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潛之雖有怒氣,但這十日的天牢他也不是白呆的,與皇上硬碰硬不會有好下場。
“你們可以鬆手了吧。”北落潛之瞟了一眼緊緊抱着自己腰的兩人。
秦連與付十對視了一眼,鬆開了手。
“我與你一同去。”子絮一把拉住了北落潛之的手。
北落潛之沉思了片刻,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子絮手足無措的呆了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皇上已經給了北落潛之這一個臺階,自然就是想要好好解開父子之間的這個心結,北落潛之也明白與皇上硬碰硬不行,就必須找一條迂迴的道路讓皇上認同凌茗瑾。
十天的時間,加上凌茗瑾的離去,讓這兩父子之間,重新找回了以往的默契。
此時長安外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正在緩慢的行駛着,駕駛馬車的是一位雙鬢斑白的老人,雖是老人,下顎嘴脣上卻不見一點鬍鬚,臉面看着很是白淨,說話的聲音也很尖細,有些身份的人一聽這聲音,或許就能猜出這老人的身份,但是一般的平民卻不會。
車廂裡不時可以傳出孩童的歡笑聲,這是宋初一的聲音。
凌茗瑾自從出宮後,就一直安靜的坐在車廂裡發着呆,就算是初一與她說話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搭理着,離開長安,是她的選擇,她只希望,是對的選擇。
她問過安公公要送她去哪裡,但安公公卻只是一笑沒有回答,這條路凌茗瑾倒是認得,是去青州的官道。
她知道,現在的北落潛之定然是已經出了天牢,也不知他知道自己離開的消息後,會做些什麼。
這次是皇上送她離去,都察院不可能會找得到,轉輾又是一圈,凌茗瑾對命運這個詞,終於是再無放抗之意。
青州青山疊矗,一條玉帶橫貫其中,被人們稱之爲寒水,在青州與安州之間,有一條官道與寒水交錯而過,被稱爲之青安道。
在青州城外的青安道上,有一條長長的長龍,走進一看纔會知道,這是從沙鎮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士兵。
長龍前頭,有兩輛馬車,一輛坐着內閣老臣董新存,一輛當今五皇子與杜親王躺臥其中,這一支隊伍已經走了十四天,馬上就可以抵達青州,再有一日半的時間,就可以抵達長安。
這一路趕路,雖說也有時間休息,但馬車顛簸也是不適,杜松本就瘦弱的身軀又是瘦了一圈,北落斌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倒是很適應,雖說是在趕路,但他們也可知道長安的消息,關於十日之前的那一場變故,讓杜鬆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在他還在長安的時候,北落潛之是皇上與羣臣認定的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現在北落潛之下獄,皇上又不聽大臣勸諫,兩父子之間何以一下子之間鬧得這麼僵硬?而他派人去打聽的人卻只告訴他,傳言起因可以與凌茗瑾滑胎之事有關。
凌茗瑾懷有身孕?這個消息杜鬆倒是不知,凌茗瑾就算懷有身孕那也是皇上的皇孫,之間又會因爲什麼而讓兩父子鬧成這般?
杜鬆與北落潛之都察院打過多少次的交道,對都察院的行事風格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想,若是事情真是如此,又豈會傳揚出來,或許,這不過是北落潛之與都察院爲了轉移視線的一種戰略。
而收到消息的北落斌,在與杜鬆交換了雙方的想法之後也是這麼認爲,皇上向來最重面子,若是真是與他的皇孫有關,又豈會讓這種對皇家顏面不利的消息在民間傳揚,與其說兩父子之間的衝突是因爲凌茗瑾滑胎,還不如說凌茗瑾滑胎之事是因爲兩父子之間的衝突。
兩人的一致想法只在這當中,北落潛之下獄,這對正班師回朝的北落斌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一旦北落潛之與皇上之間的關係徹底僵硬,那麼太子的唯一人選,就會落到他的身上。
這與之前的全無優勢的局面相比,他可是要多了最少一分的把握。
北落潛之下獄的消息,衝擊着無數人的心,也讓北落斌這顆心,蠢蠢欲動了起來,其實不用杜鬆提點,他就知道着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好機會,沙鎮大捷,朝野對他的讚譽極高,他手握軍權,要不是身份原因,他如何不能與北落潛之一爭高下?如今北落潛之下了獄,這麼好的機會他若是錯過,就真的是要後悔終生了。
