馬車可以行駛到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後面就只能徒步了。咱們速度快一些,儘量減少休息時間的話,三天就能穿過去。”
“所以咱們最好租兩輛馬車,不然太浪費了。”可能是和芙伊重逢的原因,克雷恩的小氣本性又冒了頭,“等穿過沼澤,再在南方購買馬車,這樣還可以在隼目堡變賣,或者當作之後旅行的交通工具。”
“那麼,計劃就這樣決定吧。明天上午大家一起去參加塞熙的安靈會,和她告別後,分頭採購必需品,儘可能提高戰鬥力。”他站起來,目光堅定地說,“下午,咱們就出發,去隼目堡,揪出想要搶走琳迪一切的那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