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自認自己比之以往的那些家主並不無能,無奈的是,皇上比之以往的君王更是強勢,蕭峰苦苦支撐這麼多年已經是不易,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也許是有些荒唐,皇上不對柳家下手,不對梅家下手,偏偏卻是對蕭家下手?
事實是,皇上早已都下了手,唯一下手而不得的,就是蕭家。
五年前,梅家因平南王叛變一事而一蹶不振,當時的梅家家主梅不忘更是身陷囹圄有,蕭峰出面出力相助,已經惹來了皇上的不悅。而之後,安州安家家主身死,留給安家家主安風影的也不過是一座宅子一條街,更不用說青州杜家,早在二十年前的那樁滅門慘案至今還有人記得。
長安的蘇家,世世代代依附皇家,所以繁榮昌盛。
旦城的柳家,雖與官場裡的人打交道但從不涉入仕途,加上柳家也算是識時務,一直與皇家和平相處態度謙卑,所以並不在皇上的興趣之中。
只有蕭家,蕭家以家主爲首,但着家主,卻不得與皇家官場三軍扯上一丁點的關係,而蕭家的人才,卻是穩穩紮根三書六部三軍之中,更有許多的將才守衛邊疆立下了赫赫戰功,有江湖盛譽,有蕭峰這樣的江湖第一人,在臨城人人敬仰,皇上豈能容得。
族規祖訓不可違,蕭峰堅持多年,但始終能力有限,就連他也沒注意到皇上何時是把手伸進了雲翎山莊內部,他更沒想到可動搖雲翎山莊根本的長老,已經有七位被皇上控制。
此次,皇上抱着必勝的決心要收服雲翎山莊。
而蕭峰,不可能選擇魚死網破。
因爲這條祖訓,只是限制了蕭家家主。
也是高手寂寞,天平盛世,近年又是風調雨順,皇上纔會有着這麼多的心思去爲着雲翎山莊費盡了心思。
但皇上,也同樣沒底。
他並不想看着蕭家滅亡,若是如此他早就下了手,他對蕭峰一直都是看好的,若是能得了他的那本絕學秘籍,那更是好,雲翎山莊在臨城在江湖都有着極高的聲譽,若是毀於皇家,百姓自然有所怨言,這點也是皇上不允許的。所以,他才甘願籌劃了十五年,一直等到了今日。
皇上心裡沒底的原因,就是蕭峰,蕭峰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武藝,讓他一直覺得是一個變數,但凡是手握天下權的人,從來都是容不得那些變數的存在的,所以此次,他與長公主一賭,賭北落潛之可不可以破了這個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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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一停,凌茗瑾打開了窗。
今日的臨城比之昨日更加熱鬧,經雨水清洗,遠處的高山也顯得格外翠綠蔥鬱。
重要的是,今日反倒是沒了大霧。
凌茗瑾身處客棧二樓,隔着高山有着一段的距離,遠遠的遙望,可以看見烏雲之下青山之中的那一道高牆,高牆聳立,威嚴不可說。
今日大雨,因着這兩日廟宇的修葺便也就更沒人想去祭拜,但那山路之上,還可見人。
“看來來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些。”凌茗瑾喃喃自語的嘆了一聲。
安影回屋之後就再未出來過,凌茗瑾思索着無趣,便就下了樓。
安影說不得出門,但在凌茗瑾的爭取之下,安影改成了不得出客棧大門。
凌茗瑾很是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每日三餐準時下樓不說,就是無事的時候還會下樓坐着喝喝茶什麼的。
凌茗瑾看安影身上銀子大把,就尋了臨城最大的一間客棧住着,客棧今日的人有些多,也是因着這些日子到臨城看熱鬧的人許多住在此處,這些人大多都是衝着雲翎山莊而來,凌茗瑾正好趁機會打探一點消息。
現在正是臨近午時,有些趕路而來未用早飯的就早早的就讓小二上了飯菜,找了一處不起眼的角樓坐下,凌茗瑾要了一壺茶,就這麼坐着喝了起來。
開始還只有人在說着桃花落的姑娘,久之就聽到了有人在說雲翎山莊的事情。
都是凌茗瑾已經知曉的事情,她也未做細聽。
吃飯喝茶的人來,不乏從大慶各處而來的貴人,從那光線華貴的衣衫與眉間的傲然還有那莫名其妙一大堆的講究名堂就可看出。
凌茗瑾舉着茶杯用衣袖掩着半邊臉掃看了一眼四周的客人,也沒發現自己認識的,還是不放心的她思忖片刻,還是掏出了懷裡已經暖得發熱的銀色面具。
戴上之後,她才終於是放心大膽的放目打量着四周。
“今日大早,二皇子進了城直上雲翎山莊。”
人羣中,凌茗瑾依稀是聽到了這麼一句。
二皇子這個詞,就是她的死穴,就算只是竊竊私語她都可以感知得到,掃眼一看四周,目光最終停在了一張靠着窗的木桌上。
木桌圍坐着四個男子,桌上一片狼藉,顯然方纔他們風捲雲殘掃蕩飯菜很是迅速。
“哎,他就是從我身邊走過的,那眼神,差點沒嚇死我。”木桌旁男子的聲音並不大,凌茗瑾還是運起了內力側耳凝神聆聽才聽得真切。
“看來,也是爲着雲翎山莊來的。”四人中的一人附和着說道。
“可不是。”
凌茗瑾起身,無心再聽。
北落潛之來了,必然帶來了都察院的科目,都察院大多的勢力也會隨之集中到臨城,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至少這客棧是不能再留了。
敲響安影的屋門,無人應答,心急之下凌茗瑾喊了兩句,依舊無人應答。
無奈,凌茗瑾只得退後兩步伸腿用力一踢踢開了屋門。
屋內無人。
凌茗瑾皺眉,帶上了屋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影不在,他去了哪裡?莫非是長公主那裡來了消息?莫非他去了雲翎山莊?
