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露魚肚白,與這茫茫白雪相比,倒顯得如同夜。
管家披着一件棉衣,打着哈欠,冒着雪匆匆走到了大門前。
“誰啊?”謹慎起見,他未開門,而是側耳俯在大門後詢問了一句。
“二皇子北落潛之,特別拜見梅家家主。”門外,是讓凌茗瑾一聽到會撒腿就跑的聲音。
北落潛之,來得這般的快,在這漫漫長夜,他冒着雪,到了梅府前,親自叩響了梅府的大門。
他的身後,是都察院百名哨子,他的身旁,是蕭明軒日間在魚糕丸子店見到的那名年過四十皮膚奇黑的男子。
二皇子北落潛之?管家迷糊了一下之後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清醒,他趕忙打開了府門,恭敬的將北落潛之迎了進來。
將北落潛之帶到大堂,他便要去叫梅不忘。
但北落潛之伸出了手。
“我家老爺睡得沉,容小的前去喚醒。”管家不敢造次,恭敬的說道。
但北落潛之就像是沒聽到這些話,他冷着臉,冰冷的眸子讓人心寒。
他來到梅府,自然不是簡單的拜訪,他得到了消息不眠不休連夜趕來,自然不可能是爲了梅不忘這個老頑童,他爲的,是凌茗瑾啊!
在安州他已經大意失荊州讓凌茗瑾逃了,現在他豈會打草驚蛇?
所以,給他開門的管家,很不幸的,被都察院的哨子困住了。
之所以不打暈管家,是不想給自己潑一些無謂的髒水讓閒人有了打擊他的機會,梅府雖在江城,但也是百年望族,這些世家的底蘊,他向來是知道的。
可這般冒失未經主人許可就搜查也是不妥,所以他去梅不忘的屋子,而都察院的人,則是分散下來消失在了梅府各處。
咚咚咚…………
他敲響了梅不忘的屋門。
“何事?”屋門,梅不忘懶懶問了一句。
“梅不忘,你好悠閒啊!”北落潛之一聲冷笑,雙手搭上了屋門,只見他一用力,雙手青筋暴起,被反栓的屋門,就這麼開了。
有人硬來,梅不忘自然不會害以爲北落潛之是管家,他迅速翹了起來翻開了棉被下了牀拿起了牀頭的劍。
但劍方拉出劍鞘半分,他就看清了這強闖之人的臉。
“梅不忘參見二皇子。”慌忙收回了劍,梅不忘單膝跪地。
“梅老起身。”屋外天色正朦朧,屋內卻還是有些黑,北落潛之向前一步,扶起了梅不忘。
“不知二皇子駕到,有何貴幹?”梅不忘身在江城多年,身染江湖氣,早已不似長安裡那些老傢伙一般言行謹慎。
“我來拿一個人。”北落潛之冷冷一笑。
“拿人?若是二皇子有需要,我梅家定然鼎力相助。管家,管家?”梅不忘叫了兩聲管家,卻無人應,他只好自己去重新點燃了燈,拖出了一把椅子,恭敬的請北落潛之坐了上去。
ωwш☢тt kān☢℃o
“梅老,那人,正是藏在你梅府。”燈光下,北落潛之的臉看上去有些暗黃,冰冷的眸子裡,也閃着兩朵火苗。
“梅府?還請二皇子明示。”梅不忘不解詢問。
“前些日子,你梅府可是來了一個叫凌茗的青年?”
