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妃。”
提着絹燈從走廊而過的家丁躬身行禮,引得子絮回頭致意。
“二殿下,夜已經深了。”
子絮看着月下那一襲紅衣,不由羞紅了臉頰,在拜堂之時,她可以從蓋頭一側看到北落潛之的笑臉,他鮮少露出笑容,但確確實實是好看,得夫如此,她又有何求?
“你早些歇下吧。”北落潛之扭頭,轉身邁步,子絮的脈脈深情全然被他無視,他昂着頭,她低頭垂眸,卻又擦肩而過。
“二殿下要去何處?”子絮霎的一驚,慌忙轉身。
“書房。”北落潛之腳步一滯,卻沒有回頭。
子絮咬着紅脣,不知該如何問話,北落潛之聽得身後沒了身影,復擡起了腳,大步闊闊而去。
這一夜,安之府很是不安寧。
第二天的清晨,很多的下人都在低聲議論着。
昨夜的北落潛之未去側王妃的院子也沒去正王妃的院子,而是在書房過了一夜,娶親而不洞房,這不是佔着茅坑不拉屎麼?下人們大是不解,而且更是震驚的是側王妃凌茗瑾那院子的情況。
就在昨夜,倒是有人聽到了那院子砰砰砰的動靜,可等到今早有人去了凌茗瑾那院子的時候才發現那院子裡的屋子門窗居然都被封住了。
新婚燕爾,這是怎樣一回事?後來有人聽得凌茗瑾院子裡的婢女說,昨夜側王妃昨夜觸怒了二殿下,二殿下大怒,故而將側王妃幽禁。
這成婚還不到一天就被幽禁,下人們都不由得是嘆氣惋惜揣測了起來,凌茗瑾並無親屬,與之正王妃相比,那地位可是天差地遠,現在還好,居然還不知高低的觸怒了北落潛之,以後的日子,怕是有得受了。
議論歸議論,這些話卻沒人趕在北落潛之周遭說起,今日是北落潛之成婚後的第一天,按着規矩是要入宮敬茶的。
北落潛之當然沒有忘記這一點,清早梳洗過後,他便就差遣着下人去與子絮說了話,讓她梳洗過後再去書房尋他。
得知昨夜北落潛之是睡在書房,子絮是又氣又是無奈,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現在她已經是北落潛之的王妃,是這安之府裡的女主人,來日方長,至少在皇上面前,她與北落潛之是那一對恩愛夫妻。
斜插雕花木簪,淡掃娥眉,一身銀絲墨雪茉莉含苞對襟振袖收腰絲制羅裙宮裝,雅而不俗的鵝黃色,淡淡的幽雅,腰間一朵大大的乳白色蝴蝶結,更顯妖冶,拿起一根蝴蝶金步搖,想了想,卻又放下,從盒裡挑出不顯眼的飛蝶墨雪鏤寶髻花翠簪,斜插水鑽山茶繪銀華勝,芙蓉清淤墨頂翠色串珠步搖,帶了紫金嵌芍藥白羽搔頭,盤上並不華貴的雲髻,繫了一條翠色葬雪上等宮絛,別上茉莉耳環,裙襬淡淡的星點着最愛的茉莉,寬大的水袖反襯出自己娉婷的身姿,嫋嫋的青煙,潺潺的流水,只是這一顰一笑,卻也牽動人心,靈動的茉莉耳飾在春日的陽光下閃爍着,翠色葬雪上等宮絛若隱若現。
盤起黑髮,挽成髮髻,這是一個少女到少婦的過程。
子絮看着鏡中的自己,雖比不得柳芊芊與長公主,但與凌茗瑾相比,卻是雲泥之別,任是那個男人,也只會選擇自己。
聽着香草說着現在凌茗瑾院子裡的情況,她嫣然一笑,雙手捏着呈腕輕紗站起了身。
“走吧,莫讓二殿下等急了。”
今日她盛裝打扮,是要進宮去見皇上,只要皇上認可了自己,北落潛之又怎麼會對自己太冷落?
盈盈含笑的子絮在香草的陪伴下,緩步走出了院子,仰望天空,滿園的春色,使自己拋開了雜念,明眸含笑,臉頰浮紅,小女兒的嬌態盡顯。
遠遠的,子絮就聽到了書房傳來的動靜,看管家站在院門口雙手撐腰大聲喊叫,子絮疑惑的上了前,探頭一看,只看到了院裡正是在拼着一張梨花木牀。
“管家,這是?”
