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北落潛之從未想過,眼前這個年近八十的老頭居然會是李家的人,他更爲想過,他居然可能還會是那樣的一個身份。
二十年前,在杜家血案之前,長安裡還發生了一樁案子,長公主的駙馬李修,也是皇上的妹夫一家五口在春日去踏青之時遇上賊人打劫,一家五口全數遇難,當然在那個時候,駙馬已經不是駙馬,長公主曾有婚配,但後來卻蠻橫的休了駙馬將駙馬掃地出了門,李駙馬並非望族大戶出身,但卻因一身武藝不俗深得先皇歡喜被破格提拔予以重用,當年這件案子,就發生在皇上登基長公主休夫之後,而皇上聽聞了這一消息勃然大怒,命禁軍在那一帶搜查了兩月有餘,將那一帶大大小小的山賊卻都斬殺了一個乾乾淨淨,此舉後來也被百姓稱讚是皇上一大利民之舉,雖說那一帶大大小小的山賊殺了一個乾乾淨淨,但卻始終也沒找到那些作案的山賊,後來也因信城出了旱災此案擱置不了而終,長公主休夫的大膽舉動一直在大慶深受大慶百姓的爭論,有人認爲長公主潑辣無婦德,有人認爲長公主一舉驚人非常人,當然向凌茗瑾這樣的穿越者,在剛剛聽到長公主休夫之舉的時候,對長公主是讚了又贊,但卻沒有人知道,長公主是爲何休夫,那個窩囊的李駙馬早已被人忘記,甚至很多年輕人都不再會去關注長公主曾有過的那一段婚史,今日李老伯的出現,長公主道出了李家,說出了二十年前的恩怨,北落潛之的思緒,自然就轉到了這上面。
原來,當年的李駙馬並沒有死,而是被司馬大人救了下來,而後藏身在青州那一處小村落中,只是,李駙馬當年也是英姿颯爽風流倜儻,怎得過了二十年,卻成了這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只有一種解釋。
也是他將來必須要面對的結局。
長公主親口說出當年那一樁案子的內情,看來長公主爲了扭轉自己的命運,並不只是在杜家之後開始行動。
只是,長公主既然要殺李駙馬,爲何還要給他下這種折磨人的毒?當年長公主休夫,到底是爲了什麼?
時隔境遷,沒人可以給他答案,今天風燭殘年的李老伯,就是當年風流倜儻的李駙馬,這一點是無疑的。
難怪方纔長公主居然會失神,難怪李老伯手上會有尚方寶劍,難怪那樣的小山村居然會有他這樣武藝不俗的人,難怪!!!
“都只是你癡心妄想,本宮從未想過要嫁給你,若不是父皇下旨,你豈能與本宮成婚?要不是你多管閒事,本宮又豈會痛下殺手?這一切又哪裡怪得我。”
當年的長公主風華絕代絕世傾城,哪個男人不愛不喜歡?李修當年,就是拜倒在長公主逇石榴裙下的人之一,癩蛤蟆喜歡天鵝,天鵝卻不會多看癩蛤蟆一眼,雖然李駙馬憑着一身武藝被先換提拔重用,但也不能打動長公主的芳心,還是先皇顧念長公主的年紀,纔會下旨賜婚,而李修,就是先皇擺下比武臺選出來的駙馬。
成爲駙馬,這或許是李修這一生中最開心又最痛苦的事情,在先換還在之時,長公主對他就從不假以顏色事事指責,但他那顆早已裝滿了長公主的心卻對她事事包容忍讓,本以爲他的委曲求全會換來家庭的美滿和睦,卻不想在先皇逝世皇上登基之後,長公主的蠻橫更是加重,更是不滿他的存在事事找他的麻煩,李修本在軍中擔當重任,乃是平南王得力的下屬之一,因爲駙馬的身份,平南王對他在軍中也很照顧,可李修怎麼也沒想到,他光明磊落的一生,卻會被自己的妻子陷害,落得一個風流花名,而長公主,更是藉此與皇上大吐苦水,皇上本就對平南王猜忌,加上對長公主又寵愛,當即就默認了長公主的要求,准許她休夫,沒有一個男人會承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但李修承受下來了,雖日日鬱郁,但他對長公主的愛慕之心還不死,對她還有盼望,再後來,他偶然聽到了長公主與一人的談話,知道了她欲加害杜家的盤算,他本就是平南王的人,自然不會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兩人便就有了爭執,長公主與皇上是一樣的,從來不會讓一些不穩定因素擾亂自己的計劃,就算李修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與平南王告密,她也不可能會留下來。
於是,就有了那一樁血案。
好在,冥冥之中總有一隻眼睛,有些人,並不能一手遮天,李修被司馬大人救下,秘密送到青州那處小山村療養,這一療養,就是二十年。
在二十年前,他對長公主的盼望就已經破滅,這些年要不是他用皇上的藥壓制住了百日白頭的一部分毒性,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雖說有殺母弒父之仇,但李修對長公主,是沒有刻骨銘心的恨的,起初的恨意,也早已被山中的清淡生活稀釋,他來到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凌茗瑾送到北落潛之身邊,就是償還當年皇上對他的恩情。
“善惡終有報,北落詞,今日,你的陰謀不可能得逞。”李老伯挑開一名士兵手中的劍,勢如破竹的向着長公主而去。
“是嗎?”長公主輕哼一聲,盈盈含笑看着李老伯。
