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鬆還是今日上早朝之時在長公主的口中得知了這一消息,雖說他對這一結果期盼已久,但一聽說此事與凌茗瑾有關杜鬆那顆心就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在這個節骨眼北落潛之被凌茗瑾刺成重傷,皇上如何能不怒,礙於皇家的顏面,皇上對外只是宣稱北落潛之重病,對於他的傷勢更是吩咐安之府所有人守口如瓶,但這並不代表皇上讓此事平息,雖說長公主對安之府的人早有吩咐,但御醫卻是不敢隱瞞皇上,皇上聽御醫說起了北落潛之的傷勢之後,即刻奔赴了安之府。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凌茗瑾到底是北落潛之的側妃,不過才成婚之日就鬧出了刺殺夫君的事情實在是有辱皇室威嚴,北落潛之昨夜昏迷了一夜已經甦醒,在得知長公主來過之後,他命人把關在柴房的凌茗瑾帶了出來。
凌茗瑾屢次三番傷了他,可北落潛之心裡卻並沒有恨,反之凌茗瑾的這股怨氣,更是激發了他的佔有慾望。
若是皇上得知了他受傷的前因後果,定然不會放過凌茗瑾,他費盡了心思讓她活了下來嫁給了他,可不是要讓她死在皇上的手裡。
“子絮,我的話,明白了嗎?”
雖說傷口的血早已止住,北落潛之的臉上卻還是蒼白得可怕。
站在一旁的子絮低着頭,提在腰間的雙手緩緩的絞動着衣帶,聽得北落潛之這一聲,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她恍然回神擡起了眼皮。
“若是父皇到了安之府,你可知道該怎麼做?”
北落潛之知她也未聽進去多少,看凌茗瑾在一旁的視死如歸,他無奈的抿緊了嘴角。
“臣妾知道。”子絮目光從凌茗瑾身上一掃而過,垂眸掩盡眼底那一抹憤恨。
“府裡的人,你吩咐下去,不要多嘴多舌。”
北落潛之要想替凌茗瑾脫罪,就必須要堵住這些人的嘴。
“是。”子絮盈盈福身,不滿的掃了凌茗瑾一眼退出了屋子。
“扶我起來。”子絮退去,北落潛之擡起了手。
凌茗瑾轉眼看了一眼四周,屋子裡只有屋門處守着兩個守衛就沒了他人。
“御醫說你失血過多,還是躺着吧。”
“扶我起來。”北落潛之冷聲強調。
“你不殺我不罵我還要救我,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凌茗瑾背過身,不去看北落潛之的眼睛。生死對她來說,已經是無謂無畏的事情,她已經不怕死了,難道還怕活着?
“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殺得了我,難道我們之間,就只能打打殺殺?”北落潛之苦澀一笑,斂起了嘴角用雙手撐着牀榻自己坐了起來。
“不可能。”
“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這種事情,不需要試,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那日大婚,父皇就已經對你不喜,若是他知道了我的傷是因何而來,定然會龍顏大怒,他不會放過你,你沒殺了我爲戎歌報仇,怎麼能死。”北落潛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些什麼,他心裡有一股慾望,一股強烈的慾望,凌茗瑾的性命,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超乎了他的性命,她要殺了他,重傷了他,而他卻這麼渴望她平安無事。
若說這是愛,他想,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以前的他,有誰傷了他背叛了他害了他,他從來都是加倍償還,可是對於凌茗瑾,他現在,只想她好好的活着,活在他的身邊。
他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都察院的院長,現在更是有可能成爲太子的明日之君,他從未低下卑微過,他永遠是用高姿態俯視九州征服一切,可現在,他卻由衷的感覺到了一股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種一廂情願,讓他不得不放低他的姿態。
“這是我的事情。”凌茗瑾眯着眼,雙手緊握成拳,她身上所有的利器早已被侍女收了去,而她更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小屋子裡,定然會藏着都察院的高手,北落潛之的性情他也知道,從來都會留着一手後招,現在他重傷在塌,又怎會放心的與凌茗瑾獨處一室?
“你是我的側妃,我是你的夫君,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隔着那一層青色輕紗帳子,凌茗瑾只可以看到北落潛之的側臉,他的五官,她一直銘記在心,不是因爲愛,是因爲恨與恐懼。
“可笑,若我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那麼,你怎麼不去死呢?”
