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做了惡夢醒來,夢裡滿是四阿哥溫暖的微笑,但這微笑很快被十四阿哥一張憤怒的臉遮住,我怎麼拔也拔不開。我睜開眼,四周很黑,旁邊的芸芳睡得很香。還好我沒有說夢話的習慣,要不然這會兒定是驚醒了她。我把頭往被子裡縮了縮,回想着夢中的情景仍心有餘悸,滿頭冷汗,心裡一片混亂。一晚上的心就這樣亂亂的,直到天明後忙着收拾東西纔將那些事給暫時拋到了一邊。
回到紫禁城,芸芳見我頂着一雙熊貓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怕我在當差時有個閃失,便替我告了假讓我歇着個半日,晚點再去當值。我也真的很疲憊,我怕我有一天真的會壓抑到瘋掉。我越來越討厭皇宮,討厭這束縛,討厭這裡小心冀冀地過着每一天。
晚上當值,我很木然地從茶房端了茶水,眼裡一片茫然。康熙照樣很勤勞,對於政事他都親力親爲。就要過年了,他又得發些貼子招呼着大臣們來乾清宮吃頓便飯,連絡下君臣的感情。
我端着茶,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地走到康熙面前,“皇上請用茶。”說罷也不等他叫起,便自個起了來。將茶放到他案上,我神情很恍惚,沒注意康熙打量着我的目光和伸過來接茶盞的手,‘咣噹’一聲,茶盞落地即碎,茶水濺了一地。這一聲響也敲醒了我。我慌亂地忙彎腰去拾茶盞碎片,口中邊驚慌地說着,“對不住……皇上……對不住……”手被鋒利的瓷片割破流血了也不覺。直到李德全聽到聽音進來,看到我蹲在地上撿着碎片驚叫道,“呀,雪韻姑娘這是怎麼着了?”然後他又對着康熙道,“皇上,您沒事兒吧?可有燙着?”發生事情,這主子的安全總是放第一位的。只聽得康熙說道,“朕沒事。”我看到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出現在我眼前,靴子主人的聲音這時在耳邊響起,“不要再撿了,先起來。”這聲音帶着命令由不得我有抵抗。我兩手拿着拾起的碎片緩緩站起身,低着頭,手緊捏着碎片,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痛。
只聽得李德全又是一聲驚叫,“哎呀!皇上您瞧,雪韻姑娘手上全是血呀。雪韻姑娘你快將那碎瓷片兒扔了,瞧你手割破流血了呀。”我聽了還是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地像個木頭人似的立在原地。我不知道康熙是怎樣的表情,因爲我總是低着頭的,只是當他的手輕輕掰開我的手掌時,我的淚流了下來。因爲這種感覺竟然讓我感到是那種從沒有享受過的像父親疼愛的感覺。
李德全在一旁也驚住了,“皇上,讓奴才來吧,你龍體沾不得這些髒血的。”康熙卻道,“不礙事,你去太醫那拿些止血的藥來,還有一些包紮傷的乾淨布,下去吧。”李德全聽了忙應聲着無奈地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我只靜靜地看着康熙把碎片一點一點從我手裡拿掉,有一片紮在肉裡較深,他拔時,我痛叫了一聲,也讓我的神經恢復了些許清醒,我忙把手往後縮,“皇上,奴婢該死,不敢有勞皇上,等會子奴婢自己上些藥就好了。”他見我這樣,也停了手,看着我。他眼神依舊犀利,但卻有着許的慈愛,“也罷,等會子上了藥,你就回去好生歇着吧,明個兒也不用當值了。手好些再來吧。”我感激地謝過後卻想着,能不能讓他放我出宮啊?我在外頭也有些家產,他若是要像那些個怡紅院什麼的老鴇子一樣要錢纔可以贖身出去,那我也可以有足夠的銀子贖着自己自由了吧。於是我試着問道,“皇上,奴婢斗膽,請求皇上應允奴婢一事。”康熙聽這樣問,便問道,“你要朕應允你何事?是否想要出宮?”果然這皇帝不是白做的,奴才想什麼都知道。我朝他點點頭。他卻有些玩味地笑道,“你以爲朕會應允你此事嗎?”見他不允,我忙開出了我的條件和好處,“皇上,只要您放奴婢出宮,這銀子奴婢不會少給皇上的。再者皇上身邊能人多的是,奴婢笨手笨腳的倒是盡添亂子。如此不如放奴婢出宮也好,奴婢會永遠銘記皇上的大恩大德。”我一說到這就跪下了。我真的好想出宮,一刻也不願呆了。康熙見我這樣,有點生氣地一甩龍袍袖子,揹着手盯着我說道,“你真是好大膽。你把朕的皇宮當成什麼了?當成京城的萬花樓不成?只要有銀子就可以隨便進出?”萬花樓?難道康熙去過不成?不然隨口就道了上來?只聽得康熙又道,“你給朕銀子?你一個宮女有多少銀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朕的,朕就缺你那幾個銀子不成?你這可是在蔑視朕?”我聽他這一說,趕緊解釋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懇請皇上放奴婢出宮。”“你爲何一定要出宮?你在初入宮時沒有人教你學宮制?出宮之事休要再提!”我聽康熙如此說,心灰黑一片,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淚奔。
“雪韻姑娘快起來,這大冬天小心身子。”拿藥回來的李德全見我坐在地上,忙過來扶我起來,我的腿發着軟,有些站不穩。康熙這時已回坐在了書案前,他看了我一眼吩咐李德全道,“你先扶她下去上藥吧,這兩日不必當值上差。”說罷拿起桌上的筆閱着奏摺。李德全輕輕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提醒我,“還不快謝皇上的恩。”我吸了下鼻子,向康熙一欠身,“奴婢謝過皇上。奴婢告退。”康熙看也不看,只揮了揮手,示意讓我們出去。
李德全送我回了屋,讓芸芳幫我包紮了下。臨走時,他在我旁邊小聲道,“姑娘也莫要惹皇上生氣了,皇上日理萬機,有些事情咱們做奴才得掖着點。你好生歇息吧。等傷好些咱家再來傳你當值。”“謝謝公公。”我在牀邊向他行了個禮,芸芳送他走後一回來就問我怎麼回事,我只說是自個不小心摔了茶盞割破了手。芸芳看着我搖搖頭,“你呀,自圍場回來後就魂不守舍了,也不知你有些什麼心事,咱們當差,萬事都要小心,不可大意了。”我點點頭,轉過身,將臉朝牀裡頭,芸芳替我把被子掖了掖,嘆了聲便掩上門出去了。
淚是一時半會子斷不了,心都差不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