李老伯的身後,閃現了一個人影。
是蕭峰,北落潛之大呼了一聲小心,同時心裡也是一沉目光看向了四周,蕭峰出現了,而凌茗瑾卻沒有出現,難道…………
“蕭峰。”竭力長嘯一聲,他躍到了蕭峰身後,左手掌不顧一切的擊向了蕭峰的後背。
蕭峰敏銳閃身避開,卻並沒有爲難北落潛之。
“蕭峰,將這個亂臣賊子拿下,本宮封你驃騎大將軍。”蕭峰既已經出現,那長公主就更是十拿九穩,她費盡心思造出了北落斌叛變的局勢,只要她掩蓋住了今日事情背後的真相,歷史的齒輪,就穩在她的掌控之中。
蕭峰的劍,是江湖第一,李修也非泛泛之輩,雖不是蕭峰的敵手,大短時間內也不至於落在下風。
兩軍交戰,愈來愈烈。
有的士兵長呼一聲一命嗚呼,爲了大慶爲了權勢身不由己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有的士兵斷臂斷腿身受重傷聲聲淒厲倒在血泊,長劍大刀長矛盾牌,士兵都已經殺紅了眼。
北落斌就站在廣場邊緣,他的士兵,不比玉門的士兵差,大局還是難以預料,一切還是未知之數,長公主自信滿滿,他也不是心死如灰再無翻身的機會。
廣場那九階臺階之上,凌茗瑾正攙扶着蕭明軒一步步邁了上來。
士兵廝殺正烈,但他還是可以看到高出廣場一截的慶安宮屋檐下的北落潛之那半截難腦袋,聶震耳說他上了右手臂,看這模樣,也應該正在恢復中了。
正是震怒的北落潛之,彷彿是感應到了那一道穿過了千軍的眼光,猛然就扭過了頭。
這一眼,就是心花怒放。
快兩個月了,他終於是見到她了,兩個月的追尋,他總算不負自己的真心,在茫茫人海尋到了她的蹤跡,半年的苦候,他總算心願得償,得到了凌茗瑾的不顧生死,得到了凌茗瑾的轉身回眸。
從恨到愛,這一條路,他走得曲折,但卻是這樣的溫馨值得。
有一個人可以爲了自己不顧生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北落潛之現在,就沉浸在這種幸福裡,除了他的那些下屬,從來沒有一個人會爲了他如此,更何況,這還是他一心一意愛着的人,他珍惜他那些下屬的性命,也珍惜着凌茗瑾,而江山,已然不是。
他的一生,總算是尋到了一個可以與之廝守一生的人,總算是得到了圓滿。
四目相對,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那雙眼睛,陌生的是那雙眼睛裡傳遞出來的溫柔,北落潛之還是第一次在凌茗瑾的眼睛裡讀到這種感覺,陌生,卻又美好。
美好得他足以忽略不計蕭明軒搭在她脖子後的那隻手,不去計較蕭明軒與她此時的親近。
因爲心,他感覺得到,心與心的距離。
從咫尺天涯到天涯咫尺的距離。
李老伯漸落下風,但天險山的大軍卻隱隱有了勝過玉門大軍的勢頭,長公主沉穩冷靜審視大局,北落斌也在靜靜的等待着。
慶安宮的偏殿裡,昏迷過去許久的杜鬆不過何時醒了過來,藥聖就坐在他的身旁在搗着藥泥,外頭戰火高漲,裡頭卻安靜得沒有聲音。
“葉開。”
杜鬆還是第一次這麼陌生的叫起這個名字。
藥聖偏過了頭,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我知道你是長公主的人,這麼多年了,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藥聖無聲苦笑,繼續低頭搗着自己的藥,人活在世間,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也許,這一次我是活不成了,紅姨娘與你還算有交情的,你不要難爲她。”與藥聖相交多年,就算到最後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杜鬆還是對他敵視不起來,還是習慣用以往的口吻與他說話。
藥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葉開,你可後悔?”
後悔?藥聖動作一僵,低頭苦笑,他該拿什麼去說自己後悔?向他們這樣的人,就算後悔了又能如何?
“我這一輩子,算來真是沒有什麼朋友,與小斌,是有目的結實相交,你,是有目的的與我結實相交,明軒,也是我與目的的去接近,細細算來,到真是隻有一個凌茗瑾沒有值得我利用讓我需要刻意去接近的地方,我最大的後悔,不是生在了帝王家,而是沒交到一個真心實意的朋友。”
這樣的話,聽着多麼的諷刺,藥聖苦笑不語。
“隔壁龍牀上躺着的,是我的父親,可他卻從來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外頭的,是我的姑姑與兄弟,一個一個都是巴不得我死的,沒有友情,也沒有親情,還好,還好,我成了家,有了妻子。”杜鬆偏過頭,直直的看着藥聖那張白皙嫩滑的臉。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我決不會讓芊芊有一點閃失的。”藥聖擡頭苦笑。
“多謝。”
“不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