“參見王妃。”管家聞聲回頭,慌忙行禮。
“免禮,好端端的這是在做什麼?”
管家見子絮目光落在他身後的梨花木牀之上,不由訕訕一笑低頭答道:“奴才也只是按着二殿下的吩咐辦事。”
子絮知他這是爲難不敢說話,也就不再爲難,她要在安之府立足,除了要取得皇上的認可之外,更是要取得這些下人的敬重,與管家隨意談了幾句後,她也就進了屋。
北落潛之坐在書房內,見子絮領着婢女入內他站起了身。
“走吧。”
子絮打量了屋子一眼,雖說她沒來過北落潛之的書房,但就算是她這個沒來過的人也可一眼看出這屋子裡空出的那一塊是要幹什麼,院子裡那張木牀,看着放在這裡就差不多。
北落潛之要做什麼,她明白了。
盈盈福身,她隨在北落潛之身後。
他不需要對她解釋那麼多,而她也不能問太多,北落潛之什麼性格,她也清楚。
他住在書房,總比住到凌茗瑾的院子好得多。
“二殿下,茗瑾呢?”
路過凌茗瑾的院子,子絮駐足詢問道。
“父皇要喝兒媳茶,有你一人就足夠了。”北落潛之冷冷掃看了一眼院子,繼續前行。
兒媳茶三個字,讓子絮臉頰又是一陣緋紅,隨在北落潛之身後一直出了府們乘了轎子,兩人趕往了皇宮。
皇上方方下了早朝,聽聞北落潛之攜帶着子絮前來請安,他是歡喜開懷的召見了兩人。
凌茗瑾皇上本就不喜,若不是北落潛之偏抝的話他也不會下旨賜婚,本他還在擔心北落潛之會偏頗凌茗瑾而冷落了子絮,現在一見兩人前來敬茶,心中也是歡喜,不過礙於凌茗瑾到底是北落潛之的側妃,他還是問了兩句。
“你那個側妃怎的沒來啊?”
“回父皇,茗瑾昨日受了驚嚇臥病在牀,不能來宮中向父皇請安了。”
皇上一聽,不滿的斥責了起來:“不過是受了點驚嚇就下不了塌,哪有這麼嬌弱。”
北落潛之拱手答道:“本茗瑾是執意要來給父皇請安的,是兒臣怕累着她了,所以纔將她留在府上。”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新婚燕爾,子絮啊!你現在是朕的兒媳,爲北落家開枝散葉,可是要抓緊啊!”皇上知北落潛之的臭脾氣,也懶得在做臉色,看子絮安靜站在一旁,皇上仔細一端詳,越是覺得這個兒媳順眼得他歡心,一個是山野村婦,一個是名門之後,北落潛之現在身份不同以往,若說要上得了門面的,還是要子絮。
“父皇,子絮明白。”聽着皇上的笑聲,子絮咬着紅脣低下了頭。
這嬌羞欲滴的模樣,看得皇上是心花怒放。
北落修的婚事告吹,杜鬆雖說娶了柳芊芊不過聽得消息一直是分房而睡,今日個好不容易盼着自己的兒子娶了一個好兒媳,皇上怎能不高興,安樂侯與皇上那也是有實打實的交情的,皇上素來以仁厚仁德示人,子絮嫁給北落潛之,一來可證明朝廷不虧待隱退的有功之臣,二來也是爲北落潛之的日後打下基礎。
現在長安只有北落潛之一人,日後的太子之位,皇上也是有心要傳給他,一個沒有龐大娘家支撐的王妃,日後北落潛之也好管理免得會有外戚干政。
當然,就算沒有這兩點,皇上也願意看着北落潛之與子絮成婚,他年紀也大了,加上還有隱疾,要管理大慶也有些力不從心了,早日培養一個接班人,這可是每一位皇上都會打定的主意。
一聲長呼,從宮外響起。
皇上愕然擡頭,看着安公公託着一封書信匆匆奔跑了過來。
“皇上,沙鎮來戰報了。”
皇上一聽,站起了身接過了戰報打開看了起來。
“哈哈哈哈…………”
不過是看了兩行字,皇上臉上的笑容就泛溢了開來,從沙鎮來的戰報,皇上看了又如此歡喜,北落潛之心中立刻就想到了沙鎮的戰事,看來是沙鎮告捷了。
“斌兒真是好樣的,安亭,去去去,把旦妃叫過來。”
皇上歡喜的與安公公擺着手,嘴角都快要揚到耳根子了。
“是,”安公公附和一笑,領命而去。
“恭喜父皇。”北落潛之一拱手,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十日前,大慶與天勒兩軍交戰,我大慶士兵氣勢如虹,擊潰天勒的聯盟,將他們逼回了天勒境內。”皇上哈哈大笑着。