雲翎山莊那樣的地方,她去了一次,現在可不敢再去一次。
或許,這是一個甩開安影的機會。
可她並不想離開臨城。
北落潛之來了,衝着雲翎山莊來的,能做什麼?以她對北落潛之的瞭解,他不是一個會對任何人莫名伸出援手的人,那麼,就是爲了得到什麼,他曾與蕭峰在江城訂下了協議,那麼在此協議實施之前他不可能幫着別人來對付蕭峰,更何況蕭峰沒有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那麼,他是來幫蕭峰的。
到底是爲了得到什麼而幫助蕭峰?
凌茗瑾想了又想,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爲了得到蕭家那本絕學秘籍,要麼,是爲了得到蕭家真真正正的支持。
大皇子毀了,皇上的態度又恢復如初反而是對杜鬆格外恩寵,太子人選依舊未定,北落潛之還是需要助力。
但都察院對雲翎山莊,北落潛之真的有把握?
蕭峰是江湖第一人,性子倔脾氣暴,若是惹急了他北落潛之不怕惹得一身騷?再說蕭家在臨城與江湖都有着極高的聲譽,若是激起了民憤或者那些江湖草莽的怒火,北落潛之又真的有把握安然脫身?
蕭家安影那般忌諱,到底有着怎樣的真實實力?
她想,自己不能離開。
就這樣,她一直等到了黃昏日暮。
安影一臉寒霜從外歸來,凌茗瑾聽見響聲,趕忙去了他的屋子。
見凌茗瑾着急來尋,安影也知凌茗瑾定是發覺自己離開。
未做多想,他就冷冷說道:“蕭明軒醒了。”
“醒了?”方坐下的凌茗瑾騰的起來,滿臉欣喜。
“醒了,但是,癡傻了。”安影冷冷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也懶得理會凌茗瑾那一臉欣喜漸變憂慮哀傷他就轉了身,將手中長劍掛在牆壁,他走到了放着木盆的架子前洗了一把臉。
“雲翎山莊的人束手無策,已經派人去長安請藥聖了。”拿起方帕擦了擦手,安影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凌茗瑾久久未言,這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帶來的衝擊,讓她大腦陷入了混亂,蕭明軒的聰明,她一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癡傻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自己篤定堅持要離開,真的,就大錯特錯了嗎?
這是對她自私的報應?若是蕭明軒好不過來,她這一生該揹負着怎樣的罪孽。
這一瞬間,她好後悔,後悔自己的離開。
可她已經衝動過一回,再也不能再衝動一回,北落潛之此時就在雲翎山莊,她不能去。
想着,兩滴淚就不受控制的留了出來。
“也沒那麼糟糕,就是神情恍惚。”安影不忍見,低着頭安慰着。
神情恍惚何至於去請藥聖,凌茗瑾悽笑一聲,匍匐在桌大聲痛哭了起來。
他r爲着自己做了這麼多,爲何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她從未覺得自己這般弱小,這般無力,她奮力拼搏想要在這個世界紮根活下去活得更好,可到頭來,卻只能這樣畏首畏尾偷偷摸摸的存活於世,她本想這就是自己要的自由,可轉身一看,這只是自己的自私,她什麼也做不了,無法出現在蕭明軒面前,無法爲他平了蕭家的內亂,他一直都在爲她無私的付出,而她,卻只能,卻只能藏在他的身後一步步退讓,退到最後無路可走又只得自私的離開留下來了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