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逼人造反很容易。
嶽公公調用御馬監關外、京中力量,略施小計,就逼迫福威鏢局成了真的反賊。
率領番子趕到的時候,衙役已經死了幾個,其他受傷的、沒受傷的都躺在地上哀嚎。
見到嶽公公趕來,皁頭連滾帶爬的過來。
“大人,快抓反賊!”
張總鏢頭面色蒼白,此時縱有天大委屈,已經無可辯駁。
嶽公公嘴角微翹,挑着蘭花指說道。
“將反賊抓起來,給咱家嚴加審訊,膽敢在京城謀反,定然還有靠山、同夥。”
黑衣番子上前抓人,鏢師還要聚衆反抗。
嶽公公冷笑一聲,身形飛速變換,五指化爪掠過幾個鏢師頭頂,留下五個血窟窿。
“反抗朝廷者,殺無赦!”
“遵命。”
番子中也有武道好手,入公門前是天劍門、黑沙幫、藏劍山莊等門派弟子,對付尋常兵卒輕而易舉。
片刻後。
反賊盡數捉拿歸案手腳串聯捆成一串,大搖大擺穿街過巷押送查逆司衙門。
街上行人百姓,紛紛避之不及。
“桀桀桀……”
嶽公公得意怪笑,宮裡邊名不見經傳了大半輩子,終於抓到機會橫行霸道。
安公公吩咐過,查逆司第一回辦差,必須名動京城。
兇名,也是名!
飛揚跋扈的走到半路,迎面遇上鎮撫司南城薛千戶,領着數十號力士,呼啦啦將嶽公公等人圍在中央。
“嶽公公,不知會一聲,怎麼就在南城辦案子?”
“你小子有意見?”
嶽公公冷哼一聲,對着皇宮方向拱手。
“咱家奉命查處逆賊,案情如火,若是告知你讓賊人跑了,是不是要連坐?”
薛千戶氣息一滯,可不敢胡亂答應。
說不好下回再有賊人造反,這老閹宦知會後,然後故意放走,藉機栽贓陷害。
賊人什麼時候都能抓,異己必須儘早排除。
嶽公公不等薛千戶再說話,揮手道:“隨咱家走,哪個膽敢攔路,以反賊同夥論處。”
黑衣番子齊聲應諾,立刻抽出兵刃。
藍袍力士見此情形,連忙後退兩步。
鎮撫司建立過百年,麾下力士早已不似當年精銳,多的是混飯吃的關係戶。
平日裡欺負平民百姓還好,從不敢拼死廝殺。
薛千戶眼睜睜看着嶽公公離開,緊握雁翎刀柄,終究沒敢拔刀阻攔,轉頭喝罵麾下力士。
“你們這羣吃乾飯的廢物……”
力士們低眉垂眼聽訓,心底暗罵鎮撫司上下誰不是廢物。
先皇時還好,常指揮使武道修爲高明,且手段老辣果斷,鎮撫司威勢與內侍司不相上下。
現如今新任龔指揮使,連銀子都不會撈!
上邊不多發銀子,下邊就不會賣命。
力士當中僅有的幾個精銳,互相對視一眼,生出跳槽去查逆司的念頭。
傳言安指揮使豪爽奢遮,動不動就灑銀子。
譬如京營跟着南下的軍卒,回來後個個買房置地,成了吃喝不愁的富家翁。
另外加官進祿者,不知凡幾!
嶽公公回到御馬監,立馬收斂宮外囂張臉面,恢復以往聳肩縮背的蜷縮模樣,笑着與門口小郎子打招呼。
“郎公公,咱家聽說您喜吃點心,特意從桂順齋給您帶份八珍糕。”“勞煩嶽公公惦念。”
小郎子接過油紙包,入手沉重,顯然裡邊不止是點心,笑眯眯的收入袖口。
“安公公近些日在讀醫書,精研黃老養生之術,嶽公公得空可以看看。”
“多謝郎公公提點!”
嶽公公拱手道謝,心下琢磨着請幾個江湖神醫來講學,時刻追隨安公公喜好。
至於什麼獨家秘方、概不外傳之類,在嶽公公眼中不是事兒,有的是辦法讓神醫乖乖聽話。
不聽話,那就是反賊。
小郎子通稟過後,嶽公公躬身彎腰走進值房。
一路滑跪到安公公跟前,磕頭叩拜道:“卑職小嶽子,拜見安指揮使。”
安公公身居諸多要職,不同官職的下屬有不同稱呼,諸如慈寧宮太監稱總管,內侍司宦官稱提督。
嶽公公在查逆司任職辦差,自然稱指揮使。
李平安正在處理公文,頭也不擡的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當場抓獲鐵證如山。”
嶽公公回道:“反賊殺害官差三人,重傷九人,已經關入衙署地牢,由康公公親自審問。”
康公公將淨身房差事交給乾兒,升任查逆司地牢司獄從一處行刑地界換做另一處行刑地界,當真是幹一行愛一行。
李平安滿意點頭,又問道:“鎮撫司有什麼反應?”
“南城千戶半路攔了下,咱們衙署門口圍了羣力士,叫叫嚷嚷許久,終究沒敢動手。”
嶽公公鄙夷道:“鎮撫司官差安穩日子過久了,早沒了當年隨太祖縱橫天下的氣勢,畏畏縮縮比咱家更像閹人。”
李平安說道:“權勢就要爭,不敢爭沒人讓。”
查逆司當下職權本歸屬於鎮撫司,憑白拿了人家的東西,那就別想着和和氣氣,必須爭、打、搶、奪。
嶽公公卻是從中聽出別樣意味,自個兒過去忍讓和氣,看似活得安穩,實則大半輩子都不如今兒暢快。
“卑職謹遵指揮使教誨,往後定力爭上游。”
李平安擡了擡眼皮,第一回正眼瞧嶽公公,這廝倒是會聽話聽音兒,略微琢磨後說道。
“小嶽子盯緊了鎮撫司動靜,莫要出差錯,咱家會在奏摺上提及你的功勞。”
安公公願意提拔聽話的屬下,一是忠心比能力重要,二是保持麾下官員流動變化。
免得乾兒當久了就想做乾爹,下官做久了就想上位。
“拜謝指揮使提攜!”
嶽公公咚咚咚磕頭,眼見安公公繼續批閱公文,不敢過多打擾,就這麼跪着退出值房。
……
永寧四年。
四月。
查逆司衙門掛牌。
六月。
京都查逆使嶽公公擒獲反賊,證據確鑿經三司覈查後判斬立決。
牽連者千餘人,盡數流放嶺南。
百官勳貴對此案沒有意見,哪怕知曉福威鏢局蒙冤受屈,也沒有官員上書伸張正義。
販私鹽、殺官差,務必嚴懲不貸。
唯有鎮撫司龔指揮使連番參奏,言稱查逆司越權行事、栽贓陷害云云。
這件案子放在史書上毫不起眼,大抵只記上十來個字,至多寫兩三行。
真正記載多的是查逆司,正式登上大雍歷史舞臺。
史稱,東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