“恭喜父皇,五弟英勇過人,爲大慶立下赫赫戰功,着實可喜可賀。”
“天勒居然敢聯合西域小國來犯,這一次,朕絕不會就這麼休戰,朕早已下旨,一旦取勝,就要將天勒避迴天勒,天勒禍害我大慶北端數百年,斌兒當真是功不可沒啊!”皇上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淚花。
北落潛之表面雖在笑着道着恭喜,但心底卻是西索了起來,北落斌收服了天勒,那麼也是快要返回長安了,立下了如此戰功,北落斌,可不再是以前的北落斌了,現在在宮中旦妃得寵,兩母子裡外吹風,免不得現在這長安的局勢就會再生變數。
而且更讓北落潛之不能心安的一點是:北落斌與杜鬆乃是好友。
若是兩人聯手對付自己,一個手握內庫,一個手握軍權,就算是他,也是難以招架啊!
“皇上,皇上。”
旦妃匆匆而來,甚是激動,安公公追隨其後,臉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旦妃,我們的好兒子,可爲朕解了心頭大患了。”皇上看到旦妃更是歡喜,還未等旦妃走到他面前,皇上就讓身側的吳公公把戰報遞給了旦妃。
旦妃接過細看,歡喜得淚光晶瑩。
“皇上,恭喜皇上。”旦妃盈盈福身。
“要不是你給朕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朕哪裡看得到今日,得到斌兒回到長安,朕一定要重重獎賞於他。”皇上笑得開懷,早已把北落潛之那些瑣事拋在了腦後。
“還是皇上教導有方,斌兒一直立志要報效國家爲皇上分憂,他總算是做到了,我這個做母妃的,也爲他歡喜啊!”旦妃拭着眼角的淚水。
“父皇,兒臣還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
北落潛之看着也沒插嘴的餘地,多留也無益。
“這就是潛之的正妃子絮郡主?”方平復了心情的旦妃偏頭看着北落潛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側。
“潛之整日忙於政事,旦妃啊!建安出宮之後你也整日無趣,以後子絮進宮請安的時候,你帶着子絮到宮中轉轉。”
旦妃盈盈福身,歡笑着說道:“臣妾遵命。”
後宮和睦,北落潛之新婚,北落斌又立下戰功,皇上今日臉上的笑容就未有消失過,北落潛之離去的時候,他將子絮留了下來,旦妃對子絮也很是喜愛,在皇上批閱奏摺的時候就帶着子絮在宮中走了一圈,等到正午皇上空閒的時候,三人就一起用了午膳,子絮性情穩重知書達理也知如何討旦妃歡喜,一整日逗得旦妃都是歡笑不已,見兩人和睦,皇上更是歡喜,又留着子絮在宮裡用了晚膳。
子絮在宮中左右逢源,可憐的凌茗瑾卻是在安之府連行動都不便,就說今日的午膳,本婢女拿着筷子欲要喂她,但她卻是寧願拿着湯勺自己胡亂的吃了一些,她是一個很能適應生活環境的人,北落潛之封住了窗戶門戶,她就不出門,北落潛之鎖住了她的手腳,她就努力的讓自己去習慣手腳上鐵拷的重量,她就不信,以她這九死一生的經歷,還怕這百來斤的鐵鏈不成。
北落潛之困不住她,就算困住,那也是一時的。
她不會忘了昨夜她的誓言,不殺了北落潛之,她誓不爲人。
她本一無所有打定了赴死的決心,但現在,她不能了,戎歌的血海深仇她還沒有報,她怎麼能去死。
總有一日,她的劍,會穿破北落潛之的胸膛,總有一日,她會讓北落潛之爲他昨日的所作所爲後悔。
側妃?受寵?這些她怎會在意,她本就是要給子絮一段姻緣,她活着,已經不是爲了自己。
北落潛之的側妃凌茗瑾被幽禁,這一消息隨晨時在安之府裡傳開但在北落潛之回到了安之府下了封口的命令之後所有人對此事都是緘口不提。而對外,北落潛之則是宣稱凌茗瑾受了驚嚇臥病在牀。
雖說凌茗瑾沒有親屬,但她還有那麼一兩個難得的朋友。
