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子眼光獨具,茗瑾正是。”說着,凌茗瑾又是微微欠身。
此言一出,一衆看着凌茗瑾的夫子更是詫異,都察院多是窮兇極惡之徒,出了一個姑娘本就是稀奇,更何況是這麼一位有才學的姑娘。
“那詩詞真是出自姑娘之手?”故而,方敬儒有了這麼一問。
“方夫子不信的話,可以出題考考我。”凌茗瑾直身平視方敬儒,自信而從容。
這是凌茗瑾留給在場衆人最大的印象。
“凌姑娘驚採絕豔,老夫今日倒是有幾分興趣,衆位覺得呢?”方敬儒轉頭看着自己身旁的一干夫子。
夫子們皆是點頭贊同。
凌茗瑾自信一笑道:“請方夫子出題。”
“今日秋高氣爽,再過些時日正是重陽節,以重陽節爲題作一首詩,凌姑娘以爲如何?”
凌茗瑾恭敬欠身,然後低頭沉思了一瞬。
僅僅是一瞬,就是一個低頭再擡頭的時間,她需要這樣的衝擊,能一瞬就想到佳句,她會成爲大慶最有才學的女子,她表現得越好,到時能得到的自然也就越多。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不是唐詩宋詞,卻也是別具一格豪情萬丈,凌茗瑾向來喜歡這首採桑子,今天正好用上。
方敬儒捋須點頭,目光滿是讚許,四周的夫子們也是聽之驚豔,搖頭晃腦的在體會着凌茗瑾詩中的意境。
“凌姑娘只才學,老夫敬佩。”
“不敢當不敢當。”凌茗瑾再次微微欠身。
凌姑娘當衆露了一手,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沒有懸念。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作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
“九月九日眺山川,歸心望積風煙。他鄉共酌金花酒,萬里同悲鴻雁天。”
………………
一首首絕句從凌茗瑾口中吐出,未經思索,那般迅速,出口成章比之傳說中的曹植七步成詩更加迅速。
凌茗瑾口若懸河,衆人聽之震驚不已,凌茗瑾作詩不但快,還每一首都是佳句,這樣的才學,如何讓他們不驚歎,如何讓他們不會油然而生一種坐井觀天的卑微感。
此時此刻,凌茗瑾的氣場太強大了,她的光芒,比較方纔的蕭明軒與陶品行更加耀目。
能出口成章的才女本就不多見,今日卻見到了這樣的怪物,身在都察院那等邪惡之處,又不是出身名門世家,卻能有等才學,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在民風開發的大慶,有才學的女子往往比沒才學的女子更受歡迎。
“凌姑娘才學出衆,當真可稱我大慶第一才女。”方敬儒已然沒了方纔的那股傲氣,凌茗瑾用自己的詩詞,完完全全的擊敗了他。
如不出意外,凌茗瑾的名氣,下午便可響徹長安,先有陶品行的成功例子,想來凌茗瑾的身份也會扶搖直上,只是凌茗瑾有一點不同。
大慶民風雖開放,但骨子裡還是講求男女有別,陶品行是男子,衆人只會羨慕嫉妒不會多說,但凌茗瑾是女子,女子在大慶,除了長公主那個異類,是沒人在朝中有官職的,也就是說,凌茗瑾今日的驚採絕豔,只能掙到一個虛名,要想得到與陶品行那一般的身份地位,完全沒有可能。
凌茗瑾出任都察院科目都已經是個異類,要想再上一步,絕不可能。
好在凌茗瑾也並未有過什麼出息的想法,她只是想離開安之府,當然如果可能的話能離開都察院更好,官職不官職龍寵不龍寵的她不在意。
今日她鼓足了勇氣借用了蕭明軒做了這些,就是想利用自己穿越者前世的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前在課堂的時候,她總覺得這句話很假,但到了現在,她真覺得,知識這個東西,是可以改變命運的。
她非名門世家之女,也非德才皆備之流,她不過是一個活在底層苦苦掙扎的人,今天要爲生活擔憂,明天要爲生命擔憂,現在入了都察院安之府,還要承受着莫大的壓力,現在的她,連一品閣都已經顧不上了,若是再這麼熬下去,只怕她遲早有一天死在北落潛之手裡,或者成爲他的一條狗。
這兩樣,她都不想,所以離開安之府離開都察院,是她面前最想做的事,當初入都察院,是北落潛之拿命相逼,現在要離開都察院,她一樣是爲了自己的性命。
她在大慶苦苦生存,從始至終,都只是爲了保命。在二十一世紀最基本的東西,在大慶卻是這麼艱難,艱難到她奮鬥了二十年,還是一無所獲。
“方夫子謬讚了。”
凌茗瑾恭敬有禮落落大方,這般看去也與大家閨秀並未區別。
但,身世,決定了一切,方敬儒惋惜搖頭,若不是女子之身,只怕會成就一世英名,但……哎……
凌茗瑾這般出現,以敬仰崇拜他的名義,若是凌茗瑾身份簡單,那他也不會多想,但凌茗瑾是都察院科目,那個吃人的地方,前些日子陶品行就是被二皇子北落潛之請去入了宮,陶品行平步青雲,北落潛之也受了皇上的獎賞,莫不是……二皇子想再演這麼一出?