你怎麼不去死呢?凌茗瑾咬着牙,緊握成拳的雙手骨節作響。
輕紗之後,北落潛之呵呵一笑,“我爲了太子這個位子,苦苦熬了二十年,而今,你看,我還缺什麼?太子之位伸手可摘,這是我做夢都要達成的願望,可是現在,我卻高興不起來。”
“你高興不高興,與我何干。”
“當然有關,我本是要迎娶你成爲我的王妃,與我平起平坐舉案齊眉,與我攜手到老一同看盡大慶的雲捲雲舒潮起潮落,可你不願意,你偷換了我的摺子,讓子絮成了我的王妃,我北落潛之,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愚弄,我怎麼會讓你如願?你成了我的側妃,都說我北落潛之不近女色,那只是因爲我只想找一個可與我白頭到老的人,我本以爲我找到了,並且我有了很美好很美好可以一生走下去的設想,可一切,都因你而改變了,你說與你無干?”
北落潛之偏過頭,散披在身後的黑髮像是墨黑綢緞一般,滑過了他的臉頰。
“子絮是個好姑娘,你應該善待她。”
“我只想善待你。”
北落潛之的目光,暖暖的落在了凌茗瑾的身上。
凌茗瑾偏過頭,不露聲色的說道:“這與我何干。”
“我知道你並不喜歡王妃這個身份,但是我喜歡,你不喜歡與我沾上半點關係,我去想要讓你融入我的生命,凌茗瑾,若是當初在安之府我一劍結果了你,是不是會好一些?”
北落潛之是一個無情的人,無情冷血的性子,冷冽沒有溫度的眸子,但他說着這番話的時候,嘴角始終都噙着一抹苦笑。
“若是知道你會讓我一無所有,我當初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不會到安之府來。”
“可是,事已至此,無法改變,你走進了我的生命,我就不會再讓你離去,凌茗瑾,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就別想逃離我的身邊,更別想死。”
凌茗瑾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本是該柔情似水情意綿綿的話,在兩人之間卻只換來了兩方的冷場,北落潛之壓低了心性放低了姿態,凌茗瑾卻不願接受他的這份情誼,這一條路,北落潛之走得不比謀取太子之位艱難。
“二殿下,皇上來了。”
屋外,管家拱手躬身,不敢進屋。他先前奉北落潛之之命在皇宮外盯着,一見皇上出宮,他便就趕忙趕了回來。
聞得此身,北落潛之咬了咬牙從牀上挪下了雙腳雙手撐着牀榻站起了身。
凌茗瑾側目看了一眼,依舊沒有做聲。
站在門坎外的管家打看了幾眼,低着頭等着吩咐。
北落潛之深吸了一口氣,捂着右臂肋下的傷口向前走了兩步與屋外的管家道:“父皇到哪了?”
“回二殿下,皇上現在還在鬆平街。”
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北落潛之抖了抖衣袖道:“讓人來替我梳洗。”
管家應了一句,趕忙找來了平時服侍北落潛之梳洗的婢女。
婢女平時一直都是負責服侍北落潛之梳洗的,心靈手巧,更重要的是她對北落潛之的氣勢早已習慣,打來了水,她很熟練的就與北落潛之梳洗更衣束髮束冠。
北落潛之那張臉已經蒼白,他怔怔的看了幾眼鏡子裡的自己,與侍女吩咐道:“去打一盆熱水來。”
侍女雖是不解,但還是照做了,熱水冒着騰騰熱氣,衝得侍女柔嫩的臉頰泛起了紅暈,侍女放下熱水後退在一旁,北落潛之起了身,走到了桌前俯下了身。
熱氣衝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染上了一層溼氣,襯得他這張臉更是慘白,熱氣衝面,熱得北落潛之的脖子腦後都起了一層密汗,不過是半盞茶額時間,熱氣漸漸有了效果,他那張蒼白的臉,漸漸泛起了與侍女臉頰那般健康的紅暈。
北落潛之的所作所爲,凌茗瑾看在眼裡,他想要做什麼,凌茗瑾也更明白,無非就是爲了掩飾自己的重傷而粉飾太平製造假象,她倒要看看,北落潛之要在他爹面前,演一出什麼戲。
穿戴整齊,面色紅潤,行動自如,端的一看,北落潛之哪裡有半點重傷的模樣。
北落潛之的良苦用心,不只是要做給凌茗瑾看,更是要做給皇上看。
一盞茶的時間,快得連透過窗格灑進來的陽光都未有挪動過分毫。
“走,隨我去接駕。”
看管家再次前來通報,北落潛之最後在鏡子裡審視了一遍自己的裝扮。