聽到凌茗瑾臥病的消息,杜鬆與柳流風來到了安之府。
但北落潛之卻是攔住了兩人。
安之府不必其他的地方,要想在安之府裡探知到什麼消息比登天還難,杜鬆柳流風見不到凌茗瑾,又打聽不到關於凌茗瑾除了臥病之外其他的任何消息當然就會覺得其中有詐,以他們對凌茗瑾的瞭解,就算是她得知了戎歌的死訊悲痛不能自己也只會精神頹廢,而絕不會是臥病在牀。要是北落潛之光明磊落,自然就會讓他們見到凌茗瑾,可從他們得知了這個消息到現在,還未曾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任何關於凌茗瑾的消息。杜鬆無奈之下,去尋了長公主,以長公主長輩的身份,去看看北落潛之的臥病在牀的側妃,這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但這一次,長公主卻是直言拒絕了杜鬆的請求。
爲了擔心蕭明軒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柳流風從安之府返回之後就一直陪在蕭明軒身側。
自從昨夜開始,蕭明軒就開始喝酒,蕭夫人用盡了法子也勸不住,最後還是杜鬆發了話衆人才隨了蕭明軒去。蕭明軒嗜酒,以前就算喝上一天也不會有事,只是現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蕭夫人如何放心的下。
蕭明軒對外界的消息不管不問,只是一味的飲酒,一杯接着一杯,天昏地暗。
杜鬆說:與其讓他去安之府拼命,還不如讓他醉生夢死。
蕭明軒把自己封閉在他這個單獨的小圈子裡,柳流風也是沒有法子,現在戎歌死了,他的屍首還掛在菜市場,杜鬆乃是朝廷的人,無法去與都察院做明面上的對立。
柳流風武藝不濟,也無法在都察院的眼目之下將戎歌的屍首帶回來。
蕭明軒他們也不放心讓他出門,蕭夫人已經在安排着離開長安,對蕭夫人而言,凌茗瑾的絕對的煞星禍害,蕭明軒再留在長安,只會變得更加頹廢。
凌茗瑾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沒人可以得知。
長公主雖然直言拒絕了杜鬆,但卻給了他一句話。
“放心,潛之費盡了心思才娶到的美人,有怎會不惜香憐玉?昨日出了那樣的事情,潛之臉面上也掛不住,心裡有些火氣也是難免,現在凌茗瑾是他的側妃,只要不是太過分,外人哪裡說得上話。”
長公主言下之意,就是如杜鬆這樣的外人,是不該去過問安之府的事情的。
“潛之說茗瑾臥病在牀,杜鬆是她的朋友,她在長安舉目無親,這個時候杜鬆不去探望也是說不過去。”
談聽不到凌茗瑾的消息,杜鬆也不能放心,蕭明軒還在長安,他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出了什麼事情。
“聽說沙鎮傳來捷報了,皇兄正是歡喜,你不進宮去賀喜,卻在爲着這樣的事情費口舌,杜鬆,若是潛之要爲難凌茗瑾,難道你又攔得住?莫說是你了,就是本宮,也攔不住。昨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偏偏有人出來攪局,潛之的性格你難道還不知道?等過兩日也就好了,難道他還能把自己的側妃殺了不成。”長公主顧盼生輝的眼眸眯着看着遠方,話雖說得平淡,但卻也說得在理,以杜鬆目前自顧不暇的局勢,哪裡管的了這樣的閒事。
“多謝姑姑教誨。”
杜鬆雖心有不願,但也知道只能言盡於此,若是再說下去,只怕會適得其反。
凌茗瑾現在是北落潛之的側妃,只要不鬧出人命,誰又管得着,再說了,北落潛之是當朝二皇子,就算是鬧出了人命,杜鬆又能把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