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潛之覺得,自己果然是幸運的。
這些人,都是對他最忠心的下屬,這個時候,他們沒有背叛他,還丟下了一切不遠萬里的找到了他,這份忠誠,以前的他認爲是一個下屬必須要具備的,但在今時今日,他確實感動萬分。
比之這份忠誠,親情,實在是一個可笑的東西。
連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都比那可笑的親情來得讓他溫暖。
秦連等人,在青州找了他許久,之後到了安州,聽聞那一日安州一條小巷裡發生的血案,他們便就猜到了是北落潛之所爲,他們在安州查了五日,才查到了北落潛之的下落,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看是北落潛之的下屬而非大敵,安風影也是鬆了一口氣讓管家在大堂設宴款待。
秦連等人一看到北落潛之懸掛着的手臂,一個個緊張不已,安風影見是一個機會,就與他們說起了唯一的醫治辦法。
秦連等人,趕忙相勸。
但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北落潛之就是鐵了心,根本就聽不進去他們的話。
也許,北落潛之真的是幸運的。
有一個消息,在殺手趕到之前在他要切到自己的手臂之前,傳到了安州,傳進了安府。
北落潛之與皇上之間雖有衝突,但始終是父子,他怎會不知道皇上每年在春季都會發病?這個消息,自然假不了。
有了這個消息的推波助瀾,秦連又勸了起來,不管是爲了傷還是爲了皇上,這一趟,北落潛之都必須得走一趟。但這個時候,北落潛之要顧忌的還有更多。
長安裡有人派人來暗殺自己,自己未死,他們不會甘心,皇上已經冊立了太子,自己出現在長安,只會引起北落鏡文的仇視與猜想,這一去長安,也是龍潭虎穴,說不準就是有去無回。
但北落潛之,最終還是下了決定,雖說親情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笑話,但他還是不得不走這一趟。
……………………
還安靜的在青州深山之中呆着的凌茗瑾,今日帶着宋初一到了河邊捉魚,二狗子又去青州了,今日初一饞的厲害一個勁說要吃魚,沒了辦法,她就只得親自出手了。
初一坐在沙灘上在沙子裡撿着石頭,凌茗瑾就捲起了褲管袖管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凍得凌茗瑾一個打了一個寒顫,這裡二狗子天天會在這裡抓魚,她看了兩次,也學了一下,她有武藝在身,動作比之一般的人要快一些,抓魚對她來說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初一用衣袖擦去了濺在自己臉上的河水,看着那一條被凌茗瑾丟上岸正在沙子裡蹦着的火羽趔趄幾步就跑了過去。
“小心着點。”
初一這個孩子比其他同年齡段的孩子都要聰明機靈,這大抵也是與他小小年紀家中經歷的變故有關,但孩子還是孩子,凌茗瑾還是要是時時刻刻的盯着生怕出了一點事情。
“初一,跟茗瑾在抓魚啊!”一名婦人抱着一木盆的衣服蹲在了河岸那幾塊青石旁,那裡是村裡的婦人洗衣服的地方。
“吳大嬸,洗衣服啊!”凌茗瑾拿着二狗子平時抓魚的那個漁網撈子聞聲看了一眼婦人。
“二狗子他們剛剛回來,家裡的換了衣服,趁着有空就來洗洗。”吳大嬸呵呵一笑,將木盆裡的衣服一件件拿了出來浸了水。
他們回來了?凌茗瑾一發愣,就被那一條蹦跳出了漁網撈子魚甩了一臉的水。
“魚,魚,魚…………”初一在岸上急得跺腳。
“算了,夠了夠了,明天再來。”凌茗瑾也懶得再去抓,直接就上了岸。
洗了腳穿上了鞋,又在岸邊摘了兩片芋頭葉子將已經被她用石頭砸暈的魚包好,就帶着初一回了村。
村裡那羣男人一回來,就正是羣裡熱鬧的時候,這次的貨物依舊賣的不錯,帶回來的東西也不少。
李老伯與二狗子正在屋子裡談着話,凌茗瑾懶得去聽,就讓初一在院子裡玩自己去了廚房做飯。
做好了飯,等她去叫李老伯的時候,兩人已經談完了,但李老伯的臉色看着卻很差。
“可是不舒服?”凌茗瑾一邊擦着手一邊詢問着。
“皇上重病,怕是要不行了。”李老伯長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皇上重病?凌茗瑾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跳也不覺加速了,皇上重病,長安的格局必然是又要變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在擔心,北落潛之會不會因此受難?
