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將我送到吉祥坊後便走了。我也沒邀請他進去喝杯茶，這種疏遠讓人覺得很不是滋味，雖不是刻意，卻是很自然的。
這次我沒有直接去偏院，而是先進了吉祥坊的櫃前，許成林正在扒拉着算盤子記帳。見我進來，忙出了櫃檯笑迎，“小姐回來了。”我點點頭，“你忙你的吧。我一個人轉轉。”許成林見我面色不好，便關切問道，“小姐不舒服嗎？我看您還是去偏院歇會子吧。”他也知道我是從哪來的，但他從不點明說破，只做自己該做的，是一個守本分的人。
“對了，今兒個有位年公子來找您，說是您的舊友。這會子正在院裡頭喝着茶，小姐，您要不要？”許成林一臉徵詢的問道。
難道是年羹堯？想着十三在馬車上說的話，我心一緊，忙道，“不了，我這就回八爺府上去。你跟小月說聲，過兩日我再來看她。”能不見就不見吧，免得讓人聽風就傳雨的。這年羹堯如今是大將軍又與四阿哥往來密切，我若是與他相見，少不得讓八爺黨的人落了話柄去。
許成林似也明白了幾分地點點頭，“那我差個人送你回去吧。”
許成林出了門去找趕馬車的人送我，我便在玻璃櫃前看了看擺放的樣品。這樣品設計的花樣倒是不少的，有些還加了西方元素和少數民族風格。看來九阿哥倒真的是很會做生意，腦子這般靈光，思想超前，難怪錢掙得滿倉。
正看得興致起，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道，“看上哪樣了？我買給你吧。”我忙擡起頭，看到到面前的人時吃驚不少，“是你？”
不錯，我面前站着的就是年羹堯。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江綢長裳，外套了件寶藍馬夾。都是深色，有些老。年羹堯對着我微微一笑，“怎麼嚇着你了？”
“沒，你……”我正不知怎麼問他，這時許成林進了來，對着我笑道，“小姐，馬車備好了。”當他看到年羹堯時也是一愣，隨即笑道，“小姐，今兒找您的就是這位年公子。”
“怎麼見了面兒也不請我喝杯茶？”年羹堯見我發愣便嘻笑道。
“一個堂堂大將軍，竟向老百姓討茶喝，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我輕笑一聲，“你先進裡面坐會子吧，我這就給你泡壺去。”
說着我便讓許成林招呼年羹堯進了會客室。
我去了小月那拿了前陣子羅立程送的西湖龍井泡了一紫砂壺。進了會客室，給年羹堯倒了一杯茶。年羹堯接過後拿着茶蓋子撇了撇茶氣，湊近鼻下聞了聞，“果然是好茶，茶還是江南的好。就跟女人一樣，江南這邊的女人個個都跟西子差不離兒。”
我坐在斜對面，聽他這樣打諢，便拿了帕子捂了嘴兒笑了笑，“江南美女多，你怎麼不多娶幾房回去？比喝茶可受用多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越是美人越不能多，多了可就麻煩了。素來美人不是傾國便是傾城，我一個小小武刀弄槍的，哪有家給她敗去。”年羹堯依舊不急不慢地道。說完這些話，慢條斯禮的輕啜了口茶。
“就你們男人心眼兒壞的，自個守不住城守不國，便全賴在了女人身上，殊不知沒了美人不也一樣丟城誤國的。”我回諷道，“女人倒是被你們這些個男人給誤了。不能識字，不能上學，不能外出，不能科舉……只能守着一個娶了三妻四妾的薄情郎兒。”
年羹堯聽了我的話後先是一愣，後又沉思地看着我，我一見，心想，這話是多說了，現在是男尊女卑的朝代，我說這些可不是大逆不道了？我拿起茶杯低了眉輕輕撇着茶沫兒。
“早就從十三爺那裡聽聞雪韻與當今女子不一樣，今日一談，果真是不一樣。”說着又大笑了兩聲，“其實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覺着你與別人不一樣了。”說罷，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臉看，讓我渾身打了個激凌。
“這個，咳咳，”我咳了兩聲，“是不是我長得比別人醜？唉，長得醜不是我的錯，但我也沒讓人來看我嚇着了呀。”我故意歪了他的意思，裝作不知道。
年羹堯聽我這一說，也是愣了下，過了一會才笑道，“我以爲你變了，沒想到你還是原來那樣，一點兒也沒變，這樣真好。”年羹堯好似鬆了口氣一樣，看着他臉上好看的五官有些花癡樣，在心裡嘆了口氣，相差三百年的距離當然是與衆不同啦。
突然他收了笑，問道，“你在八爺府上可好？”冷不防的聽他這一問，我一時愣住，端着茶的手顫了下，但很快我臉上浮了笑道，“很好。”
年羹堯聽了，有些不相信，眼神有些黯然，“你總是很好的。”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八爺對你，我倒是放心，只是他府上的嫡福晉……”
“嫡福晉也很好。”我忙打斷他的話笑了笑。
年羹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嘴角向上彎了彎，“你的心總是這樣善良，可是這世上並不是善良就能有好報的。”
“這道理我是知道的啊，只是人總憑着良心去做吧，若是違背了自己良心，即使得到了很多，那又能擁有多少呢。人有時候，得到了卻不能擁有，沒有得到，也不是就失去了。”我看着手中的茶思緒飄遠了。沒留意到年羹堯聽了我的話後直望着我出神。
屋裡陷入沉默，過了許久，年羹堯才起身道，“今兒謝謝你的茶了，趕明兒我讓人給你送些陝北的特產，那邊的大棗倒是不錯的，這次回京城帶了些來。”說着又拿眼打量了我一眼，皺了眉道，“怎麼覺着你越來越瘦了？這臉色兒差的。”
“入秋了，身子有些適，過些日子就好了。倒是你常年在外的，身子可要自個保重了。”年羹堯其實是比第一次見面時長得更結實了，不似那會兒在翰林院當編修細皮嫩肉的一副書生樣。現在更像是一位勇猛大將軍的樣子，他的大將軍封號遲早是要冠上的。
“那物件我還是送到吉祥坊處吧。”年羹堯想了想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若是送到八爺府上，那不是讓人以爲他跟八爺相好。
“隨你吧。”我送他出了門，臨上馬車時，他又偏了頭問我，“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聽了一愣，馬上道，“不用了，我還有些事兒跟許掌櫃說說，你先回去吧。”
年羹堯聽了點點頭，坐上馬車，待馬車一離開，我本想也跟着馬上坐車離開的，但想了想，還是過一會兒吧。於是回到小月住處跟小月說了些話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