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結果碰了一鼻子的灰,她想讓自己忘記過去的一切,可過去的一切卻始終印在她的腦海之中,她的原地踏步,讓她而今,成了最大的悲劇,可偏偏如她這樣的悲劇,還在爲人着想。
有人強大了起來,自然就有人處在弱勢,終於,凌茗瑾,處在了這樣的弱勢。
許久,她動了手,摸索到了桌上的火摺子,點亮了蠟燭。
燭光點亮,照亮了她臉上那兩行淚。
緊咬卻止不住顫抖的嘴脣,讓眼淚無聲決堤。
在那一扇大門之後,北落潛之看着燭光燃起,終於鬆了一口氣,邁步離去。
…………………………
滴答,滴答,滴答。
是開春第一場雨的聲音。
聽着車輪子碾壓泥土的聲音,柳芊芊蜷縮在車廂的一角,倔強的沒有看杜鬆一眼。
這一路,杜鬆壓抑的看着窗外,也沒有給柳芊芊多做一句解釋。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們都是聰明人。
馬車,停在了一處農戶的院子外。
有護衛打着傘撩開了車簾。
“王爺,到了。”
杜鬆看了一眼柳芊芊,緩緩起身下了馬車。
在雨中等了片刻,柳芊芊終於還是下了馬車。
杜鬆拿過護衛手中的傘,走在柳芊芊身側,兩人一同進了院子。
院子裡,茶鋪老闆正一臉歡喜的站在屋檐下。
“草民見過大人。”
“這兩日他怎樣了?”
杜鬆進入屋檐下,將手中的傘給了一旁的護衛。
柳芊芊看着他溼了一半的肩頭,眼神複雜。
“大人,草民可是按着您的吩咐每日好好伺候着,可這位小爺他…………他…………”茶鋪老闆面有難色。
“他怎麼了?”
杜鬆橫眉冷視。
“他…………暈倒了…………”茶鋪老闆一臉的忐忑不安。
“暈倒了?”杜鬆一聽,慌忙命人打開了屋門。
除了牀榻上的被褥換了之外,屋子裡的一切與杜鬆離去的時候並無不同,蕭明軒躺在牀榻上,沒有動靜。
“什麼時候的事情?”杜鬆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鬆了一口氣。
“就在昨晚……”茶鋪老闆偷偷看了一眼雙眸盡是擔憂之色的柳芊芊說道:“昨晚我送着雞湯進屋,他就昏倒在牀上了…………”
“大人。”奉杜鬆之名在此看守的護衛回稟道:“是因爲內傷過重,昨晚蕭公子強運內力療傷,反噬了。”
“請了大夫沒?”杜鬆看了一眼柳芊芊。
“大人不是吩咐…………”說到此處,護衛也有些忐忑,杜鬆是吩咐過他們不能讓外人得知蕭明軒在此,再說這內傷反噬,也不是一般大夫可以醫治的啊!
“廢物,快去請大夫,對,拿着此物,到濟世侯府求見濟世侯,讓他帶着清風雨露丸到這裡來。”
杜鬆說着摘下了腰間的玉佩。
護衛拱手領命,匆匆離去。
蕭明軒內傷過重不是一兩日可療養好的,但蕭明軒太過心急,強用內力療傷,一時遭到了反噬,就是杜鬆這樣的半把手也知道,運功一旦被反噬,那是極易走火入魔的啊!
可他那微弱的內力,怎能替蕭明軒療傷?