而杜鬆,當然也看中了這個機會,於是,他再次提起了兩人之間那場未有結果的談話。
而這一次,北落斌答應了。
杜鬆在朝中的勢力北落斌是知道的,若是有了他的幫助,他的優勢又可以加大兩分。
他這一細想沉默,就是一天,從北落潛之與安樂侯的聯姻到都察院現在的狀況到皇上的心思,他必須一一琢磨一遍捋一遍。
而杜鬆這一天,也在想着一件事情,他的線報說,凌茗瑾懷有身孕這一消息診斷出來,也不過只有十三天,而在十天前凌茗瑾就滑胎了,突然他到不覺得什麼,可他在聽到這裡面還有藥聖的影子後,心裡就疑惑了起來。
在他來沙鎮之前,藥聖就讓他放心,他總覺得,這裡面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於是,他趁着晌午吃飯的時候,給藥聖寫了一封信。
而北落斌在晌午的時候,卻是收到了一封信。
是長公主寫來的,內容杜鬆不得而知,北落斌看過之後便就慎重的將信燒燬了。
長安就要近了,一個月,長安生出了這麼多的事情,杜鬆這一顆,再也沒辦法靜下來。這一次回去,就將是他展開最終報復的開始了,若是沒有意外,他或許就能夠將北落潛之扳倒,這是他期盼已久了的一步,可真的要實施起來,卻又彷徨忐忑。
北落斌,纔是真的睿智的那個人,在北落潛之與杜鬆兩虎相鬥的時候他選擇了置身事外量力而行,最終大皇子勝敗名裂被幽禁,三皇子命喪草原四皇子封王遷出長安,而在這段期間,他卻是扶搖直上成了統領三軍的大將軍,更是立下了赫赫戰功讓人無法直視,杜鬆與北落潛之相鬥,兩人的地位都有了一定的損傷,但北落斌卻是一直穩步的向前走着,留着憋着一口氣,一直等到了今天。
他忍得了,也狠得起來,知道如何壓制自己內心慾望的人,總可以拾人牙慧得到不少好處。
現在北落潛之下獄,就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個大好的機會,只要成爲了太子,他就完全穩坐太子之位,江山社稷,也就是囊中之物,身在皇家,有了這樣的機會,爲何不一搏?
進則是江山大權,退則是苟延殘喘,對於剛經過了戰爭洗禮的北落斌來說,這根本是不需要選擇的問題。
回到長安,奪得太子之位,就是他此行的另一個目的。
十日的冷靜,讓劍鋒相對的兩父子之間終於找到了一個平靜相處的辦法,皇上側坐在龍椅上,兩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倚着龍椅靠背,疲倦的閉着雙眼,北落潛之站在大殿中,白玉鋪就的地板倒映在他的影子,傾斜打入慶安宮大殿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爲他染就了一層暖黃的光暈。
“凌茗瑾已經離開了長安,這並不是朕逼迫,是她自願進宮的。”皇上閉着雙眼,有氣無力的說着。
“她與你達成了什麼交易?”北落潛之心中其實早就猜到了凌茗瑾的打算,以她愛憎分明的性格,定然不會對自己置之不理,凌茗瑾用離開換來了他的出獄,這應該就是就是他們之間的交易。
“她不會再回長安了,經此一事,你可明白了一個道理?”皇上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了北落潛之身上。
“她去了哪裡?”很顯然,北落潛之只聽到了前半句話。
“你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一個女人,何必執着。”皇上隱然不悅。
“她到底去了哪裡?”北落潛之對皇上上揚的眉角全然沒放在心上。
“你到底是要太子之位,還是這個女人?”皇上一拍龍椅扶手,憤憤起身。
太子之位,一個女人,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不對等的,在以前的北落潛之看來,不管是怎樣的女人,都無法阻擋他走向太子之位的腳步,但那只是以前,現在的他,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凌茗瑾,對她的愧疚,對她的虧欠,對她的承諾。
江山,還是美人?
北落潛之以前一直有一個堅定的答案,現在,同樣也有一個堅定的答案。
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他卻已經在前後兩個選擇之間顛覆了一回。
若真的是二者只能選其一,他當然,是選後者無疑,對他來說,一切,若是實現不了對凌茗瑾的那些承諾,他這一生,只會活在內疚之中,太子之位,他的確是費盡了心思,但他不想再成爲第二個皇上,表明風光手握天下,背地裡卻沒有一個可以擁抱的人,以前這或許是他的追求,但現在,已然不是了。
在他得知凌茗瑾懷上了他的孩子的時候,已經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