她一邊想着心事,一邊爲宋初一挑了一塊魚腹上的肉剃掉了刺放到了初一的飯碗裡。
“若是不行了,也有太子在,吃飯吧。”凌茗瑾雖還不知道李老伯的身份,但從他對國事的過分關心上她就可以猜出李老伯肯定與皇上有着外人不知的交情。
“太子方方冊立,雖有蘇家扶持,但朝中根基還不穩,這個時候皇上若是有事,怕是長安要出亂子了,就算不出亂子,太子過分依仗蘇家,將來,說不定也會造成蘇家把持朝政的人禍。”
李老伯長嘆了一口氣,握在手中的筷子一直沒有拿起來。
“長安的事,我們哪裡管的了。”凌茗瑾苦笑着放下手中筷子,起身去了廚房拿來了一個湯勺。
“說的也是,吃飯,吃飯。”李老伯又是嗟嘆兩聲,無滋無味的端起了飯碗扒了兩口飯。
但這一頓飯,兩人吃得卻都是沒有胃口。
初一倒是吃得開心,說是凌茗瑾做的魚好吃吃了大半條魚。
吃了飯洗了碗,初一吵着李老伯帶他去玩,李老伯沒了法子,就讓凌茗瑾帶着他去了。
凌茗瑾帶着他在村子裡走了一圈,躺在後山的山坡上看了很久的星星,初一睡意來襲打起了瞌睡,凌茗瑾就揹着他回到了村子裡。
回到住處的時候,屋裡卻看不見半點火光。
叫了兩聲也沒人答應,等凌茗瑾點上了燈屋裡屋外找了一遍,也沒看到人。
李老伯是去哪裡了?
初一犯困,凌茗瑾也就懶得出門去找,爲初一洗了手腳臉就帶着他睡下了。
初一一睡就睡着了,凌茗瑾在牀上轉輾反側卻是怎麼也睡不着,吃飯的時候李老伯說的那些話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讓她抑制不住的去聯想着長安的情形。
若是皇上真的不行了,那便就是太子即位,北落潛之又該何去何從?
北落鏡文,她曾在溫泉山的時候有過一次比較深入的瞭解,皇家的人,哪一個沒點心思,就說現在長安的局勢,若是皇上真的不行了,那手握着軍權的北落斌與太子必然會形成兩足鼎立,正如李老伯所說,太子在朝中還是根基不穩,這個時候若是與北落斌起了衝突,那長安,必然是要大亂了。
長安一亂,必然會波及到離長安最近的青州,這處小山村倒是不用擔心出亂子,但是………………
山村平靜而空閒的生活,讓她很多的時候都會回想起往日種種,她對北落潛之有恨,但卻又無法單純的恨着,柳流風曾說喜歡她,但最後還是放了手,蕭明軒從未說過喜歡她,她一直都明白他心裡的愛意,但卻還是在逃亡天涯之中錯過,北落潛之直接坦蕩的告訴過她他喜歡她,說着可以不顧一切。確實,爲了她,他是做到了不顧一切,現在回首,北落潛之那些霸道的做法,其實也只是他無奈之下的掙扎。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北落潛之就走進了她的心裡,漸漸的開始無理霸道的佔據了她的心,想起他,她不再覺得恐懼,也無法恨他,反而只有着淡淡的感傷,這是從她開始回回首看之後才發現的感情,北落潛之曾對她打開了心扉,她卻一次又一次的傷了他,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凌茗瑾現在,就很殘忍。
她無法想象,手握大權身居要位養尊處優的北落潛之離開了這一切要如何生活,在李老伯告訴她北落潛之已經離開了長安的消息的時候,她震驚了半響,根本無法想象更無法去相信這件事情,北落潛之對她說過的話,他都做到了。
不顧一切,捨棄一切。
他是快意肆意灑脫的離開了,可那背後隱藏的殺機,凌茗瑾卻不得不內疚多餘的爲北落潛之卻設想,越是想,她越是覺得可怕,當北落潛之離開了他賴以生存的一切,他的世界,該是亂了什麼樣子?
皇上重病,長安謠言四起,很多人都在說,是要換天了。
藥聖爲皇上施針換血沒有成功,沒人可以怪他,畢竟他也已經盡了力。
太子在這一次挽救皇上所表現出的孝順仁義讓無數百姓爲之歌功頌德,讓羣臣爲之立章表功,換血救父這一戲碼,在經過太子一黨的美化之後傳到了街坊,成爲了那些說評書之人口中的材料,成了私塾教堂父子口中的名篇。
太子換血救父,有人說感天動地可名流千代流芳百世,但有些人卻不會這麼想。
太子大出血之後身體虛弱,在施針完畢之後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是安公公讓人擡來了攆子將太子擡回了東宮療養。
皇上沒有在衆人的期盼中清醒過來,在大慶這數百年的歷史上,皇上是一位明君,一位帶領着大慶走向強盛的君王,他的沉睡,讓大臣心裡都分外壓抑,這或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最不可預料的東西是什麼?
天災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