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去一身晦氣的凌茗瑾在桃花街轉悠了起來,當初爲了讓這裡的商戶搬走她可是費盡了心思,現在想想這裡的東西也不屬於自己,還真是白忙活一場。
走過桃花街,定然就會想起往日的一些事情,當時桃花街最大的一處商家,自然就是雲水間。
只可惜現在雲水間移往了他處又被一品閣搶了不少生意,聽說現在也是艱難得緊。凌茗瑾對雲水間倒無多少感情,她只是愧對了綰綰姑娘。
當初本是答應替她贖身,卻不想北落潛之來得這般迅速,讓她不得不連夜倉皇而逃。
也不知綰綰姑娘現在如何了?
反思自己戴着面具,而大慶百姓也都知道凌茗瑾已經死了,回到所住客棧換了一身男裝之後,她便就帶着安影去了雲水間。
安影起初還是錯愕,一個姑娘家,拉着一個漢子去青樓,這成何體統,好在安影也是不講究體統的人,只是詢問了凌茗瑾兩句,他便就跟了上去。
比之自己離去之時的所見,雲水間確實是要蕭條了許多,以往恩客滿座的大堂,如今也就是稀稀疏疏的坐着一些人。
老鴇見有人來,熱情上前相迎。
凌茗瑾單口就報出了綰綰的名字。
老鴇一聽,甩啪說道:“真是不巧,客觀,綰綰姑娘日前已經贖身出戶了。”
贖身出戶?凌茗瑾擰眉繼續問道:“那媽媽可知是去了何處?”
“這…………”老鴇疑惑的打量了兩眼凌茗瑾與安影,當即搖了搖頭。
“那,就不多打擾了。”凌茗瑾心思反正人已經走了,再詢問那是徒勞,難不成自己還可以找到綰綰姑娘與她大飲幾杯?不可能的,既然她已經贖身,她的心願已了,自己也少了一樁牽掛了。
於是兩人便就離了雲水間,直奔了安府。
安風影離去之時,凌茗瑾曾答應他只要有她的一日她就會好好照拂安府,現在自己離開安州已有四五月,也不知安家如何了。
開門的,依舊是安府的管家,安府依舊是蕭條破陋,沒了安風影,安府看着也並無多大的區別。
“兩位是?”管家半掩着門疑惑的打量着凌茗瑾安影兩人。
“哦,我是受安兄之命,前來看看貴府需要何幫助的!”凌茗瑾一拱手作揖,對這管家深深一鞠。
“公子起身,老奴可當不得,當不得,既然是奉家主之命前來探訪,那便就進來吧。”安管家不知怎地突然長嘆了一聲。
隨之進府的凌茗瑾心知他這一嘆是爲何,只是不知安風影近況的她如何好胡言亂語。
“哎,公子離家已有半載,還望兩位公子不要嫌棄。”見凌茗瑾一進府就四處打量面有憂鬱之色,安管家趕忙是解說了起來。
“安兄一心尋覓桃花源,安府這半年,全勞心管家操持了。”凌茗瑾又是一拱手,本來安風影離開之時,是交代了自己與管家一同照看安府的,現在自己身陷囹圄,也不知如何是好,安管家畢竟也是老了,這麼下去也撐不了多少時日,若是不安家已經敗落到了沒了宗親,只怕安家早已是大亂。
“這乃是老奴本分,只是看着安家一日一日敗落下去,老奴,老奴,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老爺夫人啊!”安管家兩眼含淚,眼角皺紋密佈,就是眉頭,也染上了風霜。
凌茗瑾心中一酸,大是內疚不忍。
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管家,安兄囑託我,若是到了安府,一定要去看看桃林,不可,可否方便?”