凌茗瑾身爲都察院科目,由此可知定是他的心腹之人,以一個女子之身出現,用出口成章來擊敗方敬儒,旁人看來,許就看到了凌茗瑾的萬丈光芒,但方敬儒卻看到了光芒背後的陰影。這次北落潛之的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一些,用女子這一讓人倍感驚訝的身份,用自己做踏腳石,凌茗瑾的出口成章,說不是有備而來,他又豈會信?
他不信,所以他纔會這麼說:“凌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凌茗瑾點頭答應。
兩人走到了空場地的一角,低頭細語,沒人知道說了什麼。
在場的其他人還處在凌茗瑾所帶來的震驚中目瞪口呆,他們想得沒有方敬儒通透,他們只是在想,凌茗瑾一介女流,怎會有如此才氣。
一干夫子也是望塵莫及的遙望着凌茗瑾,他們早年少時,也是身負盛名之人,但他們捫心自問,卻不及凌茗瑾這般才華橫溢不可直視,凌茗瑾的存在,讓他們這些夫子感覺到了壓力。
許久,在空場地那場低頭交談的兩人走了回來,每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方敬儒與凌茗瑾之間看上去不甚融洽。
今日突然而來的比試,讓兩方人馬信心滿滿都卯着勁想來個一炮打響,卻不想是這麼個局面,凌茗瑾的突然出現,大亂了一切,這場本讓衆人雄心壯志爆發的比試不知怎的,卻像是成了附庸,而凌茗瑾這個中途出場的人,纔是真的主角?
一干貴公子有了一種被蕭明軒坑了的想法,難不成自己來這一趟只是爲了給他的心上人當墊腳石?但礙於當初安州的那件事,衆人都是閉口不言沒有指責。
一直到衆人離開的時候,纔有人不滿的嘀咕了兩句,柳流風爽朗大笑勸解,然後又帶着衆人去了五泰樓。
蕭明軒得了衆人的人情,自然要去作陪,而且這事還得借衆人之口傳播,現在正是要討好的時候,凌茗瑾今日無事,也跟着去了。
這次因人數不如上次多,所以柳流風只是包下了五泰樓的第二樓,也未招妓歌舞,衆人就是吃吃喝喝聊聊扯扯,席上蕭明軒不斷敬酒,就是凌茗瑾都能看出他的討好意思,衆人自然不會拒絕,一個個舉杯共飲,不甚融洽。
有人對凌茗瑾的出口成佳句很有興趣,喝着喝着,便有人問起了凌茗瑾一些私事,大抵就是祖籍何處啊?可是有名夫子相教啊之類的話。
凌茗瑾只說自己來自玉門城,到也沒說起自己曾是殺手的那段過去,一個都察院就已經讓衆人怕成了這樣,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那座宅子裡生活了八年,還指不定拿自己當什麼怪物呢。
一聽到玉門城,衆人心生感慨,那可是大慶流離失所率最高的地方,常有戰亂,環境惡劣,若不是今年開春時分草原的可汗與大慶修訂了休戰合約,只怕現在的玉門城早就起了戰事。
凌茗瑾對衆人的疑惑提問擇取相答,關於玉門城的那些驚訝,她也是給了最直接的解釋,長安繁華,是不明白玉門城的艱苦,就像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但凌茗瑾從不已自己出身玉門城爲恥。
衆人聽凌茗瑾說自己出身玉門城,那大抵明白了爲何能勝任都察院科目,生在那種戰亂艱苦的地方還能有今日的文武全能,實在是不易。
沒人知道,在去年冬天的一天,她曾帶着戎歌子絮等四人潛入草原深處,用自己手中的匕首,換來了大慶百姓的安寧。
去年的冬天,大家都說是最平靜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