“我來試試。”柳芊芊是易大俠的傳人,自身武藝不弱,眼下這一羣人裡也就她內力深厚一些。
得了柳芊芊這句話,杜鬆將所有人帶到了屋外,這是救命耳朵關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倒是來不及去想了。
烏雲籠罩的天空,嘩啦啦的下着雨,杜鬆與一干人站在屋外已經有一陣子功夫了。
屋檐落珠,清風傳來了一陣陣的寒意,冬日方去,春日的溫度本就低,這一場大雨一下,就更是有些寒冷了,杜鬆方纔爲柳芊芊撐傘肩頭被打溼了大半,清風來襲,冷得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屋檐一角,有蜘蛛結網,風吹雨打之下,蛛絲斷亂無數。
杜鬆久久看着,心頭種種浮現。
裡頭的,一個是他至交好友,一個是他的妻子,若不是有凌茗瑾,或許,一切都可以很完美。
可惜,一切,都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了,蕭明軒已然忘情,柳芊芊已然出嫁,曾經的癡戀,如今也只能化作淡淡的感傷。
柳芊芊看着牀榻之上昏睡得並不安詳的蕭明軒,冷冷看了一眼那被封得死死的窗戶,杜鬆就是用這個法子,將蕭明軒困在這裡。
脫去厚重的靴子,柳芊芊扶起了蕭明軒。
或許,這是她最後能再幫他一次了。
她曾癡戀着他十多年,她明白失去的痛苦。
內力,緩緩從她的雙掌之中渡到了蕭明軒體內,柳芊芊閉上了眼,雙掌貼合蕭明軒後背。
許久,許久。
風雨停息,屋檐一角的蜘蛛終於結好了一張蜘蛛網。
杜鬆扭頭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屋子,繼續耐心的等待着。
…………………………
賜婚的聖旨在官道上傳了幾日,終於在五天之後抵達了雲翎山莊,蕭峰還在玉門鎮守,現在的蕭夫人負責主持山莊事務。
蕭夫人對蕭明軒的婚事早已是筋疲力盡,前兩日得了蕭峰書信的她更是對蕭明軒現在的不知所蹤而擔憂不已,但諭旨賜婚此事非同小可,蕭家也不能不從,當下招待了傳旨官之後,她便派出了八長老等人去尋蕭明軒的蹤跡。
雖非完婚,但對一個公主而言就是訂婚也不能像尋常人家一般簡單,這其中有一套行程還是必須要走的,雖說不需要禮金等等,但蕭夫人還是必須要去長安走一趟。
傳旨官一走,她交代了一些山莊的事務之後,也就出發了。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對於困在這密室之中只能靠着一直蠟燭獲取光明的凌茗瑾來說,清晨與黑夜都是一樣的,北落潛之果然說話算話,說明日帶着她去見子絮。
從去年入長安到現在,凌茗瑾見過子絮也就那麼幾次,但在玉門那麼久打拼出來的姐妹情誼,卻一直縈繞在凌茗瑾心中,在這一日的苦思冥想中,她其實,已經拿定了主意。
皇宮一日既往的森嚴而寂靜,一匹快馬從城北而來,在御街前停下。
馬鞍之上掛着的那一個戰字,證明了這是一匹來自邊關的快馬。
這個時候會有這麼急急匆匆的快馬送戰報入宮,當然就是前線的戰事。
安樂侯與納蘭青捷帶着三軍去了沙鎮已有一月有餘,有這兩員身經百戰的虎將相助,北落斌如虎添翼,就在十日前,他成功的擊敗了天勒與西域諸小國聯盟的進犯,將其逼到了沙鎮十里之外。
這是與天勒開戰以來第一場大捷,大慶死傷共一萬士兵,而天勒聯盟死傷超過五萬。
得此消息,皇上當即頒下了一道嘉獎令,賜了北落斌良田千頃。
旦妃聽聞了安公公帶來的這一消息,在佛堂裡一跪就是一下午,這一場大捷,不但是奠定了以後大慶收服天勒的基礎,更是北落斌戰績最光榮的一戰,可爲北落斌日後的地位博得更重的分量。
雖說這一大捷有賴於安樂侯與納蘭青捷,但北落斌功不可沒,在戰場上衝在最前頭殺敵最多的他,也在軍中博得了更高的聲望,向來都是看着皇上的臉上行事的大臣得知此事後,都上表了一道奏摺將北落斌大爲褒獎了一番。
雖說北落斌遠在沙鎮,但因着這一場至關重要的戰事,他再長安的聲威日日漸升,漸漸已經有了可與北落潛之並肩的形式。
北落修幽禁風過府後再無人提起,北落霖豎的案子還沒高坡,沒了皇后娘娘扶持的北落鏡文封王之後也無建樹,大慶太子,無疑只會在北落潛之與北落斌的身上誕生。
兩者都是有着赫赫功勞的皇子,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但明眼人還是一眼可以看出兩者之間的優劣,五皇子再好,也不過是一個草原蠻人生的兒子,大慶的江山,豈可交給血脈不純的皇子執掌?所以更多的人都認爲,北落潛之會是太子無疑,會是大慶下一任君王無疑。
從五年前就已經開始的角鬥,北落潛之現而今終於脫穎而出光芒萬丈不可直視,他一直將太子之位視作人生最大的目標,以前一直都是,但現在,卻不是了。
太子之位他爭了近八年了,就是如他這般心靈強大的男人也覺得累了,而最近,他的生活裡,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以前的他,只會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活着,更好的活着。
對他而言,成爲太子成爲君王,纔是可以讓自己最好的活下去的辦法,但現在,似乎不是了。
一個冷血無情的皇子,第一次接觸到了男女之情,這種情義帶給他的變化,足以扭轉他對天下的看法。
秦連發現,最近的北落潛之行事風格與以往大有不同了,以往的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斬草除根,但現在的北落潛之,卻會讓秦連避免傷害那些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