梅不忘愣了愣,張口答道:“沒有。”
北落潛之微微睜眼,眼中跳動的兩團火苗更盛了。
“此人乃朝堂要犯,梅老,我素來敬重你,可你也不要,把我都察院太當兒戲了。”說完,北落潛之雙眼一眯,眼中跳躍閃動的火苗迅速縮小。
“這段日子,梅府怎的沒有住進來二皇子要拿的人,我並無小看都察院之意。”梅不忘答得不緊不慢,頭也未擡。
“我都察院的人已經在搜了,若是有這麼個人,你該當何罪?”右手一拍桌面,北落潛之怒而發威,桌上的蠟燭震了一震,依舊燃着。
“未經我的許可就搜我梅府,二皇子,你得給我一個解釋。”梅不忘沒有回答北落潛之的問題,燈光下,他直挺腰身,百年望族家主的形象,從未有這般高大。
“若是未拿到人是我都察院失了手,那我定然賠禮道歉,若是拿到了這個人,梅老,你作何解釋?包庇朝堂要犯,梅老可是忘了五年前?”北落潛之同樣不緊不慢的說着,他早就料到了梅不忘會憤怒,他也料到了梅不忘會包庇凌茗瑾,畢竟能住進梅府,想來關係也不差,梅不忘是出了名的好客,這點,他是知道的。
“二皇子,還請你的人退出了我梅府,不然,休怪我撕破了老臉。”梅不忘的態度很強硬,雖然梅府日漸衰弱,但他依舊還是有些硬氣的老底的。
百年望族,可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這麼簡單。
“梅老,若是心中無愧,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我的人已經在搜了,半個時辰後就可有答案,你這般強硬,倒是讓本皇子心疑得很啊…………”
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說得梅不忘啞口無言。
人家是公事而來,還說了若是出了錯沒拿到人就賠禮,他還有什麼好說的,此時表現得太過激,倒是像在掩飾什麼。罷了,只望那個姑娘好運氣了。
凌茗瑾沒有想到,一向與她冰冰冷的梅不忘,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盯着一位皇子的壓力袒護她。其實梅不忘袒護的也不是她,而是蕭明軒。
他兒子失蹤五年了,他一直把蕭明軒當成了自己的兒子,正如柳流風所說,蕭明軒對凌茗瑾的情意,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他活了這麼大的歲數,豈會不知他這個視如親兒的蕭明軒的心思,他更早就知道了凌茗瑾的身份,雖然凌茗瑾很聰明,但如他這樣的老狐狸也多得是,要住在他的府上瞞過他的眼睛,這根本不可能,但是蕭明軒曾找過他,讓他保密,所以,他不能說。
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能把凌茗瑾交出去。
一切,看凌茗瑾的造化了。
這個漫漫無心睡眠的長夜,似乎就是老天爺對她又一次的眷顧。
在都察院的人還未到底西廂房的時候,她就聽到了腳步聲。
雜亂的腳步聲,人數衆多,絕對不是梅府的人。
這一刻,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徹底炸開了鍋。
好在她入夜時分就收拾好了包袱,好在,還有人與她一般無心睡眠。
一夜未睡的柳流風也聽到了這雜亂的腳步聲。
第一時間內他出了屋,見到了正揹着包袱準備離去的凌茗瑾,瞬間他想到了這幾天江城裡突然多起來了的都察院哨子,想到了凌茗瑾的身份與今夜梅樹下的那段談話。
天色朦朧,他看到了凌茗瑾的眼。
堅決凌厲的雙眼,全然不似平時嬉笑的模樣,也不似梅樹裡那般冰冷不近人。
瞬間,他那顆在屋子裡暖了一夜的心,劇烈收縮了一下。這種感覺他也曾有過,是在他十五歲的見到白淺的時候,白淺,就是蕭明軒口中那個讓柳流風思之如狂的女子。
凌茗瑾是一身女裝,雖然戴着那個銀色面具,未着胭脂粉黛的臉很乾淨,比她身後那片白雪更加乾淨。
這一刻的情形,久久在柳流風的腦子裡盤旋不散,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一想起凌茗瑾這一個突然回頭的動作,都覺得是那樣的美,那樣的乾淨。
凌茗瑾長得不美,比之柳流風這張臉,她時常羞愧得只想一頭撞死,但這一刻在柳流風眼裡,她有一種別樣的味道,已經超越了美而無法形容的味道。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抓住了她的手。
“跟我來。”冷冷的一句,讓凌茗瑾依舊沒反應過來。
但她也未抗拒,直覺告訴她,柳流風要幫她。
腳步聲越來越近,大雪紛紛,掩住了一切,雪地裡奔跑的人,像是一道風,像是朦朧天色下的飛鳥,直接奔進了梅色夭夭的梅園。與還沉靜的西廂越來越遠。
腳步聲,在西廂房外的院門處止住。
又是咚咚的敲門聲,驚醒了沉睡的人。
蕭明軒睜眼醒來,打開了屋門,只要邁步,卻一眼看到了隔壁的屋子房門大開着。
他的旁邊住的是凌茗瑾,她夜間總是緊閉屋門的。
他猛然覺醒,那還未睡夠的瞌睡驚到了九天雲外。
等他進屋查看,卻已經不見了人,與之不見的,還有昨夜收拾好了的那個包袱。
這麼不聲不響離開不是凌茗瑾的作風,他又聽到了院門咚咚被敲響的聲音。
難道……一股不祥預感,在他心裡緩緩升騰而起。
他沒有去開門,沒找到凌茗瑾他不可能去開門,他趕忙了敲響了各屋的屋門,柳芊芊的屋子他倒是沒去,他是直接一腳踹開了羅天衣的屋門,然後,他停在了柳流風的屋前。
柳流風的屋子,也沒了人。
他與清醒過來的羅天衣遍尋了院子,沒找到凌茗瑾,也沒找到柳流風,兩人商議了一句,便一個守着屋子,一個去尋了凌茗瑾。
西廂房的院子還有一個出口,那就是梅園。
蕭明軒留了下來,因爲他的身份更好應對都察院的人,而羅天衣追蹤人更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柳芊芊也披着一件白色狐皮披風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