安管家低頭拭淚,須臾之後便就擡頭說道:“公子請隨我來。”
看着這一樹樹掛着黃葉的桃樹,凌茗瑾心中更是感傷惆悵,離去之時,芳草茵茵,桃樹茂盛楊柳依依,歸來之時,落葉滿地風霜悽悽,花草樹木,最是經不起歲月輪迴。
“這桃林,是家主心頭之物,雖家主不在,但老奴也不敢粗心,每日都會讓下人到此照看。”
這片桃林是安風影心頭所好,卻是安管家心頭一大陰霾,他一個粗俗下人,不懂什麼追求也沒什麼修養,他只知安家百年興旺,如今眼看就要在他這一代敗落下去,雖活了大半輩子,但每每想到此,他這顆心就無法安定下來。
“管家,在下能否,進林內看看?”凌茗瑾深吸一口氣,附身撿起了地上一片枯黃沾了些許黃泥的落葉。
“即是家主之友,看看何妨,老奴在前帶路就是。”安管家眯着紅眸,一頭扎進了桃林之中。
凌茗瑾看着因安管家進林而被掃落的枝頭枯葉,心頭更是堵得荒,百年興旺的安家也敗落到了這樣的地步,安風影啊安風影,你也是時候該回來擔起自己的擔子了。
這條路,凌茗瑾曾走過兩三次,與安風影的相識,帶着她的幾分刻意,但最終他們還是結爲了好友,三兩面而就結成的好友能有多深的感情?凌茗瑾想,自己,是可以爲了安風影去做一件冒險的事情的。
比如,改變安家的現狀。
“管家,怎的鎖着門?”走出桃林,便可看到安風影的住處,不過在層層落葉之間,院子上了鎖。
“不瞞公主,安府閒散的下人多,前段日子,老奴遣散了一些,這院子也未住人,也就上了鎖,免得要人看守。”
安家,居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管家,我與你家家主乃是至交,有什麼難處,你儘管與我說。”
安管家踟躕沉思了片刻,然後嘆着氣說道:“老奴是個粗人,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安家是什麼樣子公子也已經看到了,既然公子與家主是至交,那懇請公子在看到我家家主的時候,勸他早些回來吧。”
凌茗瑾深吸一口氣低下了頭掩住了自己通紅的雙眼。
“不知,能否讓我進屋一觀?”
安管家沒有回答。
凌茗瑾心知這確實是有些爲難。“若是不方便,也就算了,不過是一直覺得安兄桃花畫得極好,便想看見見。”
管家一聽,心頭安定了下來:“若是如此,公子請隨老奴來吧。”
“不勞管家,我想一人進去看看。”
安管家又沉默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才長嘆着氣說道:“公子若是有此意,那就獨自進去吧。”
凌茗瑾抿脣點頭,看着安管家走到了院門前打開了門鎖。
安影本要跟隨,但被凌茗瑾留在了外頭。
這院子不大,是極簡單的兩處屋子,看着屋內的簡單裝飾,凌茗瑾心想安風影果然是一個不懂生活的人。
她同樣也只是一個粗人,她進屋當然不是爲了看什麼所謂的桃花圖,她只是要爲安家儘自己最後一份力。
安風影的書桌上積着一層薄薄的灰塵,看來安管家也會時常進來打掃打掃,硯臺裡的墨水早已風乾了,一支狼毫筆橫在桌子一頭,桌面之上鎮着一張宣紙,畫上的桃花不過畫了一半。
看來這屋子裡的一切,都保持着安風影離開時的原樣。
她沒有猶豫,直接在書架上拿出來了一張白紙。
走到屋中木桌前,她提着茶壺晃了晃,沒有水。
目光橫掃屋內,最終她在牀頭髮現了一隻木盆。
木盆裡果然是有水,不過髒得很水面上也漂浮着一層灰塵,反正只是磨磨,凌茗瑾也顧不得許多。
有水磨磨墨,不出片刻凌茗瑾就提筆寫了起來。
安州百姓都知道,當初自己租下桃花街與安家有着一紙契約,想着一品閣反正也只會是自己的陵墓而不會再有何用途,送一部分給安家也是好的。
必然而今熱鬧非凡的桃花街,雖每月都要付給安家租金,但那些鋪面貨物大多都是一品閣所有。
安家與凌茗瑾有一紙契約,那,也就可以有另外一紙契約。
少頃,凌茗瑾就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式兩份的契約,在契約的署名處,她用安風影作畫的硃砂,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兩份,一份可自己留着,一份,只需交給安管家就是,自己的字跡,北落潛之蕭明軒柳流風都是認得的,加上有原來與安家簽下的那份契約做對比,想來不會有人懷疑。
她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有了那些店鋪,安府裡的人便就有了生存的保障,安風影若是不歸來,他們也不用太過憂心。
當初的承諾,今日得以兌現,凌茗瑾心頭那塊高懸的大石,終於落地。
等到紙上墨跡全乾,凌茗瑾纔出了屋。
安管家與安影依舊在屋外等着。
一陣風過,又卷下了滿地的枯葉。
凌茗瑾將還沾着硃砂紅印的右手藏在了衣袖之中,而用左手在懷中掏出了一份方纔寫好用信封裝着的契約。
“管家,此次,我受安兄所託,爲你和安府帶來了一些東西。”
安管家怔怔的看着凌茗瑾,顯然是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管家可能不知,你家家主在離開的時候,曾與一品閣老闆簽訂了一份契約。“說着,凌茗瑾伸出示意安管家接過手中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